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間的喧囂隨著夜幕的降臨也漸漸陷入了沉寂,呂布早早地離席回到自己的家中,塵封多年的箱子被打開,當年隨他馳騁沙場的方天畫戟此時拿起來已經有些吃力,他在這夢中本就不是什么天生神力之人,哪怕離開軍隊的這二十年未曾放棄過對身體的錘煉,但也依舊抵不過歲月的侵蝕,這四十來斤的方天畫戟,此時也只能勉強單臂舉起。
小心的用布沾了水擦拭掉方天畫戟上沾染的灰塵。
“夫君要走?”妻子不知何時在兒媳的攙扶下進來,看著呂布打開這個箱子,臉上帶著幾分笑容道。
“不了,老了。”呂布搖了搖頭,將方天畫戟重新放回箱中:“只是老將軍年邁,我想再去見他一面,當年有些誤會一直沒有說清楚,很快便會回來。”
“這些事情,夫君自己做主便好。”妻子傴僂著身子來到呂布身邊握著呂布的手道。
“夜了,去休息吧。”呂布幫妻子捋了捋那已經花白的頭發,微笑道。
妻子點了點頭,因為身體的緣故,夫妻已經很久未曾同榻而眠了,在兩個兒媳的攙扶下,緩緩離開。
看著妻子的背影,呂布嘆了口氣,也沒去找兩個小妾,今天發生的事情對他沖擊太大,他想一個人靜靜。
次日一早,呂布讓人牽來了戰馬,準備離開前往北關大寨,卻見三子遷了一輛馬車已經等在門前,馬車上,擺放著一口箱子,正是呂布放方天畫戟的那一口,在他身旁,還有燕雪云也在。
“父親,娘親讓孩兒陪父親同往北關。”三子對著呂布一禮道。
“去去就回,為父的手段,難道還怕人打劫我不成?”呂布皺眉道。
“孩兒不知,只是母親說……昨日是父親這二十年來笑的最歡的一天。”三子躬身道。
呂布沉默了,昨天……他笑了嗎?好像已經很久沒有笑過了。
“兄長,人真笑之時,自己往往注意不到。”燕雪云對著呂布笑道。
“走吧。”呂布回頭看了一眼呂莊,最終沒再回去,調轉馬頭帶著兒子與燕雪云的隊伍一道往北關而去。
呂莊距離北關不遠,當初呂布選擇在此建立呂莊也是察覺到這里算是北關的一處防御漏洞才在此下寨,這般兜兜轉轉二十多年過去,再度回到北關時,卻已是物是人非,昔日的袍澤大多已經不再,還活著的看到呂布回來多少有些錯愕。
“奉先,你怎回來了?”說話的,是當年他的副將,也是那個勸呂布拋妻之人,如今也已是滿頭華發,看起來比呂布都老。
“聽說將軍病了,我來看看。”呂布將自己的三子拉來,介紹道:“我三子。”
“要讓他參軍?”對方聞言目光一亮,現在北關跟呂布在的時候可沒法比,朝廷日漸腐朽,對北關的支持也大不如前,人們也不太愿意當兵了,最近幾年都找不到什么好兵,更別說像呂布那樣的將領了。
當年呂布在的時候,人們頗有不服,但呂布離開后,打仗就沒有呂布在時那般暢快過,呂布之子,別說能跟呂布當年相比,哪怕是有呂布當時一半的本事那也是不可多得的一員大將。
“看他。”呂布讓人卸下了方天畫戟,猶豫了一下:“如今境況如何?”
“很不好,這北關已經很久沒有新兵派來了,都是我們這些老卒在守,你若愿意,就留下吧。”拍了拍呂布的肩膀后,對著燕雪云一禮,轉身離開。
“兄長,走吧。”燕雪云對著呂布道。
“嗯。”呂布點頭,跟著燕雪云一起來到北關府衙,尚未入門,便能嗅到濃重的藥香在空氣中彌漫。
燕雪云先上前敲了敲門,一名跟呂布差不多年歲的文士從里面出來,看到呂布微微一怔:“這位便是呂兄?”
“兄長,此乃拙夫。”燕雪云笑道。
“見過御使。”呂布點點頭,對著對方一禮道。
“使不得,將軍才是這北關英雄,在下如何受得此禮?折煞我也。”
“門外是何人?”燕長空蒼老的聲音自房中傳出,呂布虎軀微微一震。
“爹,是呂兄來了,就是您常提的呂布兄長。”燕雪云連忙道:“兄長,快進來。”
“他呀。”燕長空冷淡道:“回來又有何用?看我有未死么?”
呂布本要進門的腳一僵,頓在了原地,轉身便想要離開,卻被那御使一把拉住。
“呂兄!”緩緩地搖了搖頭低聲道:“岳父他脾氣就是這般,年長為尊,兄長讓一讓他如何?”
呂布沉默了片刻后點點頭,跟著御使進入房間,便見病榻之上,燕雪云已經將燕長空扶起,滿頭華發的燕長空,早已不復當年離開時那般雄壯,好像一頭行將就木的猛虎,虎威雖在,但身體卻已經難以支撐。
看著燕長空這般模樣,呂布心中剩下的怨氣突然間便徹底煙消云散。
“看到了嗎?沒有你,我燕長空依舊守這北關二十年,以后還會守更久,只要我一天不死,胡寇便休想南下……咳咳咳咳~”話未說完,便劇烈的咳嗽起來。
“末將……想回來打仗。”呂布沉默片刻后,看著燕長空道。
“打仗?若沒記錯,你也已有五十了吧?”燕長空沉默片刻后冷哼道。
“昨日剛剛過了生辰,正好五十歲。”呂布點頭道。
“這般年紀,回來又有何用?回去吧。”燕長空嘆了口氣道:“我也不可能再給你升官了。”
“不必升,布愿做一馬前卒,再為將軍征戰沙場!”呂布沉聲道。
“父親,孩兒將前些年你給朝廷寫的奏書交給了兄長,兄長本是昨日要來的,只是家中籌備壽宴,今日才來。”燕雪云低聲道。
“混帳,何人教你這般做的!?”燕長空怒罵道。
已經年近五旬的燕雪云此刻面對父親的責罵卻是不敢有半點反駁。
“我自己要來的。”呂布對著燕長空單膝下跪:“將軍,當年布年少無知,不明世事,才讓將軍難看,求將軍讓布回來,彌補這些年的錯。”
“你也沒錯。”燕長空嘆了口氣道:“朝廷不恤邊將,有功者不賞,有過者不罰,終日只知在京都享樂,致使好男兒都不愿來邊地參軍,你沒有錯,錯的是朝廷啊~”
只因為一個出身,便將呂布當年的功勞全部抹殺,燕長空本想以姻親的方式給呂布改個出身,可惜呂布已有婚配,自難成功,燕長空也只能從其他方面來彌補,只可惜……軍中如呂布一般有才華的寒門子弟都走了,剩下一些人不說無能,但終歸不如呂布這等人驚才絕艷,最終致使邊地人才凋零,如今更是連征兵都難了。
“起來吧,讓我好好看看~”
二十年心結,呂布解開了,二十年的遺憾,在看到呂布的那一刻,燕長空也沒了,只是大勢如此,燕長空也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