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陶侯,平陶侯”這日下朝后,呂布正準備回去跟賈詡商量一下這京兆之地還有什么生意可以下手,后方突然傳來聲音將他喚住。
呂布回頭看去,卻是王允,心中卻是一凝,這王允看似是董卓心腹,但從過往種種作為來看,實際上應該是反董卓的。
心中雖然警惕,面上卻是露出訝色,微笑道:“司徒公有何吩咐?”
“怎敢。”王允客氣的搖了搖頭:“只是久聞平陶侯好酒,近日自并州送來一批好酒,在家中設了酒宴請這長安顯貴品鑒,允特來相邀,還望平陶侯莫要推辭。”
王允乃是名士邀請的自然也都該是長安名士,呂布一介武夫混在一群名士當中,這畫面未免有些奇怪,只是想想便覺格格不入。
呂布面上升起幾分驚喜之色,抱拳還禮道:“能得司徒相邀,布之幸也,且待末將回去換身衣服,必準時趕到。”
王允點頭道:“平陶侯不必如此慎重,只是尋常家宴爾。”
呂布自是不肯:“拜訪高士,怎可失禮?”
王允幾番勸說無果,只能讓呂布先回去換衣物。
“文和,你如何看?”待告別了王允之后,呂布帶著賈詡回府,四下無人之時,呂布臉上那興奮地神色還在,但聲音卻是平淡的嚇人。
賈詡看著呂布臉上那興奮地表情,眼角肌肉抽搐了一下,與呂布接觸越深就越發現呂布那莽撞的外殼多具有欺騙性,哪怕換做自己是王允,恐怕也難看出任何破綻。
雖然不知王允所謀何事,但賈詡心中已經開始為王允默哀了,不是呂布比王允強,而是呂布此刻似明實暗,王允似暗實明,這種狀態下,呂布已經先立于不敗之地,王允不管怎么出招,在呂布眼中恐怕都是破綻,這種情況下,王允怎么贏?
“將軍最近將京兆一帶的繒布營生搶了大半,或許是為朱家說項而來。”賈詡思索片刻后道:“也或許還有更深的謀劃,想要拉攏將軍共同對付太師。”
這是王允目前最有可能做的,不過王允不可能一開始就表明要拉攏呂布,那樣做絕對是找死,所以賈詡覺得王允最有可能的是先以為朱家做和事老為由跟呂布建立交情,然后再一步步拉攏呂布,試探呂布有無不滿之心,如果有,那就直接商量,如果沒有,那就設法制造呂布心中對董卓的不滿。
套路賈詡都幫王允想好了,呂布跟李傕、郭汜素來有系,這點可以利用,再有借著董卓視王允為心腹,從董卓那邊下手,削弱呂布軍權,畢竟呂布現在忙著招兵買馬外加搞錢,等呂布在外的兵力達到一定程度之后,就著手削弱,這點董卓那里應該更容易說動。
至于從呂布這邊來看,賈詡估計王允看到的呂布的所有缺點,都是呂布想讓對方看到的,比如……貪財!
一個上馬能將關東諸侯打的狼奔豕突,下馬在這內部角逐中,還能因勢利導的呂布……賈詡只是想想就替王允頭疼。
呂布看了看賈詡笑道:“文和所言,深得吾心,便待我去看看這老兒有何等手段,文和可愿同去?”
