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下,一道身影,將上萬異獸拒于城外。
無數光輝從輪椅之上亮起,雨點般傾覆大地,熾白色光點在血日間永晝。
“轟——轟——轟——!”
蘇明安高居空中,身后槍火不斷噴發,他需要至少拖住十二分鐘,才能讓核心成員和技術人員撤離。
視野里的沙地成了一片絢爛的橙紅色,異獸在光輝之中碎裂,沒有一頭能夠沖破他的防線。
慌忙撤離的人們被這一幕震懾。他們從未見過這么兇猛的火力壓制。
熾白和橘紅的光輝在空中交替閃爍,連血日都要退隱。
這一刻,正在逃命的不少人想。
——也許他真的是神靈吧。
世界意志的化身,無所不能的阿克托,將人類的命運帶往光輝未來的神靈。
“大家,動作要快!快!”
露娜語聲中帶著倉惶。
她知道蘇明安的彈藥有限,法力值和情感值也有限,必須要在他耗盡能量之前將人們撤離。
十一區的外部區域——有多少人?
超過八萬之數。
他們有的拖家帶口,有的年老體弱,連步子都走不動——這群人要怎么在短時間內撤離?
誰也沒想到,神明陣營竟然能驅使異獸,并殘忍到讓異獸來攻城。霖光完全是損人不利己的手段,城一破,所有人喪生異獸之口,建筑也會被摧毀殆盡,神明陣營一點好處都撈不到。異獸甚至會繼續深入,乃至威脅到神明陣營的內部十區。ωωw.qqχsΠéω.℃ò
“霖光太狠了……”夏晟喃喃自語:“寧可毀掉一城,屠殺十萬信眾,也要摧毀十一區,驅虎吞狼……”
“看來阿克托帶給他的威脅太大。”森說:“不知道霖光驅使這些異獸,要付出什么樣的代價。”
森回頭看了一眼,聽見此起彼伏的慘呼,遠方便是紅艷交織的火花之景,天空都被染成了金紅色。
“首領!上車!”
卡車奔馳而來,安潔伸手,拉著烽火的重要人物登上車。
這里距離核心區域足有半城之遠,這條街區上的人即使全速奔跑,最后也很難活下來,除非登車。
夏晟和露颯等人登車。森卻搖了搖頭,他帶著一支隊伍,直接返身向外。
“首領!”安潔高呼。
“烽火的很多人都被安置在外城,我們曾經說好了,不能隨意拋下任何一人,我要去救他們。”森說:“你們先過去吧。”
他凝視著那面金紅色的天空。
那道身影,立在金紅色之間,光輝耀眼。
“而且,如果什么都丟給阿……丟給路維斯,那人類豈不是太沒用了?”森笑了一聲:“除了夏晟和安潔,烽火眾位,下來!”
烽火成員聽從命令,從卡車上跳下,為居民讓位。
他們血色的披風隨風揚起,在寒風中獵獵作響。白色光輝于身周閃耀,像是流淌的繁星。
“配合路維斯,擋住城外的異獸潮!”森的周身泛起源的光輝。
“烽火聽令!”
年輕的戰斗人員們高喊出聲,臉頰通紅,熱血在血管中流淌——他們好像突然找到了戰斗的意義。
跟隨那道身影,跟隨首領,跟隨領主大人——為絕大多數人的存活而戰斗,這般立志走向自由的人類革命者心態,讓他們一瞬間忽視了恐懼與膽怯,成了一柄柄銳利向外的刀劍,堅不可摧。
血色披風劃出鮮紅尾印,于風中搖曳而舞。
他們朝著最危險的方向沖去,是以自身為薪柴的燎原星火。
“轟——!!”
異獸的身軀在光線下瓦解,鮮紅的光彩如同搖晃的薄暮。
炮火耗盡,蘇明安已經拖住了十分鐘。
他盯了自己四階五的經驗條一眼。才升上四階四沒多久,霖光就又給他送這么大波的經驗。
眼前的異獸戰線已經回退千米,猛烈的炮火沒有使這群兇獸畏懼,反而激起了它們的血性,悍不畏死地繼續前沖。
蘇明安伸出手,燦爛的十字光輝在他的掌心流轉。
“轟——!!!”
無比鮮紅的數字飆升而出,升級需要的30000點經驗像是灌水一般上漲。
擊殺異獸,陣營貢獻值:9480點擊殺異獸,陣營貢獻值:9490點 他已經堅持了十五分鐘。
輪椅在過近的轟炸距離下微微搖擺,如同海面上的一只小船。
法力值見底,輪椅炮火耗盡。
這些兇獸的數量被削減大半,卻依然過千,若是沖入城中,必將血洗外城。
……還有什么辦法嗎?
……還有什么手段,能夠阻攔它們嗎?
他的思緒飛快運轉,人類在大型戰爭前何等無力,縱使他能夠縱身異獸群中不死,卻擋不下它們屠殺居民。
諾亞之鏈……沒用。兩把紫級槍械……在這種時刻,也殺不了多少。群體審判只能控制幾秒,灌注san值進行攻擊的話,也許有效,但一發群體審判需要500點情感值,他現在只能疊加兩次,造成不了異獸彼此相殘的局面……
他反復思考著可用的手段,卻發現已經不剩什么了。
現階段,哪怕是第一玩家,在天災面前也只能自保。
距離第七世界的海妖攻城,他已經成長了許多。之前他還不能保證自己在這種災難中存活,需要借助上千位魂獵的力量。現在卻已經能以一人之力遏制住戰線,無需任何人幫助。
但還不夠……
還不夠……
玩家終究還屬于人類的范疇,沒有達到開天辟地的層次。
如果他再能經歷幾個副本,如果他能接觸到更多超乎人類規格的力量,是否就能在下次面臨這種情況的時候……改變戰局?
