華陽太后接過竹簡,緩緩翻開。
里面正是對于楚系一眾人的處罰。
“調他們去楚國,代表楚國宗族審判所有抵抗將領、士人?”
看到竹簡中的內容,華陽太后忍不住瞪大眼睛,嘴唇顫抖,一臉驚愕地望著嬴政,“這,這是要絕根啊!”
“這是讓他們徹底得罪楚國的貴族,士人乃至百姓啊!”
華陽太后與趙姬最大的不同就是她喜歡政治,喜歡權利,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她不孕不育,一生無子,最后只能過繼。
更倒霉的是孝文王守孝一年后,正式登基三天便薨了,讓她短短三天便從王后升為了太后,都沒來得及過一把王后的癮。
因此她的運氣著實不佳。
價格嬴柱好不容易成為了太子妃,好不容易熬走了昭襄王,自己的夫君成為秦王,沒想到最后還是這個結局。
她之所以這么多年來依舊不喜歡趙姬,除了剛開始第一次見面沒有眼緣外以及認為趙姬的回來打亂了她扶持韓霓這個好控制的女人算計外,其實更深層次的原因未免沒有嫉妒的因素。
趙姬的運氣太好了。
當了王后三年,便成為了和她姑祖母宣太后一樣的監國太后,掌握一國之權柄。
而這是他渴求了一生的東西,卻是無法得到。
從出身,從付出,從能力,趙姬都無法和她比。
但偏偏是那個除了會誘惑男人以外啥都不會的刻薄女人得到了這樣的權柄。
并且擁有這樣的權柄還不懂得珍惜,竟然只知道天天玩樂,對于政務一竅不通。
因此這種比較之下,讓華陽太后對趙姬有一種說不出的嫉妒,因此這么多年來,對于趙姬依舊無比的厭惡。
華陽太后看著手中竹簡,眉頭緊皺,玉手也忍不住握緊,手指有些發白。
聰明如她,豈回不明白這代表著什么,會產生什么影響。
如果說趙姬看了可能不懂,但是她卻深知其意義。
這些事要是做了,那么外面的人也將與楚國徹底切斷關系,甚至要為秦王,為秦國,背負楚人的謾罵。
“狠!”
良久之后,華陽太后口中低聲吐出一個字。
不得不說嬴政這些年所有做的事情都特別狠。
滅國不算,更要滅人心,這是讓原本的人徹底喪失對故國的歸屬感。
也讓留在秦國自詡楚系的人,徹底失去楚系這個天然的連接,讓他們無法再聚攏在一起,形成派系。
以楚人治楚并不明智,只會讓這些人更容易聯合在一起,形成派系,甚至隱瞞不報,勾連在一起,為自己爭利。
但如果以楚制楚,用楚人殺楚人,尤其是用楚國宗室的人、三姓的人來懲治楚人,自然會讓楚地的人離心離德,難以聯合。
因此華陽太后這一刻感覺手中的竹簡是如此沉重,也是如此的鋒利。
這不是竹簡,這是劍,一口口鋒利的劍。
一口口要刺入人心的劍。
華陽太后緩緩抬起頭,看向嬴政。
但嬴政卻是毫不退讓,神情堅定,顯然是心意已決。
“只能如此嗎?”
雖然如此,但華陽太后還是不甘心的問了一句。
嬴政坐了下去,搖頭說道:“這是他們唯一的選擇,為大秦立功,依舊有機會在大秦生活,若是不立寸功,那么只能貶為奴仆,流放蜀地。”
嬴政雖然話語平靜,但卻也極為堅定,不容反駁。
華陽太后見此也只能喟然一嘆。
嬴政是秦王,是加冠,掌握著天下最高權柄的王,不再是昔日的孩童。
而她也明白,羋啟的背叛,必然會導致這樣的結果,如今的處理方式,已經是極好了。
或許這也是嬴政看在她與羋華的面子上,才給出了一個立功的機會。
而且他們還要感謝現在嬴政還需要利用楚國內的兩方勢力,沒有徹底滅掉楚國,不然等楚國滅亡,這樣的機會都難有。
“也好,這對他們來說也是一個機會,羋啟做的事,總要有人來承擔這個代價,只是希望大王莫要苛責華兒,她終究也不知情,是受害者。”
華陽太后走上臺階,輕嘆一聲。
羋華與扶蘇,是她最后的希望。
只要此事不牽連到羋華與扶蘇,她們這一脈便還有希望。
而這也是華陽太后最痛恨羋啟的所在,因為羋啟是羋華的兄長,是扶蘇的舅舅,他的背叛,勢必導致羋華與扶蘇的地位動搖。
如果羋啟不背叛,憑借她在后宮的地位,即便嬴政不立后,也能讓羋華享受到第一位的待遇,加上羋啟在朝中的影響力,未來扶蘇必能被定為繼承人。
可惜現在不止失去了這樣的機會,甚至還動搖了地位,甚至地位不保。
讓她只能再耗費其他心思。
而在華陽太后進入殿內之后,外面跪著的一地人都在忐忑等待,不時望向殿門,希翼著什么。
大概過了一個時辰,殿門才再次開啟,有寺人拖著詔書走了出來。
“秦王詔:削羋姓族人爵位,抄沒家資,收回俸田,凡百石以上官員,盡數入楚,平定楚地所有心懷異心者,將功補過!”
