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登記處,蘇明安將自己的身份卡收好。
“話說,我剛剛嚇壞了,你居然跑到霖光那去了。”秋離說。
“霖光很可怕?”他問。
“當然!”秋離點頭:“他是個瘋子……他殺了很多人!霖光和諾亞,是世界上兩位最強大的神明代行者,他們是最早接觸神明的人,獲得了無窮的好處。
霖光殘暴,陰冷,無情,肆意捕殺態度中立者。他身上的源無比強大,幾乎能掐死我們所有人。但是你……”
她抿了抿嘴:“你居然能站在他的身邊不死,太讓我驚訝了。”
“霖光在搜集黑發灰眼的人,他說他喜歡我。”蘇明安說。
“嗯……是這樣嗎?不清楚這個變態的XP,居然有人這么喜歡你,太變態了。”秋離說:“你當心,你太弱了。”
蘇明安苦笑一聲,他的身上沒有所謂的“源”,總是被小瞧。
秋離靠在車門邊,壓低棉帽。
“你才蘇醒,應該不知道這三十年發生的事。”她伸手,拉開車門:“你進來,我說給你聽。”
蘇明安依言入內。
安靜的車內,鮮紅的平安結搖晃。
遠方血紅的陽光緩緩下落,人們身上有血一般的猩紅色澤。
秋離靠在駕駛位上,沉默了片刻,似在回憶。
片刻后,她輕聲開口:
“我們的世界,在三十年前,被入侵了。”
“入侵?”蘇明安說。
“盯上我們的高等文明,沒有直接打入我們的世界,相反,他們主動給我們輸送先進的科技。”
“我們像是望見了蛋糕的乞丐,沒有哪個國度能經受住誘惑。更別提,當時我們的單兵作戰能力普遍很強,強大者甚至能推山填海。”
“于是,戰爭爆發了。”
“這三十年來,我們像一群被神明的恩賜耍得團團轉的老鼠,只顧著搶奪技術,內斗,發起征伐,國度分裂,派系割據,弱小者難以求存……”
“高等文明沒有直接入侵我們的世界,他們只是賜下技術,冷眼看著我們在內斗中人口銳減。”
“期間,人類進行過許多次自救。比如聯合存活的頂尖科學家,反攻克技術,試圖切斷和高等文明之間的聯系。比如由一群戰力極其強大,熱愛和平的同行者成立聯盟制止戰爭。比如宣傳反戰主義,保護那些實力不強大的人類。比如成立聯合政府,想從高處管控全局……”
“但這都沒有用。”
說到這里,秋離嘆息一聲。
她仰起頭,“啪”地一聲,她吹了個泡泡,泡泡破裂,像翻起又涌沒的水花。
講述這段并不美好的歷史,她的眼神悵然。
“城市在炮火中淪為廢墟,有人濫用污染環境的技術和光波,水資源緊缺,氣溫大幅度降低……無數人死于環境污染。”
“終于,在人類快要滅絕時,人類醒悟了。他們建立了聚集地,命名為一區到十區,抱團取暖,艱難求生。”
“我們十一區也是其中之一嗎?”蘇明安聽到這里,詢問。
“不。”秋離笑了笑:“我們這里,只是一處散漫人員的聚集地,像我們十一區這樣的地方很多,大多是些游蕩者組建起來的生存區域,不長久的,也不是官方的。”
“嗯。”蘇明安點頭。
“……”秋離的語聲頓了頓:“我剛剛說到哪了?”
“說到了聚集地。”蘇明安提醒道。
他發現秋離真是相當健忘,經常說了前面忘后面。
“哦,哦……”她繼續說:
“人類建立了十個大型聚集地后,高等文明的手段卻再度變化,他們能通過低語的方式,誘惑人們成為他們的狗腿。”
“有人稱高等文明為‘神明’,對他們言聽計從,甘愿成為‘神明’的狗腿,殺死那些不愿意聽從神明低語的人……”
秋離說到這里,蘇明安一怔。
這怎么聽起來那么有既視感?這個高等文明,用低語來誘惑他人……
這不就是他維嗎?
