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湖底。
這是一個地牢。
四周用青黑色的石磚圍徹,像是一個枯井,徑有十丈余。
青黑色的石磚上,每一塊都泛著暗金色的光芒。
隱隱有咒篆浮現。
八根巨大的鐵鎖固定在石壁上,牢牢地鎖著中間一只妖物。
形似遠古巨鱷。
頭上卻長著一張人臉。
身后有上百條“尾巴”,似蛇似鱔。
密密麻麻地糾纏在一起,十分瘆人。
渾身暗紅色密鱗,如同披著一副堅甲。
這頭看起來十分恐怖的妖魔,此時卻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前首的人臉上,忽然出現一道細線。
自頭臉漸漸蔓延開來,直直貫穿整個身軀。
“噗!”
妖血驟然噴薄而出。
沖擊力令整個具妖軀從中裂開,變成了兩半。
虞拱正在呆呆地看著邊上一個青衣男子,確切地說,是他手上那把彎刀。
直到此時,妖血噴薄,血雨噴了他滿臉,才令虞拱回過神來。
這就……
死了?
“咕嘟……”
虞拱喉頭滾動了一下.
剛剛他甚至沒有看清這個平平無奇的男子是怎么出的刀。
只是見到了一輪彎月浮現,一閃即逝。
那停車費彎月似乎能吞噬一切,出現之時,似乎連周遭的虛空都被斬裂,被彎月陷了進去。
虞拱想要問一句,不過看著青衣男子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想著剛才的那一刀,又問不出口來。
他回頭看向江舟。
江舟兩眼看著那一分兩半的鱓鼉,實際上心思卻不在這里。
而是看著眼前展開的鬼神圖錄。
上面幻化的是這鱓鼉的一生。
此妖果然是天生異種。
本源乃是一團玄水之精,自黃河底下一處水眼誕生。
于黃河水底,以魚蝦等物為實,懵懵懂懂,除去天生異力,能控御水精外,與尋常水族并無不同。
一次偶遇一高人,得其點化,得了大造化,有行云布雨之能。
那高人想來是一位得道高士,受其教誨,鱓鼉以一身異力,降伏黃河水患,調和風雨。
功德加身,人皇降下金敕,封了位業,成了一尊河神。
數百年間,倒也勤勤懇懇,降雨伏洪,造福里民。
功德深厚,頗有香火。
約摸在百余年前,卻生了變化。
其時鱓鼉在黃河水底,遇上一只妖魔,也不知如何,雙方暴發了一場大戰。
自黃河水底,戰至黃河之上。
直戰得巨浪翻涌,黃河水決,淹沒兩岸不知多少村里,淹死不知多少里民。
如此大災,換了別個,必定要遭朝廷討伐,斷無生路。
但其時,朝廷念其多年勤懇,使兩岸之地風調雨順,功德極厚。
并未判處極刑,只是降其位業,削其香火,圈禁水府之中,不得擅離。
不過經此一事,沿岸里民遷怒鱓鼉,不再供奉,鱓鼉不但斷了香火,還遭里民視為妖魔禍患。
久而久之,鱓鼉因此心懷怨憤,性情大變,暗中興風作浪。
以不正之道謀奪香火。
黃河浩蕩,時有水患。
此妖天生異力,能行云布雨,弄水興波,。
鱓鼉有意隱蔽,又都在遠離城邑之處興災。
長久以來,也不知多少人慘死洪濤之下。
數十年來,竟無人發覺。
不久之前,才有被禍及的沿岸鄉里,似得了高人指點,說是有妖魔興波,才致令黃河水患不絕。
還為鄉里寫了狀子,讓里民到肅靖司去告狀。
這才讓此事暴露,鱓鼉也落入了肅靖司法網之中。
如今死于江舟幻夢身一記神刀斬之下。
江舟看完之后,心中暗嘆。
他此時不說是心如鐵石,但也不再似從前一般。
輕易就為一些不平之事動搖。
鱓鼉雖說是罪有應得,但其生平也著實可嘆。
本是天生異種,功德善神。
不過是一朝行差踏錯,便招致如此下場。
此時,長卷上已經顯出鱓鼉圖錄。
誅斬鱓鼉一,賞伏波分水術一 鱓鼉:黃河水神,常游江淵,見于洞廣,乍潛乍出,神光惚恍。——前后皆首,無尾,前首生人面,頂生羊角,虎爪,后生百鱓頭,其甲如鎧,皮堅厚。天生異種,常游于江淵,出入有光,欲雨則鳴,里俗以鼉識雨。
伏波分水術:笈中玉涵,金簡丹書,云文雷篆,書盡妙法。——《九天玉涵》中所載一百零八小法之一,能分江河,可伏四海。
真靈之數:九 伏波分水術?
一尊有神位的四品妖魔,就給了這么個玩意?
顯然,江舟有點失望。
要是里面提到的《九天玉涵》還差不多……
他從來沒有在鬼神圖錄里看到過“回頭錢”,完全不用指望再次碰上了。
“江大人?”
虞拱的叫聲再起響起。
江舟回過神來。
“此番多謝江大人了,這個……”
虞拱臉上帶著幾分別扭。
江舟掃過鱓鼉的尸體,頓時明了。
笑道:“這鱓鼉是虞都尉抓回來的,功績自然是虞大人的,誰也搶不走。”
虞拱那道疤頓時變得通紅:“那、這個……虞某不是這個意思……”
他自然是有這個意思。
要不然也不會這么急著四處求請斬妖之法。
一頭四品妖魔,不算功績,所得的賞賜就足以令人垂涎。
尤其是這四品妖魄精元,正是他所急需,用以突破武道境界之用。
他本來也不敢妄想全占功勞,只是想分這鱓鼉的妖魄精元,功績留給江舟。
卻沒有想到,江舟竟然像是一樣都不要。
本來就別扭的心思,更是不好意思。
江舟笑道:“虞都尉擒拿此妖,想必是花費了不小力氣,此乃份所應當,不必如此。”
不是他大方。
而是這妖魔身上的東西對他沒有用。
而且,他一來不想升官,二來肅靖司里也沒有什么他能看得上的東西。
這功績他也不想要。
還不如用來送個人情。
這人情的回報來得很快。
虞拱咬了咬牙,說道:“江大人果然是高風亮節,先前是虞某被豬油蒙了心,瞎了眼,得罪了大人。”
“虞某是粗人,話不多說,江大人且看吧,日后但有所需,虞某絕不推辭!”
“還有……”
他遲疑了下道:“先前大人所問之事,虞某也沒有臉面再隱瞞了。”
他正色道:“大人最近,還是小心在意些為好。”
“據虞某所知,有小人在暗中中傷江大人,四處宣揚,說大人是得志小人,挑起了許多人的不滿。”
“說來也慚愧,虞某也是聽信讒言,先前才那般得沖撞江大人。”
虞拱說著,面現慚色。
“此人姓方,名方唐鏡,乃是六府臺禮臺令方清之子,不知江大人是什么時候得罪了此人?”
江舟聞言,目光微轉,便笑道:“多謝虞都尉相告。”
知道是什么人在后面作祟,江舟也暫時沒心思去理會。
他對新得的術法,和鱓鼉背后的故事更感興趣。
至于那方唐鏡……
過幾天再料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