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說好了。”霖光說:“我殺了他,你要和我做朋友。”
“說好了。”
蘇明安轉身,向外走去。
神之城是一座極為現代化的都市,通體冰白,器械羅列,可惜沒有人煙。剛才他一路俯視,發現這里只住著寥寥幾人。
霖光所在的這棟建筑更是空無一人,只有冰冷的機械軍和如血管般脈動的電線。蘇明安原以為在這里能看到他維留下的痕跡,但卻沒有,看來他維確實無法入侵當前的世界。
他注意到墻面上有一副掛畫。這種西歐式的掛畫在冰白的墻面格外突兀,畫上正是亞撒·阿克托的形象,這位一向展露出溫和性情的博士,在這張畫上的眼神格外凜冽,阿克托身著漆黑的戰斗服,身后的背景色為紅黑混合,碎塊密布,猶如戰場的尸山血海。
這是霖光畫的嗎?
“等一下。”霖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蘇明安順勢止步,他正等著霖光挽留他。
“你不用走。”
但霖光挽留的方式似乎有點問題,一聲令下,所有槍口都對準了蘇明安。
“路維斯,我今天就能殺了那個愛德華,你以后都不用走。”霖光說。
望著周圍上百個寒光閃爍的槍口,蘇明安身周的空間十字光暫歇。
“你想和我交朋友,為此可以不顧我的意愿?”蘇明安轉身:“強留我,我就不算你的朋友了,你真的要這么做?”
“意愿?”霖光的眼中閃過疑惑:“意愿是什么?”
蘇明安看著這樣的傻帽,突然改了主意。
“霖光,如果我愿意留下來,愿意和你做朋友,你可以放過烽火的那些人嗎?”蘇明安說。
“當然。”霖光點頭。
“那么,你愿意告訴我,你知道的所有事情嗎?”蘇明安問:“比如,你當初是怎么第一個聯系上神明的,你為什么成為了它們的代行者,你為什么要大規模屠殺居民?”
霖光杵在原地半晌。
他的眼中涌動著陰沉的情緒,它們始終凝而不散,即使面對蘇明安,那負面情緒也只是稍減。
觀眾緊張地看著這一幕,對于蘇明安動不動直面boss,還總出作死言論的行為,他們十分擔憂。
而蘇明安卻毫不慌張。
……他沒有聽到好感度下降的提示。
說起來,無論他怎么對待霖光,砍了霖光殺了霖光還是試探霖光的底線,對方一點好感度都沒掉過。
霖光深吸一口氣。
“路維斯,這些我都不能告訴你。”霖光說:“我什么也不能說。”
他伸出手:
“但是,你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人類的未來,我不會在你身上奢求什么,只要你跟著我就行……”
“你什么都不能說?”蘇明安確認這一點。
“無論如何都不能說。”霖光頓了片刻,說。
蘇明安的眼神漸漸淡下。
……那么,霖光這邊就沒什么信息了。
擊敗霖光,獲得神之城的主權,建立測量之城,他才能保證存活和任務的完成度。
至于霖光說的“人類的未來”,想來也是個扭曲的未來。人類投靠他維,屠殺同胞,朝不保夕,動不動因為缺失病而死……這樣的未來根本不合適。
歷史也證明了霖光的錯誤,蘇明安在史書和康斯坦汀大學的記錄中從未見過“霖光”和“缺失病”的記錄,這說明它們消失在了歷史的塵埃中。
“那么。”蘇明安說。
他還有最后一步。
“霖光,你愿意跟我離開這里,離開這個世界嗎?”蘇明安同樣對霖光伸出手。
血日的輝光灑在他們相對著伸出的手上,他的掌心像是盈滿了一汪滾燙的血。
霖光神情微怔。
“叮咚!”
觸發三階掌權者·“跟隨者”技能:你可以將對你滿好感的npc收為“跟隨者”(該行為需要對方同意)。
在聽到系統提示的一瞬間,蘇明安的表情略微崩壞。
他只是隨手一試,沒想到霖光真是滿好感,這簡直從未有過——滿好感意味什么?當初圣啟對欽望也只是95點好感,霖光卻開局就是100點好感?
