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棄無語地聽著敖青菱的自述……
老龍王是敖青菱的舅舅,她沒有說謊,的確是這世界上冉姣之前的最后一個自然降生的龍族。
只是這龍族血統其實也并不怎么純正就是了。
她母親是在四千年前懷上她的,而后又是千年孕育才生下了她……高等生命的降生就是這么困難。
而她的母親在生下她之后就不知所蹤,說是去追尋那帝鴻的腳步……
王棄這才知道,那位人皇帝鴻在五千年前建立了他的人道王朝,而后又是停留了千年才離開。
而他的那個甚至沒有朝代名稱的王朝也是在他離開之后才分崩離析,漸漸演化成如今的樣子。
值得一提的是,敖青菱是被她的舅舅老龍君撫養長大的,而她在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就瘋狂地尋找關于帝鴻的一切。
她那固執的禮法,便是在那個過程中漸漸養成的習慣……她收集道最多的關于人皇帝鴻的信息,便是那個時代的禮官觀摩人皇儀態而撰寫的禮經。
王棄這才恍然……難怪冉楚能夠給他送那一車的古禮竹簡,原來都是敖青菱的收藏啊……估計他那個時候都已經對這些刻板的禮經煩透了吧。
“青姨原來是……神龍公主?”
王棄說了一句,隨后想起了什么道:“如果是這樣的話……梅梅,我恐怕不能讓你繼續當侍女了。”
梅梅懵了,她無辜地指著自己的鼻子,完全不明白怎么又扯到她頭上去了?
王棄說道:“你的養母是神鹿公主,神鹿公主是人皇帝鴻與九色鹿之女,是青姨的姐姐……而青姨是我們的關系你也知道,這么說起來我就該稱呼你為‘沒什么關系的遠房表妹’?”
梅梅翻了個白眼,真就是有種拿王棄沒辦法的感覺……表妹就表妹了,還‘沒什么關系的遠房表妹’,這是有多不情愿啊?
王棄本以為自己提到神鹿公主以后,這敖青菱會有所表示呢,結果她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好像對這個姐姐很不感冒。
看起來她早就知道這個姐姐的存在……就是這姐妹情可能是塑料做的……
敖青菱果然轉移了話題道:“我的身世沒什么可說的了,想必我父留寶鼎在此也是為了留給有緣人……如今你是天命人皇,這荊州鼎物歸原主也是恰到好處。”
王棄自然是笑著應了兩聲……東西都已經拿了,場面話說說而已。
不過敖青菱可要比公孫梅香爽快多了,荊州鼎說給就給,也沒弄出什么幺蛾子來……這么一比較的話,王棄忽然意識到同樣是帝鴻的女兒,神鹿公主是真的窮。
也難怪敖青菱提起神鹿公主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這兩個肯定已經見過面了,并且因為一些問題產生了爭執。
再然后眾人又聊了一段時間,王棄就率先告辭了。
他之后并沒有再提任何小仙界的事情……他不會勉強龍宮參戰,畢竟他已經在閑聊中得知,云夢龍宮算是這世上最后還在‘運營’的龍宮了。
原本的四海龍宮,早就已經因為預見到了天地元氣的衰落而進行著虛空履行。
龍族在虛空之中建立了一座龐大的龍巢,將幾乎所有龍族都接引入其中,于星際之間漂蕩。
而離開了這個世界的規則限制,龍族也終于可以繁衍下去……只是同樣因為沒有了原生世界的天地元氣和環境,那星空龍族的血脈一直在退化中。
龍族的情況讓王棄警惕,這是一個他從未考慮過的方面……貿然進入星空之中,人類又會發生什么樣的變化?
雖然人類本身的個體遠稱不上有多強,可總會偶然間誕生一些驚才絕艷之輩,擁有著極高的上限。
那么人類的變化,是否就是這種擁有修行天賦的人會變得越來越少?
王棄心里權衡著……不過想想這種問題要暴露出來起碼也要幾代人的時間吧?
