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處普拉亞的西區山脈。
由于地形限制,山脈的海拔并不高。只是由于路況險惡,野獸出沒,居民普遍不愿踏進這處山脈。
但在這一天,山脈里一處隱蔽的山洞里,聚集了很多人。
山洞內,火焰升騰而起。
火焰中央,站立著一個金發男人,他擁有一雙碧綠色的,如同翡翠般的眼,身上有一股獨特的憂郁氣質。
他站在火焰盛放中心,身上的白袍卻沒有被烈焰點燃,他伸出雙手,恍若在擁抱著什么,神情顯得極為狂熱。
他的身邊,上百位穿著破舊的居民跪伏,他們雙手合十,低頭低語,向著他祈禱。
“……為您獻上我們的忠誠,偉大的天國使者。”
他們跪伏低語,黑壓壓的頭排成一片,皆向火焰中央那人垂首。
火焰圍繞在他們周圍,他們普遍汗流浹背,臉被燙得通紅,卻像沒注意到過高的溫度一般。
男人笑得燦爛,似乎對這一幕很滿意。
隔了一層山壁,他的后方,有著四個人百無聊賴地圍圈而坐。
“伯里斯那家伙真是沒完沒了。”光頭白人大漢朝地上啐了一口,表情有些不耐。
他的旁邊,扛著一桿大槍的雙馬尾少女吐掉嘴里的口香糖:
“艾利克斯,體諒一點,畢竟他的職業有些特殊,想要在這次海上盛宴中獲取勝利,我們需要他的力量。”
“……以言語和情感為唯一判定點的職業,用自己狂熱的情感去感染其他npc……”手持著湛藍冰晶法杖的藍發女人笑了聲,靠在山壁上,望著眼前盛放的篝火。
篝火的影子于山壁之上肆意躍動,身后男人情緒飽滿的號召聲不斷響起,帶來一陣陣反復的回音。
“伯里斯……他真是個神棍,職業的。”藍發女人說。
“神棍!神棍!”一陣聒噪的叫聲響起。
“珍珠,讓你的鸚鵡閉嘴。”藍發女人回頭。
她的身后,一個將全身罩在兔子玩偶服里的人緩緩抬起了頭,她的肩膀上,懸停著一只紅配綠的鸚鵡,一對漆黑的小眼睛里閃爍著智慧的光。
她伸出手,點了點鸚鵡的頭,鸚鵡“嘎吱”奇異地叫了聲,而后閉上了尖嘴。
片刻后,金發的男人從山壁的另一側走了過來。
他的身后,跟著上百位低頭呢喃,恍若行尸走肉一般的居民。
“搞定了?”雙馬尾少女吹起了泡泡。
“在兩天后的海上盛宴中,這群可愛的居民會成為我們有用的后備力量。”伯里斯微笑著。
火光在他白凈的臉上描摹,他的眼底恍若跳動著虛幻的火。
“無論到時候的具體規則是怎樣的,我們已經擁有了極大的優勢……”他輕聲說,語聲里帶著一股鎮定人心的力量。
“伯里斯。”藍發女人開口:“我們可沒有把握戰勝第一玩家,剛看了眼排行榜,他的戰力已經超過了兩千。難道你的這些手無寸鐵的居民就可以?”