“入楚平亂?”
聽到秦王的命令,眾人頓時臉色一變,面面相覷。
一些人很快便明白了秦王的用意,秦王這是讓他們在證明自己,也讓他們徹底與楚國切斷聯系。
只有這樣,才能洗脫嫌疑,讓秦王再度信任他們。
眾人雖然明白,卻也只能接旨。
不過他們卻不知道,嬴政的目的不止于此,他還在借此釣魚,看看能否在釣到一群雜魚,統一處理。
很快,華陽太后也走了出來。
她的目光掃過臺階下的眾人,狠狠瞪了他們一眼,“不要再讓本宮失望,我羋姓一族在秦國百年根基,絕不能斷送在我們這一代,你們定要好好完成大王的命令,甚至要用更加狠辣的手段也在所不惜,明白了嗎?”
華陽太后激動喝道,臉頰有些泛紅,也不知是因為情緒激動還是因為殿內太熱導致的。
“罪人等明白,定不會讓大王,讓太后失望!”
臺階下的眾人立即大聲喊道。
“都回去吧。”
華陽太后揮了揮手,隨后也離開,坐在馬車上,話語太后吩咐一旁的侍女去請羋華去華陽宮小住。
數天后。
章臺宮。
羋啟的背叛,整個楚系都受到牽連,朝中自然空出了大量的官位。
而要維持朝廷運轉,自然不能無人,因此今日朝會,便是任命。
百官無不露出忐忑之色。
不過其中李斯倒是極為平靜,喜怒不形于色,心機深沉。
而王綰倒是神情和煦,做為御史大夫,自然是成為相邦的第一人選。
“秦王詔:升任御史大夫王綰為右相,姚賈升任左相,韓非任御史大夫兼學宮祭酒,諸公子師;馮去疾升任治粟內史,李斯升任廷尉,寧騰為御史中丞,蒙毅為謁者……”
李斯聽到自己的師弟韓非成為了御史大夫,即便以他之心機也不禁面露愕然。
顯然如今秦王封官,說明韓非已經愿意為官,為秦效力。
只不過他不知道在此期間發生了什么。
其實也很簡單,韓非與嬴政都有著共同的理想與目標,只是韓非一直因為自己是韓室血脈,因此心中有結,雖然明知道嬴政做的對,但從心理上而言,終究難以克服,因此一直都任閑職。
不過不久前韓安在咸陽病逝,加上六國將滅,以及妹妹紅蓮懷孕的因素,韓非因此出任秦官,成為了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負責監察百官,權利尤重。
而這樣的位置,自然要由一個最為公平,最堅守法制的人來擔任。
毫無疑問,做為法家集大成者,融合了李悝、商鞅、吳起、申不害以及荀子等人理論知識的韓非可以說是當之無愧。
在法家學術的成就,李斯都比不上他。
而且韓非同他的老師荀況一眼,都是一位合格的帝師,因此嬴政才讓韓非擔任諸公子之師,讓其調教。
而韓非出任,也是想成為妹妹紅蓮在宮中的一份底氣。
他的位置夠高,那么妹妹在后宮之中位置也越穩。
秦王沒有立后,因此諸多夫人之中之前排在首位的是羋華、離秋兩人。
畢竟他們二人都誕下了公子。
離秋是在誕下公主的第三年又為秦王誕下一子。
而羋華宮中有華陽太后庇護,朝中有兄長為相,又誕下長公子,因此一直最被看好。
不過現在羋啟的原因,羋華地位不穩,因此后宮之中也沒有誰能壓誰一頭。
而這個時候,妹妹紅蓮懷孕了,他做為兄長自然也要幫助。
畢竟韓系在秦王宮內可沒有什么勢力。