原來他維,是“其他文明”的意思,類似于外星人,類似于主辦方。
它們能通過誘導戰爭、誘惑低語等方式,引導人們自相殘殺。
“神明……”他輕聲說。
真有意思。
在測量之城被視作入侵者的他維,到了這里竟然被人們譽為神明。
也許是這個世界的人們,抗爭意識還不夠到位,居然相信高等文明會賜予他們進化的契機,將其奉為神明。
“到了現在,很少有人敢違抗神明。即使不信神明,也要保持態度中立,不能詆毀。”秋離苦笑:“你看……”
她掏出一本紅皮的本子,封面上有白色和金色交疊的花紋,像一只展翅欲飛的蝴蝶。
翻開扉頁,上書數個單詞:“神啟錄”,里面全是些晦澀難懂的文字。
秋離說:“每個人的身體里都有‘源’,它決定了我們的戰斗力強弱,神明的低語,會教我們如何使用“源”。
讀這本書,能提升我們對神明的‘同化度’,更好地聽見神明的聲音,也會變得更強。”
蘇明安立刻“啪”地一聲合上這本書,這簡直是污染源,雖然能變強,但他可不想和他維提升同化度。
秋離看著這舉動,笑了出來,她彎著顏色淺澹的唇,笑得很明麗:
“和神明的‘同化度’越高,我們越容易思維混亂,甚至失憶,喪失自我……這種癥狀,我們稱之為缺失病。意為——失去自我,變成一個和以前完全不同的人。
發病者必須要被及時殺死,否則會傳染他人。他們死后,尸體上會染出血紅色的光,這代表他們已經沒救了。”
“嗯,我理解。”蘇明安說。
人們口中的神明,就是他維。
人們口中的缺失病,就是被他維完全入侵了。而且癥狀要嚴重一點。
“總之……”秋離的語聲頓了頓:“神明的恩賜,雖然是潘多拉魔盒,但它確實給了我們變強大的辦法。如果不會使用‘源’,我們手無縛雞之力,更別提在末世中保護我們的親人。”
“所以,許多人還是會主動聆聽神明的聲音,學會使用‘源’,并告知他們的戰友一句話——”
她的眼睛瞇起,語氣在這一刻顯得堅定,似是承載了無數人生命的重量:
“請在我“缺失”之前,殺了我。”
蘇明安抬起眼皮。
面容年輕的少女,此時神情嚴峻。她的眼神灼灼,嘴唇抿起,有一股不服輸的倔強。
片刻后,秋離又彎彎眼眸,笑了出來,她總是喜歡笑。
她指了指他掛在白大褂胸口的身份卡:“你是三十年前的冬眠者,沒經歷那段末日般的人類內斗。你只要肯干活,餓不死的。當今學者極其稀少,知識是稀罕物品。你可在我身邊跟好了,別被抓去。”
“我應該很難被抓……”蘇明安說。
他不砍翻別人就不錯了。
“這可不是三十年前,身上沒有源可是寸步難行。”秋離只當他在開玩笑。
“卡噠”一聲,轎車到達目的地,秋離動作粗暴地踹開門。
她卸下轎車上的麻袋,里面鼓鼓囊囊,似乎裝著水。
“附近有一處名為‘烽火’的大型庇護所,是我居住的地方。里面的成員大多是中立派。主動聆聽神音的人,也只是為了獲得‘源’的使用方法,不會狂熱信仰神明。”秋離拖著麻袋,介紹道。
片刻后,她的眼神又開始朦朧,打了個哈欠。
“你是沒睡好?”蘇明安問。
“呃……嗯。”秋離愣了愣,打了個激靈:“小帥?我和你講過世界歷史了嗎?”
“講過了……”蘇明安無語。
“哦,哦……”秋離點頭:“你看,前面就快到烽火庇護所了。”
蘇明安抬頭。
蒼青色的天空之下,土樓像是沙灘上的沙堡歪斜而立,這是一片密集的工業廢墟,廠房灰黑色的廢水透過凹陷的土洼流淌,裸露的廢棄電線如同爬行交錯的蟒蛇。
太陽正在下沉,風愈發冰冷。
……蘇明安認為,人們說的“源”,就是黎明提到的能延續世界壽命的“文明之源”。
但是,他要怎么獲得它?
