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了,這是每年最忙碌的時候,也是朝廷最閑的時候。
衙署里,荀攸左看看,又看看,最近沒啥事,這個時候呂布有命令,朝廷沒大事別打擾百姓,基本秩序維護好就行,至于呂布……大概率去他那幾十畝試驗田中鼓搗去了。
你說好好一個主公不正經當就罷了,天下第一武將不帶方天畫戟反倒是扛著鋤頭去耕作這就有些過分了吧,最讓人惡心的是每天玩弄些屎糞之類的東西,說什么要改良肥料。
那味道……哦呦 “先生,今日我們打牌?”幾名衛尉掾進來,看著荀攸也是閑得無聊,目光不禁一亮,上前笑問道。
大漢自然也是有棋牌類娛樂活動的,不過這牌是呂布想出來的,一開始也是呂府傳播出來的,后來就成了長安城中那些婦人們茶余飯后消遣的娛樂,慢慢也就傳開了。
其實就娛樂性而言,都差不多,只是上行下效,呂布帶來的娛樂游戲,在長安自然是吃香的,現在隱隱有往民間傳的趨勢。
“爾等打吧,今日我出去走走。”荀攸搖了搖頭,他覺得再這么下去自己會廢掉,不如也學呂布他們那般四處游走?
荀攸一直不知道有什么好逛的?
“卑職去安排護衛。”那府掾連忙道。
“不必了。”荀攸搖了搖頭。
如今長安的治安基本出不了事,每個路口都設有亭長,另外進出長安之人也都要進行身份認證,包括那些自西域來的,更是嚴格排查對象,張遼這兩年在西域先把居延王打了一頓,后來又把伊吾、焉耆、移支挨個收拾了一遍。
從張遼的來信來看,這些其實都是小角色,一城為一國的國家,有的舉國兵力也不過一百多人,聽起來像個笑話,但在西域,這樣的藩國還不只是一兩個,以前還有二十幾個兵的藩國,現在沒了,但這些小國的背后,自然是大國的試探。
畢竟如今大漢再設西域都護府,西域大量財富朝著大漢聚攏,那些小國自然沒什么話語權,但像車師、烏孫、康居這些國家可未必畏懼大漢。
畢竟最遠的康居跟大漢相隔萬里,大漢再強跟他們又有什么關系?真要開戰打過來,光是沿途損耗的糧草,哪怕只是支撐一萬人的部隊,都能把一國府庫給掏空。
所以他們在不斷挑釁,想要將敦煌這幾西河四郡拿下來,由他們掌控貿易權。
但這種事張遼自然不答應,在西域這兩年間,張遼率部出征足有三十二次,每次只帶數百兵卒,將西河四郡周圍的小國挨個問候一遍后,至少祁連山以東的西域小國都紛紛向大漢遞上了國書,表示愿意尊奉大漢。
張遼去歲年底時還向朝廷發來奏書,希望將西域都護府遷至天山下,也就是車師故地,他想打車師,被呂布拒絕了。
不是不能打,而是張遼不可能一直放在那里,畢竟若是打入蜀中之后,得有個能讓自己放心之人鎮守蜀地,思來想去,在徐榮和張遼之間,呂布還是決定用張遼。
徐榮能力是不錯,也不能說不忠誠,但要說放心,呂布還是更放心張遼,蜀地的位置太重要也太艱難了,尤其是從關中這邊往里打,如果打下,呂布必須派遣一員心腹干將鎮守。
當然,呂布還決定多修幾條道路,不是說方便以后打,而是方便互通有無。
蜀錦在西域那是能換取等量黃金的,還有蜀中的瓷器也不錯,最重要的是,蜀地產茶。
總而言之,張遼的提議被呂布駁回,也說明了張遼快回來了,但張遼帶來的問題也不少,有些西域過來的商販,那是帶著刀來的,有過幾次刺殺之后,長安這邊對西域人可是防范的厲害。
換了件便服除了衛尉署,荀攸也沒什么目的,就這么隨意的在街巷上走,長安還是那個長安,城中建筑壁壘森嚴,只有坊市那邊很吵,隨著呂布對關中的治理以及絲綢之路的重開,長安的交易也越來越多,為了滿足越來越大的貿易量,呂布在原本坊市的基礎上,又分了三個坊市,分別在東南西北四面,各有不同。
聽說呂布最近正在跟馬鈞設計洛陽的圖紙,準備借著洛陽成為廢墟的機會,重新設計一下,讓洛陽有新的風貌,只是不知會是怎樣的模樣。
