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教教主邢道榮?
聽到這個名字,趙樞還以為出現了另一個穿越者。
這貨在杭州大鬧一番,居然還把仁和的縣衙給燒了,要不是知縣和他的兒子臨危不懼苦苦奮戰,還不知道要釀成多大的事端。
他趕緊帶著何灌一起趕往事發地,查看那位立下大功的知縣張志成。
仁和縣的縣衙被付之一炬,辦公地點暫時轉移到了旁邊的錢塘縣衙(兩個衙門挨著),錢塘知縣知道張志成肯定會得到上官的重用,因此不但沒有拒絕,反而竭力巴結,滿口子稱贊這位同事有勇有謀,為朝廷立下了汗馬功勞。
“當時我被奸人脅迫,那個什么明教教主想要壓著我去大運河邊放火,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生是大宋的人,死是大宋的鬼,豈能助紂為虐,被一群歹人驅使?
我說不去,那歹人就出手殺害衙役,逼我就范,把我身邊的衙役一個個全都殺害,我仍是不愿投降。
那個明教教主大怒,揮刀就要殺我。
說時遲那時快,犬子之前已經悄悄將縣衙點燃,這會兒又從角落里鉆出來,用匕首猛刺那個明教教主。
明教見犬子悍勇,周遭又是一片大火,這才萬般無奈,抱頭鼠竄。”
張志成的口才很好,他已經開始口若懸河地說起了昨夜自己和歹人那一場場驚心動魄的搏斗。
眾人平日都知道張志成慫的不行,沒想到關鍵時刻居然還能頂住威脅,頓時紛紛鼓噪叫好,張志成也是一臉得意,心中躊躇滿志。
爽啊。
還有什么比當眾吹牛還不會被人揭破更爽?
而且,嘿嘿,肅王還在一邊聽著!
趙樞見張志成聒噪的樣子,怎么也想不出此人會是拼命抵御強敵的英雄。
不過人不可貌相,他還是在陳建的引領下走上去,跟張志成親切地攀談,還拉著他14歲兒子的手詢問了他的學習和工作情況。
張志成表示,肅王在杭州從嚴治吏,他們這些官員都紛紛表示支持,堅決貫徹肅王的改革方案,為實現大宋的長治久安而努力奮斗。
“那個明教教主是什么模樣?”趙樞好奇地問,“是不是會用乾坤大挪移?”
“乾坤……哦哦,是,肅王說的不錯,那明教教主會用一種叫乾坤大挪移的妖法,當真是厲害至極,一出手簡直是萬夫難當,我等這才被他,險些被他擒獲。
當時我心中只抱著一個念頭,那就是……”
張志成一臉鄭重,逼逼叨逼逼叨講述著自己的光輝事跡,可這會兒趙樞聽得除了荒謬也只有荒謬。
他當公務員的時候曾經去參加過一個經濟發展研討會,研討會上眾人都在高談闊論說讀過國外某某經濟學大牛的著作巴拉巴拉,他們說的趙樞完全沒有聽過,于是就問他們有沒有讀過沃茨基碩德的關于宏觀經濟學的論述,結果這些人眾口一詞地表示當然讀過,當時趙樞的情商還不是很出色,當場就笑了出來,場面一時非常尷尬。
現在聽著張志成信口胡吹,他能看的很開,甚至能感覺到,張志成極有可能用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手段。
“大王要不要親自提審陳箍桶?”陳建笑吟吟地道。
這是個難得的表現機會,可趙樞卻搖了搖頭。
“沒必要,交給張知縣就行。
另外,替我囑咐張知縣一句話——當知縣的業績他湊夠了,有些事情就少說兩句。
言多必失都不懂,他也沒必要在這混了。”
陳建心中一凜,也略略猜到了張志成此事有鬼。
他趕緊壓低聲音道:
“大王,這真的跟我無關,臣屬實不知情啊。
這,臣這就處置,雷霆處置,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趙樞沉吟片刻,嘆道:
“陳制置,汝不倒翁之名本王久有耳聞。
日后裁撤冗官,兩浙一路肯定要多多依仗陳制置,這官場上的手段……不需要給本王施展了。”
大宋朝最難處理的不是一路一州的官長,而是這些縣里的知縣和他們手下的小吏。
這些人湊在一起,本來判十年的改三年,三年改未成年都是基操,手下掌握一大堆黑白勢力是常態。
趙樞可以瞬間帶走張志成,讓他杭州城改鵝城,可又沒辦法把他手下的牛鬼蛇神一波帶走,所以對付還得慢慢找個抓手。
陳建汗流浹背,趕緊表示一定要努力工作,絕不給趙樞添麻煩。
他會親自審訊陳箍桶,一定要搞清楚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么。
“大王,”何灌不解地道,
“大王慧眼,應該能看出這個張志成有問題。
說不定就是他伙同那個所謂的明教教主殺了一群差役,然后……哎,說不通啊,為什么他們能拿住陳箍桶?”