現在考慮這些還太早……不過有一點是確定的,小仙界他必須盡全力搞掉……母星世界絕對不能陷落,哪怕他決定要帶領大家向虛空進發也一樣。
返回長安之后,他將荊州鼎再放置在未央宮前的前殿廣場上。
如此一來,他便只缺兗州鼎、青州鼎、徐州鼎和揚州鼎了。
王棄在自己已有的五尊大鼎前站了一會兒,就往后面的御書房去。
他已經很久沒有關心過正經國事了,先前在云夢大澤遇到了那陸錦,倒是勾起了他關心一下政務的心思來。
御書房如今已經徹底是去疾的地方,此時他正邀請了五名大臣一起在御書房中商議政務……
好家伙,一回頭發現他們的玄真皇帝來了……那眼中瞬間閃過了一絲‘死灰色’。
去疾干咳了一聲掩飾緊張,而后問:“父皇,您怎么來了?”
王棄答道:“就是先前出門的時候看到了你陸錦姑姑,就來看看她們最近的情況怎么樣了?”
陸錦姑姑……
好家伙,這是在說那割據東南的淮南國錦繡公主陸錦?
這一副閑話家常的樣子,確定是在說他們的敵人?
去疾干咳一聲道:“父皇,咱們正好在談淮南國的事情。”
王棄訝然道:“如何了?那淮南國有什么異動了嗎?”
宰相陳昀躬身道:“請后將軍向陛下匯報一下那邊的情況吧,后將軍執掌暗衛,在那里已經安插了許多探子。”
后將軍便是林觸,他也是在被去疾邀請的重臣之列。
這五員重臣,便是總領全局的相國陳昀、負責刺探情報的后將軍林觸、目前已有將軍中軍銜最高的衛將軍桓遠、負責財貨后勤的大司農,以及太子太師作為去疾智囊的丙紀。
王棄和眾人都紛紛頷首致意,隨后沒有正經地做到御書房的書桌后面,而是在旁邊的軟榻上靠坐了下來。
林觸見狀也不怠慢,立刻匯報道:“經過兩年多的發展,暗衛已經在廬江郡、九江郡、丹陽郡以及會稽郡北部都發展出了足夠可靠的情報網絡,如今可在三日之內傳遞回淮南國內的情況。”
王棄點點頭道:“做得不錯……不過不必為了刺探情報而枉費兄弟們的性命。”
“淮南國雖然是統一天下最后的阻礙,但在我看來那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林觸知道王棄心里其實壓根看不上什么淮南國,畢竟當初號稱百萬大軍都被他以五萬人給懟翻了。
他說:“臣會把陛下的關懷轉達給他們的……還是說淮南國之事吧。”
“如今淮南國已經處于一種十分嚴酷的狀態,全國上下實行嚴格的屯田制度,所有出產的糧食都用作軍需。”
“他們已經三次南下掠奪山寇人口,如今整個淮南國治下之民數量已經達到了三百萬,并且養活了四十萬大軍。”
“軍隊日日操練,時刻做著戰爭準備。”
“廣陵、沛、汝南、江夏沿線都遭受著很大的壓力,對面隨時可能會越境發起攻擊,屆時恐怕又是一番生靈涂炭。”
王棄聽了微微頷首,看向衛將軍桓遠道:“那我們的布置呢?”
桓遠有些緊張地說道:“回稟陛下,我們也已經在沿線布置了十萬大軍駐防……只是對方有四十萬人,若是從一個方向進行突破的話,恐怕我們會難以抵擋。”
王棄聞言了然道:“不要著急,既然如此那我們便在豫州、徐州也再訓養十萬軍隊于后方屯田。”
“無論是何人,大軍調集必然會有跡象,既然后將軍的情報網已經鋪開,那么就只要抓準了大軍聚集的情報或者是對方物資調集的信息,我們完全可以后發制人。”
桓遠聞言立刻領命道:“諾!”
這個增兵十萬的事情必然是他去操持的。
“臣必然為陛下看好了東南。”
林觸也是隨之領命。
而王棄則是再看向大司農道:“后勤方面呢?在那邊多養十萬大軍,還必須時刻做好戰爭準備,我們的后勤補給方面有壓力嗎?”