他緊盯下方。
剩余的異獸已經越過了他所在的區域,朝著城內沖擊。
——那里,有還抱著孩子的婦女,有顫巍巍拄著拐杖的老人,有哭泣著奔跑的年輕男女,也有主動留下的戰斗人員,他們正拼命搬運著資源,抓緊最后一分鐘時間帶走居民。
藍條已空,能源耗盡,他望著下方的異獸黑線,它們正密密麻麻地朝著滿是人間氣息的那一邊撲去。
一旦它們交匯,將造成極為慘烈的后果。
他的情感值還剩1200點……建立羔羊結界的話,應該能堅持十分鐘左右。
他的手指抬起,但很快放下。
……不行。
若他將所有能量都耗在這里,一旦霖光帶著高戰力者前來,那就完了。
他感受到了當時謝路德的難處——明明有能力保城,卻不能出手。
他沉默地立在高空,只能用回上來的法力值放了一些空間震動。
由于他為撤離拖了足足二十分鐘,核心人員和高端武器得以保全。十一區的主要戰斗力不在普通人,就算死傷大半,也影響不到根本。
人口對于戰局而言,只是個不重要的數字,其實不影響大局。
但對于眼下的情況而言,卻顯得殘忍而血淋淋。
在他的視線之下,異獸代表的黑線與逃難者交匯。一觸之下,便是一道漂亮鮮麗的血色,這是一場屠殺。
“砰!”
一根殘肢撞在車玻璃上,嚇了絲塔茜一跳。她的粉毛因畏懼而顫抖,玻璃上滿是鮮烈的血。
卡車上搖下晃,橡膠車輪碾壓尸骨,絲塔茜耳邊滿是異獸的嘶吼和人類的慘呼,她不敢看窗外地獄般的慘相,城破了。她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雨刷刷下猩紅的血,不遠處,一根尖銳的異獸爪刺釘著一個半死不活的居民,他的身體下滿是鮮血,腸子掉落一地,充血的眼睛死死盯著天空之外,好像那片金紅色的天空存在一座沒有痛苦的天堂。
磚瓦破裂,樓房倒塌,原本繁華井然的十一區,被洶涌而入的異獸摧殘得一片狼藉。
“拖了二十分鐘。”夏晟坐在副駕駛,沉默地盯著車上時間:“路維斯已經做到最好了。”
二十分鐘的時間差,讓霖光一舉屠殺十一區所有人的計劃破產,核心區域的防御系統已經準備好,重要物資也已經第一時間運入,十一區不會覆滅在這場獸潮中。
更絕的是,外城的異獸短時間內不會離開,它們會成為一道天然的保護墻,機械軍無法第一時間攻入。再配合諾亞這三十年來積蓄的防守力量,他們能堅持很久,很久。
如果說的更直觀,更殘忍點……由于降低了大量無用人口,他們甚至物資充裕,可以一直在內部積蓄實力,積蓄到將阿克托的三領域技術消化,在科技層面反壓其他十區,乃至真正威脅到神明陣營。
——蘇明安撐過的這二十分鐘,讓人類瀕臨破滅的星火點燃。
只要十一區沒有在第一時間被覆滅,人類陣營只會越來越強。
雖然代價是無數普通居民的性命。
“他已經做到最好了。”夏晟轉頭,望著血色中的慘景。
“可是烽火……”他輕聲說:“也沒了。”
夏晟不敢想,森現在在哪里。
在下車,要去救烽火眾人的時候,森的心里在想什么?
是覺得只要有他的庇護,烽火就能長久不滅,還是覺得心懷愧疚,不想眼看任何一位同胞慘死?
——如果當初森沒有向路維斯伸出手,沒有邀請他為烽火客卿,一切是不是不會發生?
——如果阿克托沒能帶領他們獲得最終的勝利,那么犧牲者是否真的成為了“一將功成”中的枯骨,連名字都不會留下?
夏晟不敢細想,人類的命運已經行走在了一條搖搖欲墜的獨木上,四周都被窺視的惡意包圍,他們戰戰兢兢地行走,一步錯便會滿盤皆輸,身死魂滅。
——人類會贏嗎?
他回頭,看見一道由血色披風組成的防線,像人肉組成的城墻,為居民的逃跑爭取時間。
血紅的烽火成員在保護著——一道高空中的身影。
廊橋之上,一個人正立在那里,他白色的源光化作洪流,截殺兇獸。
“源”像是不要命一般從他身上爆裂而出,他的臉色死人一般蒼白,身后的披風卻愈發猩紅晃眼。
——那是森·凱爾斯蒂亞。
他帶著烽火眾人攔在街區口,拼盡全力爆發體內的“源”,勉強保住了這一片街區。
這樣悍不畏死的隊伍,在三十六塊街區都有。他們以血肉作城墻,竭盡全力阻攔這些嗜血的異獸,不讓它們傷害正在撤離的居民。
人類不能失去烽火。
夏晟想起了在入團時,森拍著他肩膀說的這句話。
或許,自由的風聲早已吹起。
它之前只是逸散在世界各地,無法聚起。
阿克托的出現,讓這些自由的風兒,得以吹拂,凝聚……而得以風助星火,形成如今烈火燎原的天下大勢。
夏晟望到那血紅的玻璃之外,再度閃耀于空中的十字光輝,它不停息地閃爍,在異獸群中轟鳴作響。
他想。
——或許,人類早就站起來了。
三月,初春。
內容。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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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