趙樞搖頭道:
“這里千頭萬緒,本王一時也不能明白。
但何鈐轄要明白,身為上官,你永遠不可能將底下的彎彎繞全都弄明白。”
“那,那該怎么做?”何灌好奇地問。
“很簡單,大宋有這么多優秀的人才,身為上官,你只要抓大放小,總覽全局,讓下屬感覺表現出已經看穿了真相,他們自然會揣摩你的意思,按照你的想法完善、努力。
陳建號稱不倒翁,總有點手段,這點小事要是還需要本王一點點指導、跟著他破案,那他也別當這個制置使了。”
趙樞以前的單位接到上面通知某日檢查時,總要讓下面的人提前三天做好準備,下面再向下傳達的時候就會加碼到7天、10天、一個月,不層層加碼怎么體現每一級的重視。
他雖然一時不太理解陳箍桶到底做了什么,但此事丟給陳建這種老卷王處置肯定沒錯。
現在,我得抓緊處理一下兩浙的財稅問題,剛過完年,這才是給朝中最好的答卷。
張志成本以為抓住了陳箍桶這樣重要的人物,趙樞大喜過望,一定會親自提醒,自己也能青云直上。
沒想到趙樞對這個方臘軍的二號人物也沒有特別關照,只是安排陳建處置就算了。
陳建稍稍安撫了張志成一番,又表示肅王已經說了,后面的知縣還是你張志成的,能不能提拔還得看之后能不能平定明教——
畢竟雖然抓了陳箍桶,可仁和縣的縣衙都被燒毀,還死了這么多的差役,肅王一直不喜歡喪事喜辦,所以還得給張志成壓壓擔子。
張志成這才放下心來。
明教?
他可太熟了。
“陳制置,這明教,不魔教實在是罪大惡極,下官提請招募差役剿滅城中魔教,還杭州一片太平天。”
陳建輕輕點頭,見四下無人,又壓低聲音道:
“張縣尊,你給我說實話,你能聯系上那個明教教主嗎?”
張志成怔了怔,在心中默默盤算一陣,低聲道:
“陳制置有令,下官拼了命也會盡量聯系,就是不知道陳制置有何吩咐?”
“這個人最看不得明教的賊人。”
“下官明白!包管把他們都趕出杭州。”
看張志成答應地這么痛快,陳建眼中露出一絲兇光。
行啊,果然是你,肅王猜的還真沒錯。
你拿差役的性命保住你的知縣,老夫以后升官看來也得指望你的人頭了。
“圣公,現在咱們能好好談談了吧?”
方臘軍在進攻中遭到韓世忠的迎頭痛擊,主力死傷慘重,好不容易聚集的大軍一夜間散去大半,曾經聲勢浩大的起義軍現在顯得孤零零的,也只有之前從睦州開始跟隨方臘的老隊伍還在堅持跟隨。
這讓方臘非常沮喪。
面對江南的禁軍,方臘的優勢非常明顯,可面對朝廷派來的援軍,他們居然這樣脆弱。
當仍是一臉青紫的宇文黃中面帶微笑問出這個很欠揍的問題時,方臘居然提不起拳頭。
他想創造一個清平的世界,不過現在理想破滅,跟隨自己的家人和兄弟還可能會遭受屠戮,這個鐵打的漢子一時承受不住,緩緩開口時已經有了些哽咽。
“笑吧,盡管笑。
成王敗寇,不過如此。
我的人頭你們可以隨意拿去,說吧,怎么放過我的兄弟?”
宇文黃中淡然一笑:
“所以,之前我就說希望圣公能提前聽聽肅王的意見。
就算這仗圣公大敗,肅王對圣公的態度依舊是招安,而不是迫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