“源”在人們身體里,聆聽神明之語才能變強,難道他要去問他維?
他思考著,行走在黃土地上。
秋離攏著圍脖,哈著熱氣,似乎冷壞了。
前方漸漸傳來熙攘之聲,秋離所在的烽火庇護所規模不小。
“叮叮冬冬”鐵礦石敲打之聲從店面傳出,這里還有鐵匠鋪和機械制造鋪。甚至有機械貓在地上匍匐爬行,雖然在蘇明安看來,這些東西極其簡陋,頂多機械3級的水準。
但在這里的人們看來,這種器械已經十分高級。
這樣看來,他似乎擁有碾壓般的科技優勢。
“叮冬!”
你已加入“自由陣營”。(“自由陣營”代指,除“神明陣營”以外的所有陣營)
您可以隨時加入新成立的陣營,原先的貢獻值全部保留。
當前貢獻值:20(來源:自由陣營·十一區·烽火庇護所·“秋離”的80點好感度)
加入“自由陣營”是蘇明安的計劃,他肯定不會加入“神明陣營”,他和他維天然對立。
突然,他聽見一旁的爛尾樓傳來求救聲:
“救救我,有人嗎……救救我……”
蘇明安轉身,朝著聲源走去。
“小帥。”秋離拉住他:“不要多管閑事,前面就是烽火庇護所了。露颯大人讓我來接你,我可不希望你中途就死了。人各有命,不要管。”
她把他當成了一位善良的爛好人。
“我有戰斗力。”蘇明安拿出了霰彈槍榮耀之獵,這柄紫級重槍繚繞著灼亮的光輝。
秋離訝異地松開了手:“三十年前的研究所,還提供這種級別的防身武器?”
蘇明安沒回答,他一頭扎入樓內。
空氣中滿是粉塵,他咳嗽著,突然發現自己沒再咳出血。
說起來,自從他進入凱烏斯塔,不僅雙腿不殘疾了,連血都不咳了,身體像是全好了一樣。
蘇明安靠近聲源,發現一個紅發少年被壓在石塊之下,少年的身邊散落著一些食品。
“有人嗎?我搜集資源的時候被壓住了,救,救救我……”
少年抬起頭,臉上滿是疼出來的淚水。
蘇明安想試試救一個人能獲得多少陣營貢獻。規則里說,做任何有利于己方的事都能計算貢獻。
“我幫你把石塊抬起來。”蘇明安說。
少年一眼就看到蘇明安身上沒有“源”的氣息,他拼命搖頭:“你抬不動的,這石塊很重……”
少年的聲音戛然而止。
蘇明安單手抬起了厚重的石塊,輕松一甩,“轟”地一聲,石板像磚頭一樣被甩飛了出去。
少年傻眼。
望著一個沒有源的弱者單手舉起石塊,他彷佛看見恐龍在跳極樂凈土。
“叮冬!”
救助“自由陣營”列羅,獲得1點陣營貢獻點。
蘇明安眼中期待的光亮下。
1點,堪稱毫無價值。
他轉身就走。
“——那,那個,我叫列羅,我以前沒在這邊見過你,你是新來的嗎?”后方,列羅跛著腿跟上了他。
“嗯。”蘇明安走得飛快。
“謝謝你,不過你的力氣為什么這么大……”列羅卻像打開了話匣子:“最近要過年了,你是來十一區探親的嗎?附近最大的庇護所是烽火,你有親人在里面……?”
列羅對救命恩人非常感激,他想將面包之類的食品塞到蘇明安懷里。
“嗯,我現在要去烽火庇護所了。”蘇明安說。
列羅嘰嘰喳喳,太過熱情,蘇明安有些應付不來。
走出爛尾樓,蘇明安一抬頭,卻望見了秋離驚愕的神情。
“……小心!”秋離高呼。
“砰——!”
一聲槍響。
蘇明安回過頭——望見額頭上飚著血花的列羅。
少年似乎想向他求救,可那眼神已經渙散了。
“彭。”
少年的尸體倒在地上,塑封面包和礦泉水灑落在地。
原本面帶笑容的少年再無聲息。鮮血順著他的額頭留下,那是一個孔洞型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