“人群的力量是偉大的,培雪。”伯里斯攤開手:“你或許只是不懂運用他們。”
培雪笑了聲,手中的冰杖藍光一閃一閃。
“我可還記得,你還要給人家講故事。”
“嗯……”伯里斯低頭沉思:“之前的故事已經帶到,但他的回答卻很出人意料。”
他輕聲說著:
“誘惑了船長的人魚公主無罪,享受了幸福生活的居民們都無罪……偏偏,他會認為未與人魚公主溝通好的船長自身有罪,真是一種奇妙的思考角度。他真是個出乎我意料的人。”
“廢話,如果他是個普通人,也不至于成為第一玩家。”
“對,所以……我已經想到了一個新的故事要帶給他。”伯里斯微笑道:“你看呀,我和他這一次,是多么有緣的相見。明明我并沒有追蹤編號的道具,卻與他在如此小的概率中成功會面……而且,連我附身的角色都與我真實的相貌如此相似,能帶給他最深的印象,這簡直是神賜的緣分……”
“你這個瘋子,隨你怎么搞,別耽誤我們任務就行。”雙馬尾少女克拉拉冷笑一聲。
“怎么會?我理解他,他也是個很愛說故事的人,他會愿意聽的。”
“我覺得最大的可能是他把你一劍砍了。”克拉拉重重揮下手里的大槍,銀亮的刺刀凸起,刀面的寒光劃過一條弧線:“就像我這樣。”
“不。”伯里斯手指抵于唇前,碧綠的眼里含著分外的狂熱:“我們都是追逐信仰的人,他會理解我的。”
克拉拉撇開臉,笑了聲。
其余幾人相互對視一眼,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正常人和瘋子是無法交流的。
瘋子只會越來越善于下套,用他擅長的言語和情感感染他們,然后把他們這群正常人給繞進去。
更別說伯里斯是個與暗牧安格爾名聲相當的,世界聞名的瘋子。
伯里斯的職業與自身的言語和情緒息息相關,若不是他真的狂熱地愛著他所謂的信仰,他的言語也不可能對這些npc擁有這么大的掌控力。明明只是個普通的進階牧師類職業,硬生生被他玩出了群體誘惑的bug效果。
在幾個副本的進程中,他似乎越來越瘋了。
“今晚按照計劃行動?”
一片寂靜中,兔子玩偶出聲。
她的聲音軟軟的,糯糯的,隔著一層玩偶服顯得有些悶。
“走吧。”伯里斯微笑。
隨著他的走動,他身上的白袍逐漸染起色彩,像烈火于他的衣衫之上澆筑,火焰化為紋路盤旋在他的身后,一縷縷銀線于袖口衣角交織成神秘的符文。
那是云上城紅衣主教的裝束。
他伸出手,金色的權杖在他手下浮現。
他走向山洞之外,身后的居民如同喪尸般,步伐虛浮地跟在身后 在極其卑劣的卑劣者背叛后,蘇明安沒來得及挑選新的繼承人。
八點一到,他便直接被夜間副本踹了出去,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在睜開眼的一瞬間,他還十分警惕,他記得昨夜還有人藏在他房子里。
但環視了一周,他發現那個人已經離開了。
目前為止,蘇凜的三個特殊能力,轉化、迷惑、控制結界都已經解鎖。
轉化和迷惑蘇明安知道使用方法,對著人點開面板就行,但控制結界……
一般來說,釋放技能都需要特定的手勢,或是語聲。哪怕不開口,閉著嘴動動口腔念一下也可以釋放技能。
這個設定更是讓無數渴望念招式打架的中二玩家大喜,于是大喊著什么“幻影無形劍”“魔王降臨”這樣的臺詞去打架的情況十分正常。
不過榜前玩家基本不會把招式名稱喊出來,只會默念,不然就是提前給對方反應時間。
蘇明安點開面板試了下,沒反應。
他再抬起手試了下,想要在屋子這就架設個結界,卻沒有得到回應。
他沉默片刻。
“架設結界。”他說。
一片寂靜。
房子里很安靜,沒有任何結界波動的情況發生。
他暫時放棄搞這個玩意,直接推門。
外面依舊是普拉亞清鮮的空氣,今天是副本開啟的第六天白天。
彈幕已經開始日常早安:
或許是節日臨近,這群人顯得話多了許多。蘇明安本來是想站一會便回去補覺,卻發現不困。
他站了片刻,想起昨天下午老太太對他語重心長說的話。
其中,最令他印象深刻的,便是一句 他拿出背包里昨天老太太硬要塞給他的米糕糖吃著,回復著體力。
……他已經算看到人生的意義了嗎?
他現在所做的一切,到底還算是個人的意愿嗎?
