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煥已經暗中觀察了很久。
上次他這樣長時間等待還是在揚州等待方百花刺殺趙樞,現在風水輪流轉,自己現在要做一件大事了。
他一聲令下,手下眾將魚貫而出,一起朝楊再興撲來。
楊再興聽聞這明教教主的名號,瞳孔猛地縮了一下。
他早就聽聞此人兼并了當年縱橫一時的梁山賊,手下的能人各個武藝高強。
之前不是聽說他們在杭州附近聚嘯,怎么莫名其妙投了官府?
好,就讓我看看你們的本事。
盧俊義是邢煥麾下武藝之冠,他看出趙楷手下武士雖多,但以這個楊再興為絕對核心,只要戰勝他,后面的敵人自然直接被攆著打。
他揮動一把點鋼槍,揮手迎向楊再興。
盧俊義的槍法極快,雪亮的槍頭如靈活的毒蛇,時而突擊,時而橫掃,將楊再興周遭盡數籠罩。
楊再興嘿了一聲,他碎步后退,手上的渾鐵槍也如盧俊義一般進退自如,居然學得是盧俊義的槍法。
而且比盧俊義更快、更強!
武松早就看出楊再興的本事極高,趁著盧俊義跟楊再興過招,他突然在地上一個翻滾,轉瞬撲倒楊再興面前,揮刀猛砍楊再興雙腿。
楊再興早就觀察到武松的反應,他長槍虛點盧俊義面門,逼著盧俊義收槍格擋,又猛地躍起,揮槍朝武松橫掃過來。
武松也是身經百戰,見一擊不中,立刻躲避,三人瞬間斗了十幾招,周遭眾人看得目瞪口呆。
魯智深、劉唐、解珍、索超等人也一起撲上來,頃刻把楊再興圍在中間,石秀也揮動一根哨棒加入戰團。
楊再興公然不懼,一人力敵數人,依舊綽綽有余。
他手上的鐵槍轉動起伏飛快,一開始眾人都還能看得真切,幾招之后除了盧俊義和武松,其余人只能看到眼前一片雪花般的影子來回飛舞抖動,不禁感嘆這世上居然有如此高明的武藝。
看來,今日要苦戰了。
趙楷一開始見一群賊人竄出來,還以為是來襄助自己,可見他們居然在圍攻楊再興,不禁又氣又急。
這次登山他手下眾人沒有攜帶弓弩,只能跟這些人硬碰硬。
倒是這梁山賊中有個弓手,他站在高處不斷挽弓放箭,雖然節奏不快,但命中率出奇的高,片刻功夫趙楷身邊眾人已經被射倒大半。
楊再興見飛箭射來,一個虎跳向前,猛竄到解珍面前,解珍大驚失色,趕緊揮刀格擋,沒想到楊再興又是虛招,他一邊撤槍猛刺盧俊義,一邊飛起一腳正中解珍胸口,踢得解珍連連后退。
石秀見自己幫不上忙,突然靈機一動,從地上抓起一把細沙,大吼道:
“壯士,看暗器!”
楊再興下意識地扭頭去看,石秀手上的沙子一把飛揚出去,這下楊再興便是鬼神也躲閃不開,登時睜不開眼睛。
石秀跟上一棒猛敲楊再興胸口,打的楊再興陣腳大亂,盧俊義趁機一槍刺來,原以為這下定能刺死此人,不料楊再興居然憑借眼中一絲余光,飛快地抓住了盧俊義的槍桿,用力將盧俊義拖倒在地。
趁著盧俊義跌倒,他手上槍出如龍,又將眾人好不容易形成的包圍圈撕開。
眼看眾人一臉驚愕的看著自己,楊再興突然發出一陣癲狂的大笑。
“我今天本不想殺人,既然如此,那就別怪我開殺戒了!”
剛才用沙子丟楊再興的石秀只覺得眼前一花,楊再興的手上的鐵槍輕抖,虛刺石秀面門,盧俊義知道石秀抵擋不住,趕緊上來襄助,可楊再興就是要把武藝最好的盧俊義調開。
槍頭在地上一點掀起一片塵土,隨即又抖出幾個槍花,準備搶先殺死其余眾人。
“給我死!”