他認為,霖光對他的親近感,應該就是阿克托三十年失蹤前干的一些“好事”。如果他告知霖光他是阿克托……
“霖光。”蘇明安不再猶豫,揭開了自己臉上的汪寒人皮面具,露出阿克托的臉:“你還記得我嗎?”
如果他能拐走一個陣營boss,接管神之城,那么凱烏斯塔直接任他馳騁。
霖光的眼神微動。
這一刻,恍若有極其復雜的情緒在他淡色的眼底里碰撞。
他的嘴巴張開又合上,似乎想說話,又吐不出一個字來。
最終,他的視線瞥向墻面上的掛畫,畫面中,身穿軍服的阿克托,正與眼前這身披血色披風的路維斯,容顏一模一樣。
——他們同樣立于血紅的光影之中。一面是尸山血海,一面是紅日陽光。
“亞撒?”他輕聲說。
“嗯。”蘇明安右手攥著空間震動。
“亞撒?”霖光又問一聲。
“是我。”蘇明安盯著霖光的神情。
“……”霖光前進一步,蘇明安略微后撤半步。
霖光止步,他第三遍問:“亞撒?”
“……”蘇明安沒有回應。
他突然感到一股危機感,好像有無數道視線在盯著他。
冰白的地面反射著艷陽,像盈著一地的血,他緩緩后撤,腳步都變得粘稠。血色的披風幾乎與血陽連在一起,像陷在了濃稠的血海中。
眼前,白發青年同樣立于血色,眼神怔然。
“可我不記得你。”
最后,霖光居然這么說,他的手抬起又放下,最后困惑地搖頭,語聲顫抖:“我只記得你的臉和名字……”
無數道鐵管連接著他,他行走時,它們像一條條拖地的長蛇,整棟建筑都像在顫動。
npc(霖光)拒絕了你的“跟隨者”邀請。
“我走了。”
蘇明安立刻說,他轉身就走。自從升上四階,他擁有了類似第六感的隱晦預知,他總覺得再待下去,情況不妙。
他可以確認——霖光也得了缺失病,而且是最嚴重的那一批,這或許是他維制約霖光的手段。霖光畢竟是最強的代行者,如果霖光選擇反抗他維,那么無法真正入侵世界的他維將會遭受巨大打擊。
信息太少,蘇明安根本無從推測,自己的行動是對的還是錯的。
如果回檔的時間能長一些,回檔的選擇能更自由一些……就好了。
他也不會這么累。
他罩著空間隱蔽一路離開,霖光沒有攔他,上千的機械軍都靜止在原地。
離開之前,蘇明安特意觀察了一下神之城的布局構造,為未來打下這里做好準備。
——既然霖光不肯說,那他就自己去找尋出路,比如,推翻神明陣營的統治。
在他飛向天空之前,身后傳來了一陣清幽的笛音。
霖光舉著那夜和他散步時,吹過的笛子,那是一曲曲調憂傷的笛曲。
“這首曲子,叫《缺失》。”霖光說。
“缺失?”蘇明安微怔,這曲名還真是巧,他之前在康斯坦汀大學彈的自創鋼琴曲也叫《缺失》。
他不再停留,登上輪椅,飛離這片冰冷的城市。
只留霖光靜靜站在門口,無數鐵管拖拽著他的軀體,將他禁錮在大樓里。他放下笛子,緊緊盯著越飛越遠的那道背影。
那背影融于血日之下,像一抹燃燒的星火。
“再見,路維斯。”霖光說:
“你是個好人。”
根據緋鳥的坐標,蘇明安找到了烽火的位置。如今的烽火已經撤離十一區,在外界的一處聚集地停留。
十一區隸屬于神明代行者“諾亞”的統治,森思慮很久,還是決定全員撤離。
令蘇明安驚訝的是——這塊聚集地雖然小,卻五臟俱全。據特雷蒂亞說,這是她和八號熔原、九號夕自三十年前世紀災變后就留下的退路,留作安全區使用,防止被趕盡殺絕。
“你早就料到我們可能會淪落到如今的地步,要對入侵者開戰,才會建立起這片聚集地?”