雖然有時候他會說關于群體裹挾的道理,但其實他自己也是群體中的一員。
在這樣的環境下,連他自己也漸漸分不清自己算不算那被裹挾的一員。
老太太是位難得明理的長輩。
即使生活在這樣艱苦的環境中,她的話,依然給了心態已經有些麻木的他一個啟迪。
他吃著米糕糖,吃著吃著,忽地發覺到有些不對。
……好像有些過于安靜了。
他轉身,忽地發現,那臺總是在晨間吱呀作響的縫紉機,此時寂靜無聲。
透過窗紗遮掩的窗戶,他看見那放置在桌邊的布都已不見,針線盒安靜地擺放在一邊,椅子上空無一人。
門內傳來隱約的咳嗽聲,卻沒有人的腳步聲。
蘇明安上了一艘船,駛向中央魂獵部,忽地看見一隊穿著鎧甲的魂獵,拎著補給箱從街上走過,走向十三街的方向。
……負責發放資源的魂獵怎么會來這種地方?
他聽老太太說過,今天明明還不是發放補助資源的日期……
“聽講昨夜出事了啊。”前頭的船夫一邊劃船一邊說。
“出事?”蘇明安問。
“教堂那邊,大晚上燃起了好大的火,我在夜里開窗就能看見,那火燃的……幾乎把天都染紅了,不知道是不是走了水。”
蘇明安心中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小船在河流中駛過,街道旁走動的人越來越多。
下船后,他直接趕向中央魂獵部,忽地看見在魂獵部的門口,今天的人出奇的多。
以往這邊只有魂獵快速行走,白天里更是沒什么人,如今卻是人頭壓人頭,看熱鬧一般的居民將這塊快圍滿了。
居民們似乎圍在了一起,在看些什么,嘈雜的交談聲傳了出來:
“……怎么會有人干這種事,太恐怖了。”
“又是那幫魂族干的事,這些東西真是沒點人性……”
“媽媽,那是什么,好恐怖……”
“走,我們走,別看這種東西,臟眼睛……”
米糕糖的碎末在手里飄落,蘇明安擠開洶涌的人流。
“臥槽,誰擠老子,別擠了,別擠了!”人們發出抱怨聲。
“什么人啊,沒素質。”
“噓……小聲點,講不定人家是個魂獵。”有人低聲勸著。
“魂獵又怎么了??上面掛著的那尸體我認識,十三街一個性情挺好的老奶奶,一輩子沒得罪過人,這樣的人都死得這么慘,魂獵究竟能不能護住我們啊??”這是聲尖利的女聲。
蘇明安不知道自己聽見這話時是什么心情。
他只是向前擠著,順著人們的目光抬起頭。
他向著刺眼的晨光眺望。
魂獵總部旁邊的建筑上,鐵柱高高揚起。
像一抹旗一般的,穿著黑色粗服窄袖的人影,于鐵柱頂端懸掛。
她的身上有著焦灼的火焰傷,像是被什么東西燙過,胸前開了個猙獰的大洞,血液已經干涸。
她的銀絲在海風中微晃,低垂的頭發晃著一層晨光,像凝固的冬雪。
由于掛的高度過高,下方的魂獵還在搭梯子,商量著趕緊把人取下來。
“別看了別看了!各回各家去!”
制服魂獵朝人群大吼著,推著他們,一邊往地上吐口水:“……真是惡心,這幫魂族的家伙,把人殺了就殺了,還要掛起來,這得多大仇……”
“得趕快把尸體取下來,不然影響太惡劣了。”旁邊的魂獵說。
“我知道,上面不知道被誰搞了層結界,結界一般來說只有架設者本身才能解除,不然只能強行破解,強行打破的話,那尸體會被撕成碎片的……”
魂獵們正商討著,忽地看見一個黑發的,手捏著米糕糖的青年,緩緩走了過來。
他的步子很緩,卻能輕松地掠過擁擠的人流,像是沒看到他們一般向前走。
“這里是封鎖區,閑雜人員不要進入……”他們擋在了青年面前。
蘇明安沒說話,只是伸出手。
“嘩啦——”
一聲碎裂聲響。
結界在他的控制之下解除,沒有引起半點破壞。
恍若有著亮閃閃的玻璃從天際墜落,碎片星一般墜落在地。
蘇明安抬起頭,看見一片碎裂的光芒中,
那一面深黑的旗飄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