如今的大司農正是年富力強的年紀,他直接點頭道:“因為陛下不修帝陵,以至于如今財賦充裕,就算陛下想要再多養十萬人都沒問題。”
王棄點點頭道:“沒問題就行,增兵十萬就夠了。”
雖然大彭的后勤能力絕對遠超那淮南國,但王棄還是沒有動員更多的力量,而是十分刻意地將大彭動員的力量限制在一個比較低的程度。
眾人對此都是疑惑不解……當然,這也和當年武皇帝的風格截然不同。
武皇帝向來是花更大的代價做大事。
而王棄則總是能夠用更小的代價來做更大的事情。
這非是小家子氣,而是他對這些問題都心中有數,是以舉重若輕。
年輕的大司農忍不住問:“陛下,恕臣直言……以我大彭如今的動員能力與后勤能力,完全可以盡遣百萬大軍將那區區淮南國給覆滅,也好解救那三百萬江左之民于水火啊!”
王棄聽了暗嘆一聲,隨后看向林觸問:“先前只說了軍事民生方面,那不知淮南官場又如何了?”
林觸有些意外,隨后他稍稍思索,便說:“淮南官場十分清明,因為淮南王效仿了當初陛下的一些舉措,在微末之中提拔了許多人才出來。”
“這些人感恩于淮南王的恩德,便死心塌地地為他做著事情。”
就在王棄要進一步說明的時候,相國陳昀已經一聲嘆息道:“你們還不明白陛下的意思嗎?”
眾人意外看去。
他則是走到王棄面前抱了抱拳,然后繼續說道:“淮南國于陛下心中不過是癬疾之癢,可如今他們國內人心凝聚又是以高壓政策催生出了國力巔峰……若是此時進攻,以江左之密集水網以及復雜的地形,我大彭必然會陷入一場十分麻煩的戰爭泥潭之中。”
“陛下有著仁人之心,絕不會做事他的子民無辜慘死……是以此時面對淮南國的威脅也只是增兵十萬做防御姿態。”
“若是他們在此巔峰時期大舉攻出,那么我方則正好可以依托沿線的壁壘城池消磨掉他們的巔峰期。”
“若是他們不打出來……”
“臣料定,十年之內淮南國便要不戰自潰了!”
王棄意外極了,他沒想到陳昀竟然能夠做出如此判斷……他原本只是想要拖一拖來著,想著等他這里怒攀一波科技,然后再以‘科技碾壓’,打過去的時候自然會省事很多。
可陳昀好像有不同的看法?
于是他絲毫沒有架子地問:“陳相請說,朕也挺好奇的,他們怎么就要不戰自潰了?”
他這般真誠也是眾臣信服的地方……皇帝可以向臣子低頭直言自己不懂,這會讓臣子們很有成就感啊!
陳昀自信一笑道:“首先還要感謝陛下讓我到了這個通觀全局的高位,只有如此臣才能夠做出先前的判斷。”
“一個國家的運行,‘士農工商’必須一起協力才行。”
“如今的淮南國的確是士大夫用心,而‘農工’效死……商卻徹底絕跡。”
“而效死的農人和工匠也不可能長時間如此下去……他們的一切產出皆被無情剝奪,民間幾乎無有盈余財富。”
“民無余財則商人絕跡、財貨不通,這淮南民間恐怕已經如同一潭死水,全憑一口氣咬牙硬撐罷了。”
“只是人能被許諾的愿景或者高壓恐懼作用下強撐一時,又如何能強撐一世?”
“淮南國如此便是涸澤而漁罷了。”
“他們已經因此失去了一切犯錯的資本,所以此時他們的狀態便是想打又不敢打,又不得不打!”
王棄聽了恍然道:“他們此時其實全靠‘戰時經濟’來支撐著,臨時性地達到了巔峰國力。”
“他們的國力必須要不斷地戰爭來支撐……在山寇被徹底掃滅之前,他們可以通過源源不斷的發起掠奪戰爭來維持民心國力……可弱是山寇徹底滅絕之后,他們就不得不向大彭發起戰爭了!”
“可他們又害怕,害怕再次失敗,他們便是再也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陳昀點頭道:“正是如此,臣料定他們在山寇滅絕之前是絕對不會向我們發起攻擊。”
王棄滿意地點點頭,他贊許道:“陳卿厲害啊,已經能夠擁有如此洞察力了,讓你當這個相國是真的太正確了。”
陳昀聞言矜持一笑,可轉瞬就一聲疲憊地嘆息道:“陛下,臣想……乞骸骨……”
一種濃濃的老黃牛肝不動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