后宮中唯一的依靠便是姑母,當今的太妃韓霓。
他在朝中提高官位,自然沒人敢欺負紅蓮,而且也會提高紅蓮的競爭力。
六國滅了已成定局,他們只能往前看。
秦王政十三年。
秦于楚地設九江郡、長沙郡。
隨后一年時間王翦平定了楚的江南地,降服了越君,設置會稽郡。
秦王政十四年。
吞兵兩年,陸續消化了所占領的楚地,王翦發兵,蒙武率大軍攻入淮南的蘭陵,熊啟于蒙武面前自殺,而完成‘統一’楚國的楚王猶也毫不猶豫地投降,隨后遷至咸陽看守。
楚國亡。
而在這兩年的戰爭中,被罰至楚地的羋姓族人負責盤查當地士卒、豪強,滅門無數,三姓也被徹底打散,失去根基。
而這幾年的內亂加上宗室的種種作為,也讓楚人對王室、對貴族失去了忠心,開始恪守秦律。
二十萬楚軍獲罪被罰為奴隸,如何安置還要等秦王詔書。
而這幾年秦在滅楚的同時,秦軍不斷地向東擴展,陸續設郡,并攻取齊地,設置薛郡。
同時王賁攻燕的遼東,虜燕王喜,滅亡了燕國。接著又回師攻代,虜代王嘉,建立代郡和遼東郡。
次年。
齊王建聽從丞相后勝之計,誅秦使,秦王大怒,命王賁從燕國南下攻齊,俘虜齊王建,滅齊國,秦在齊舊地建立了齊郡、瑯邪郡。
山東六國,韓、趙、魏、楚、燕、齊六國之王被帶之咸陽看管,而他們的后宮也被全數充入秦王宮。
諾大的秦王宮,增添了十數萬女人,每天早起,渭河的河水都透著一股胭脂香氣,整條河都被洗衣染的變色。
而在此期間,嬴政更是讓人仿造山東六國的王宮,在咸陽重建六國宮殿。
現在韓、趙王宮已經建成,魏、楚、燕的宮殿還在建造之中,齊國宮也早已選好了位置,現在有秦國的匠人正在齊國繪制圖樣。
秦王政十五年秋。
秦軍全體班師回朝。
這一刻,所有人都喜笑顏開。
他們開創了歷史。
從今往后,整個天下盡為秦土。
這一刻奉常更加忙碌了。
因為這是前所未有之事,他們需要設定一套新的禮法,新的稱號。
而武將同樣也喜氣洋洋,等候著即將到來的分賞。
伴隨著一聲‘大王駕到’,百官揖手而拜,“城都拜見大王,大王萬年!”
震耳欲聾的聲音相冊章臺宮。
嬴政緩緩坐在王位之上,朗聲開口,“異日韓王納地效璽,請為藩臣,已而倍約,與趙、魏合從畔秦,故興兵誅之,虜其王。寡人以為善,庶幾息兵革。
趙王使其相李牧來約盟,故歸其質子。已而倍盟,反我太原,故興兵誅之,得其王。趙公子嘉乃自立為代王,故舉兵擊滅之。
魏王始約服入秦,已而與韓、趙謀襲秦,秦兵吏誅,遂破之。
荊王獻青陽以西,已而畔約,擊我南郡,故發兵誅,得其王,遂定其荊地。
燕王昏亂,其太子丹乃陰令荊軻為賊,兵吏誅,滅其國。
齊王用后勝計,絕秦使,欲為亂,兵吏誅,虜其王,平齊地。
寡人以眇眇之身,興兵誅暴亂,賴宗廟之靈,六王咸伏其辜,天下大定。今名號不更,無以稱成功,傳后世。其議帝號。”
“臣等遵旨!”
聽得此話,眾人無不變得亢奮。
王綰、李斯、馮去疾等人無不目光閃爍,開始苦思冥想起來。
從上古到現在,想一個配得上如此奇功的稱呼可并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