和特雷蒂亞逛了一圈聚集地,蘇明安問道。
“畢竟,你的身份太重要了,我必須考慮你如果不在,我們該怎么對抗侵略者。”特雷蒂亞輕聲說:“還好你回來了,我們可以從這里開始。”
她的眼神總是很亮,看著他時,就像看著希望。
蘇明安開始安排戰略。
目前,烽火成員共有1899名,有一批人死于之前的碎石爆炸。他排列出了人們的戰力分布情況,讓高戰力者帶低戰力者,組成小隊制,對周邊進行探索。
水資源暫時不是問題,之前夏晟發現了地下河,勉強還能用一段時間。
路也提出了一些建議,他本就是軍火商出身,對戰爭略有了解,在路的規劃下,烽火的戰斗體系逐漸被劃分出來,改換為了戰斗部、偵查部、資源部和生活部,分管戰爭與巡查、情報與外部交易、資源開采及儲備、日常生活管理與醫療。并根據槍械種類劃分了不同的戰斗組,由夏晟、熔原、喬斯林、卡米拉等人帶領。
最高層是蘇明安和森·凱爾斯蒂亞,其次是夏晟的戰斗部,夕的偵查部,特雷蒂亞的資源部,露颯的生活部。
不過,這些并不能改變烽火與神明陣營之間巨大的差距,真正的決勝點,在蘇明安身上。
令蘇明安驚訝的是,特雷蒂亞、熔原、夕,這出現在夜間會議的三人果然沒那么簡單。在正式決定開戰后,特雷蒂亞選擇去聯系以前的舊部,熔原從地下掏出了一堆儲存的金屬,夕則表明,附近八個區的交易地帶都有她的人手。
蘇明安的決策果然沒錯,烽火雖然看上去寒酸,實際也寒酸,但特雷蒂亞三人的存在已經足以彌補缺漏——他們在阿克托失蹤后,就預備著要開戰,已經做足了準備。
之前,特雷蒂亞在見面時就提過,她和阿克托,以及其他七人,共同經歷了世紀災變。
蘇明安猜測,這九個人,就是夜間會議的九人。世紀災變給他們留下了非同一般的力量。
烽火的綜合評分飛快飚上了3500,只差蘇明安將這些金屬變成武器,再進一步擴大領域。
他讓露娜帶領一批人員去構建城墻結界,這樣能有面城墻,不至于四面圍空。
這一天,他給人們進行了一波波演講,收集情緒值,來構筑羔羊結界——他已經發現,自己的那些手段在大型戰爭中雖然能殺敵,但從戰略層面不如羔羊結界有用,結界至少能護住這片領域。
這樣……就算一天到期,霖光帶機械軍打過來,也不至于被導彈洗一遍就結束戰爭。
演講從早到晚,夜色降臨,蘇明安講了一天口干舌燥,坐在指揮處旁邊休息。
這時,夏晟趕了過來。
“怎么樣了?”蘇明安劃拉著面板,霖光給的一天時間太短,他今天已經做到了極致,晚上太冷,一切只能暫停,明天就要正式開戰了。
“……”夏晟咳嗽一聲。
蘇明安抬頭。
“領主,偵查部部長夕,送來了最新消息。”夏晟說:“目前可以得知,神明陣營的機械軍共有三大軍團,機械軍不少于30萬之數。有智慧的高等機械軍則超過上千。武器資源方面,神明陣營的槍械儲備過30萬,重炮過萬,坦克和炮車過萬,導彈無法得知,但也不少于千數。初步計算,包括投靠神明陣營的人類軍,我們要面臨的敵人,應該要過50萬。”
“嗯。”蘇明安點點頭,這軍備水準在他的意料之中:“那我們呢?”
夏晟又咳嗽一聲。
“我們的戰斗成員共487名,可用槍械800支,重炮3支,坦克暫時沒有,炮車也還沒做出來,導彈……0個。”夏晟說。
蘇明安:“……呃。”
“領主大人,您別灰心,只要我們一人殺一千個敵人,就能贏得戰爭。”夏晟顯然不善言辭。
蘇明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