“司徒公請的是將軍,在下去不合適。”賈詡連忙搖頭,雖說呂布表現出來的能力顛覆了賈詡以往的認知,但畢竟現在的天下局勢不明,朝中更是暗潮洶涌,呂布雖強,但在這里屬于弱的那一方,未必是最終的勝者,現在就讓他出面堅定地站在呂布身后那是不可能的。
至于說徹底投靠呂布只要勝出,回報必厚……抱歉,賈某人不論做什么都不會賭,哪怕平淡一生,也絕不會拿身家性命去跟人賭一個前程,可以幫呂布,但絕不會將身家性命都壓在呂布身上。
呂布大概明白賈詡的想法,所以賈詡拒絕也不意外,只是點點頭便帶著賈詡繼續往回走。
回到府中后,呂布倒沒急著去王允府上,而是先讓嚴氏幫他準備一份禮物,而后又沐浴更衣。
“夫君,司徒不但乃當朝三公,更是天下名士,此物是否太過俗了些?”嚴氏從呂家寶庫中取出呂布交代的禮物,價值倒是不菲,乃是一尊金馬,但終究是有些俗,寶庫中那些字畫或是玉器感覺更適合贈予名士。
“就是要俗,且越俗越好!”呂布接過那金馬看了看,相當滿意。
“如此,會否讓司徒公不快?”嚴氏擔憂道,這可是結交名士,讓呂家躋身名門望族的機會,呂布怎如此不珍惜。
“那樣最好!”呂布讓人將金馬裝起來,要的就是這不經意間得罪人的效果,而且呂布也想看看這幫人對他的容忍度也能側面看出對方所謀之大。
嚴氏自然無法理解呂布為何要這般做,作為妻子,也只能依著呂布的吩咐,叫人將這金馬裝起來,而后交給典韋,由典韋帶著跟呂布一同去司徒府。
“主公,我這模樣去司徒府不太適合吧?”典韋抱著盒子,千軍萬馬都沒有絲毫畏懼,此刻要跟著呂布參加什么名士飲宴倒是有些扭捏起來。
“這也怕?”呂布看了典韋一眼。
“末將是說……要不我去找身儒袍?”典韋扯了扯自己的衣服,詢問道。
呂布認真的看了看典韋,腦子里想了想典韋一身文士打扮羽扇綸巾的樣子,沒來由的心底一寒,搖了搖頭道:“不必,莫要有太多壓力,都是人,未見的就有多高貴,平日里怎樣的,去了那里便怎樣。”
典韋的這種心態呂布也有過,其實說白了,就是小地方的人跑到大地方時本能的一種不自信,或者說出身低微的人遇到那些高門大閥時,一個兩個不會有什么感覺,但當到了特定的場所,比如這些風流名士匯聚的宴會時,會有一種骨子里生出來的自卑感,他們可以面對千軍萬馬毫不畏懼,但對方那種從小養成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所謂高雅會將這些沒見過什么世面的人的自信打擊的體無完膚。
但這種事,經歷的多了也就那樣,會發現這些所謂的高貴之人面對危險時會比他們更不堪,吃的再精致,一樣得拉屎,可能拉出來的糞便比他們還臭,那些所謂的高雅在生死存亡的時候脆弱的不堪一擊,很少有人能夠將那種高雅貫徹始終。
將這些人跟典韋從小換個環境,典韋哪怕長得丑,在他們那樣的環境中長大也會文質彬彬,再說人家也不丑,但他們成了典韋的出身,可未必能有典韋的本事。
呂布也算歷盡千帆,若論這方面的見識,比當今絕大多數士人都要廣,大乾已經將這種高雅研究到一種極致,就講究這方面來說,大漢是比不過大乾的,為了將自己跟普通人區分開,大乾的文人在格調這方面的投入可說是喪心病狂。
對于自己跟班的這種心態呂布也是從典韋這個階段走過來的,一般第一次去會有兩種極端,一種是唯唯諾諾,另一種則是極度高傲,很少有人能在第一次進入更上一層的圈子宴會時表現出所謂的不卑不亢,有但不多,至少呂布沒見過,他自己也不是,他在第一次進入的時候,表現出來的是一種狂傲,以此來掩飾心虛,表現出來的狂傲有多少因人而異。
后來經歷的多了,發現其實那些人也沒什么特別之后,這心態放寬,然后就平淡了,到了這個階段,才能真正做到不卑不亢,榮辱不驚。
“主公,如何才能如你這般?”典韋看著呂布一臉平靜的樣子,深感佩服,他跟呂布也有一段時間了,呂布也是很少參加這種純粹由名士聚集的宴會的,這個圈子不是你有地位就能進去的,但呂布的表現可比自己強多了。
“你就想他們做的文章再好,拉出來的也是臭的,跪地求饒的時候也會屎尿齊流,比正常人還不堪。”呂布隨口道,將那層神圣高不可攀的外衣打破,自然也就沒什么高雅可言了。
典韋點點頭,抱著禮盒,腦子里不斷回想著呂布的話,就這么一路抵達司徒府時,王允親自出來迎接。
“些許薄禮,望司徒公不棄。”呂布對王允抱拳道。
典韋半天沒有動靜,呂布看時,正看到典韋一臉不屑加嫌棄的看著王允。
呂布:“……”
王允干笑兩聲道:“平陶侯這位護衛還真是……與眾不同。”
“不久前隨我孤身入羌寨,可能尚未回醒,司徒莫怪。”呂布有些無奈道。
“都是為朝廷出力,正是有這般悍勇之士,我大漢才能國泰民安,怎會怪罪?平陶侯快請!”王允回過神來,連忙將呂布迎入府中,典韋將禮盒交給司徒府管事后,跟在呂布身后,一路上看到士人過來見禮,都是本能的退上兩步,那種發自內心的不屑和鄙夷讓在場所有士人都生出一股難言的感覺。
這種目光和表情不是應該他們往呂布和典韋身上看的嗎?怎的就反過來了?世道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