混亂中,楊再興卷土重來,劉唐率先抵擋不住,被楊再興一槍刺中大腿,隨即被扯翻在地。
武松、魯智深、索超、解珍也漸漸抵擋不住,在勢如瘋魔的楊再興面前,眾人也只能連連后退。
“教主,咱們撤吧?”燕青握緊一把手弩,頗為焦急地道。
邢煥呆若木雞。
他等了許久,才等到自己控制局面的機會,沒想到敵人陣中居然有楊再興這個妖怪,己方眾將平素戰無不勝,這會兒居然連一個人都打不過。
完了完了,這次全完了。
邢煥腦筋飛快轉動,陡然發現一個問題。
是啊……
我特么跟這個楊再興打什么?
他大手一揮,喝到:
“先把反賊宰了!”
李逵之前早就想上去圍攻楊再興,可眾人圍成一團,他的武藝稍差根本擠不進去只能干著急。
聽見邢煥怒吼,他才反應過來,隨即大吼一聲,朝趙楷飛奔過去。
趙楷身邊還有不少武士,但李逵雙斧血虐這些小兵簡直是輕松寫意。
他一對大斧上下翻飛,周遭血流滾滾,頃刻間就殺到了趙楷面前。
楊再興一怔,沒想到這些人居然越過自己去殺趙楷。
他深思熟慮片刻,盯著戴鬼面具的邢煥,寒聲道:
“邢教主既然為虎作倀,那我來領教教主武藝!”
說著,他長槍又是一連串的掃、刺、推,魯智深一時不慎,禪杖被楊再興打飛,胸口被一槍狠狠刺中。
若不是他項上帶著一傳碩大佛珠,正好擋下槍尖,只怕立刻就被楊再興刺穿。
趁著魯智深慌亂,楊再興已經飛跳到了邢煥面前!
邢煥:……
邢煥一介文官,哪里會什么武藝,見楊再興飛撲過來,當場嚇得魂飛魄散。
好在他帶著一張鬼面具,倒是看不出多少驚慌之色。
眼看楊再興一桿渾鐵槍勢如疾風,生死關頭,邢煥索性眼睛一閉,身子一挺,高呼道:
“汝殺了我,便能天下太平?”
楊再興一怔,他本以為邢道榮身為明教教主一定多有本事,沒想到生死關頭,他居然不還擊,反到向前一步,一副完全放棄抵抗的模樣。
不對,據說明教教主一身邪術,一定多有暗器,我剛才著實孟浪了。
一直一往無前的楊再興稍稍后退一步,邢煥終于長舒一口氣。
他帶著鬼面,楊再興看不出他的表情,橫豎是死,還不如死的稍微鎮定一點。
“汝剛才口口聲聲說為了天下百姓,難道把趙官家一槍刺死,天下就能生平無事?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現在趙樞手握十萬重兵在北,若是汝等叛亂,他難道要束手就擒?
不管他是自己揮軍南下,還是勾結金人南下,這朝廷禁軍的本事你也看到了,這又該如何抵抗?
實話告訴你,天下都知道我邢道榮與趙樞仇深似海,可此乃天下大義,邢某人豈能以一己私仇放棄公義?”
楊再興之前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他本以為把趙佶趕下皇位就萬事大吉,現在聽邢道榮訴說,他的后背登時起了一層冷汗。
如果真如他所說,趙樞引十萬大軍南下,河東河北兩路一定死傷頗重,說不定要重蹈當年東晉的下場。
說起來楊再興從前無憂無慮,也不太把這所謂的大義放在心上,倒是之前為了說服他出山,趙楷招來一群大儒給他進行了耐心細致的思想工作,告訴他這身本事應該為家國效力,建立不世之功業。
他這幾日一直懷揣這個夢想,所以才敢勇闖泰山,此刻邢煥以他之矛攻他之盾,倒是說的楊再興臉上一陣青一陣紅。
所謂的大義都是約束別人的,王黼從來就沒有當真過,
他沒想到一頓嘴炮,這個山野莽夫倒是當了真。
他又氣又急,大喝道:
“爾這粗漢,本相令你速殺此賊,這是為大宋建功立業的好機會,再不動手就晚了。”
楊再興皺起眉頭,寒聲道:
“你說什么?再給我說一遍?”
王黼登時無語。
趙楷眼看就要成功,可這漢子居然止步不前,反到被這明教教主一頓嘴炮喝住,不禁又氣又惱。
現在邢煥手下眾人已經緩緩團聚在邢煥面前保護,就算是楊再興之勇也不能片刻連殺百人,邢煥終于暫時擺脫了危機。
趙佶雙腿不停地發抖,卻硬是沒有逃跑的意思,他盯著眼前這個曾經自己最喜歡的兒子,冷笑道:
“三郎,朕給你最后一個機會。
現在就讓你手下的人投降,朕既往不咎!”
趙楷又不是傻子,兵諫這種事自古就是開弓沒有回頭箭,敢兵諫就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
他要是慫了,都不用趙樞殺他,那些以后攀附趙樞的人都會想方設法殺了他。
“爹爹這是什么話?
劉延慶等人的軍隊終于上山,一起上山的還有山東大豪賈進。
這些人足有數百人之多,要不是山路蜿蜒崎嶇,只怕上萬人都能上來。
眼看天下圍攻的形勢已經形成,趙佶再也沒有翻盤的機會,趙楷朗聲大笑道:
“還請劉太尉清君側,主持大局!”
劉延慶的兩個兒子劉國光和劉光世都是在西夏多年苦戰的猛將,他手下大軍雖然解散,可這次封禪,也帶了一千多人的元從。
這些人全副武裝,戰力遠在一眾禁軍之上。
他們只要一出手,就是勝負手!
吳璘已經陷入了絕望。
他一早聽說,之前平定西夏之戰中,劉延慶曾經游說眾人不要聽從趙樞的調遣。
之后趙樞平定西夏,也很光棍地收拾了他,先把他調離老巢,過幾年估計就是全家流放的下場。
兔子急了還咬人,高俅這會兒曾經多次給趙佶示警,希望趙佶能調換此人,千萬不要在封禪這么關鍵的時刻將此人安排在這樣的崗位上。
會出大事的。
不過趙佶不當人也不是第一天,他滿不在乎地表示劉延慶世代忠良,怎么可能會有事?
于是不僅沒有限制劉延慶,反而還給他的兩個兒子都升官,讓他們各自領軍隨行。
圖窮匕見了。
氣死我了啊,我不想死啊。
劉延慶的到來徹底打消了山上眾人的抵抗意志。
太宰余深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顫聲道:
“鄆王,我,我從沒有跟鄆王作對,還請鄆王給我一個反正的機會啊。”
其余眾臣見勢不妙,也都出聲求饒。
趙楷滿意的目光掃過去,見這次隨行的百官之中沒有惡心人的秦檜,略略有些失望。
不過,不要緊,等我奪了大位,一樣能把他們滿門殺絕。
到時候聯絡舊黨振臂一呼,讓劉延慶在黃河布下防線阻擋趙樞那賊,趙樞之前跟金國大戰一場損失不小,我只要揭穿他的身份,他只能選擇投奔金國。
他手下那些廝殺漢都是宋人,他們肯定不會追隨趙樞投金。
起碼他手下的那些西軍士兵就不會。
趙樞沒兵沒將,還跟金人有怨,到了金國說不定很快就會被殺掉。
到時候,到時候……
“太尉,太尉快快清君側!”
趙楷的腦子瘋狂運轉,狂熱和興奮讓他渾身上下熱血沸騰。
劉延慶恭敬地行了一禮,緩緩抽出手上長劍。
他的兒子劉光國也舉起鋼槍,緩緩上前一步。
危急時刻,高俅嚇得癱倒在地,吳璘幾次想要起身,卻因為傷勢加重難以動彈。
只有明教教主邢道榮不知哪里來的勇氣,竟一路狂奔站在趙佶面前,張開雙臂大喝道:
“明教兄弟,替天行道,保護官家的時候到了。”
眾人雖然不情愿,但看教主如此勇猛,倒是也一個不慫,各個圍在趙佶面前,如一道鐵壁一般。
賈進哈哈大笑,寒聲道:
“邢道榮,我以為你是一方豪杰,沒想到這會兒了還想當朝廷鷹犬保護昏君!
我勸你識相一些,抓緊下跪投降,不然片刻將就將你亂刀砍死。”
邢煥露出一絲冷笑。
他當然不會為趙家殉死,但現在誰死還真不一定。
他舉起長劍,指著賈進道:“汝休要猖獗,本教主殺你如同殺雞,我這一聲令下,便叫你腦袋搬家!”
賈進當然不信。
他舉起手上鋼刀,獰笑道:
“行,我來領教教主手……呃……”
他還沒說完,猛然感覺身上一陣劇痛。
驚愕之中,他緩緩低頭,只見雪亮的槍頭從他的胸口透出,滾滾鮮血如注,已經染紅了他大半的衣裳!
劉國光手握鋼槍,滿臉獰笑,劉延慶倒是一臉平靜,他冷笑一聲,緩緩拜在地上:
“末將奉詔討賊來遲,還請陛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