坊市附近,人一下子就多起來,一種往日感受不到的氣氛讓荀攸頗覺新奇,但見坊市之中人來人往,有沿街叫賣的商販,空氣中彌漫著撲鼻的香氣,也有賣藝的,這邊坊市主要針對的是漢家百姓,但也有一兩個西域人在這里開張。
當然,還有賣慘的,呂布對民生雖然重視,但要徹底避免這個也是很難的,總之在這里,能看到眾生百態,骨子里仍舊帶著高傲的士人,但百姓對士人的態度也從以前的敬畏變成了無視,你高貴與否跟我無關,這得得益于呂布對士權的打壓和對百姓的照顧,讓百姓對士人少了幾分往日的畏懼。
人之所以會畏懼別人,源自于對對方力量的恐懼,當知道對方不能危害到自己的時候,畏懼自然也就沒了,或許會敬其學問,但真遇上矛盾,可不會因為你是士人就怕你,大不了見官。
士與民爭,說出去也不好聽。
荀攸不會覺得百姓不敬畏他就是禮崩樂壞,事實上,也有過刁民借著機會撩撥被收拾的,衙署或者鬧到呂布這里的時候,呂布處置基本算得上公允,呂布的惠民不是沒有底線的,也是因此,才有了如今這般景象,其實挺好,荀攸更好奇若這樣一直發展下去以后會是什么樣子。
“公達!”
聽到有人叫喊自己,荀攸有些詫異,循聲望去,正看到賈詡帶著一名童子在看人耍猴兒。
荀攸:“……”
不太想認他,感覺賈詡像是徹底放飛自我一般,手里端著茶杯,混在人群里醒目也是因為體型而非氣度。
最終,荀攸還是走上前去,看著賈詡微微一禮道:“先生今日怎不跟主公一起?”
“主公最近都在帶著女公子學為將之道,典韋那莽夫跟著便是,還是這坊市之中更適合我,你不知道,今歲這坊市可比去歲有了許多變化。”賈詡搖了搖頭,坊市之中有不少從西域傳來的美食,相當香,這可比看呂布耍糞強多了。
呂玲綺最近的事跡荀攸是知道一些的,呂布親自去教他為將之道也算是讓這群混世魔王們能安生一些了。
“有些事情需去請示主公,便不陪文和兄了。”荀攸對著賈詡一禮,微笑道。
“公達自去。”賈詡點點頭,繼續圍觀耍猴兒,渴了就讓童子幫他倒杯茶喝,好不愜意。
荀攸走出十幾步后,回頭看了看賈詡的方向,嘆了口氣,好歹也是名士,現在走在街上,看起來跟尋常人比,除了胖還有何區別?
怒其不爭的同時,荀攸也忍不住打量著四周,他很少來坊市這種地方,府中購買日常用度自有家人去做,他最多被郭嘉拉去青樓,如今郭嘉沒回來,他自己偶爾也去,但也只是談論風雅。
這顯然不是坊市這種地方能看到的……吧……
荀攸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書攤,沒錯,就是書攤,紙做的書籍雖然是第一次見,但那書名的字他還是識得的。
“先生?您來買書?”商販見到荀攸,連忙笑道,這一看就是個文化人,當即指著書攤上的書道:“易經、論語、孟子、春秋、詩經都有,先生看看?”
“你這書……從何而來?”荀攸皺眉拿起一本翻看,有錯字,但內容卻是沒錯,他記得馬鈞給呂布送過一本,所以才認得,尋常人恐怕不知道書是何物。
“先生,我這可是正經營生,朝廷發的牌照有的,您看,至于書也是從匠作坊那邊買來的。”書販皺眉道。
字跡有些模糊,但已經不錯了。
便在此時,一名漢子過來,丟下兩枚五銖錢道:“給我一本。”
“好嘞。”書販麻利的給對方從另一邊拿了一本沒有封面的書,像荀攸看的這些,封面做的很好,都是有名字的,但那本書卻沒有封面。
“那是何書?”荀攸皺眉,伸手便想拿那沒封面的書。
“先生慢來!”書販一只手按住荀攸,微笑道:“這個事我們這幫不識字的看的,您這等高士,不適合。”
“尋常人看得,我看不得?”荀攸奇道。
“此乃無字書。”書販笑道。
“無字書會有人買來?”荀攸更是不解了。
“雖無字,但有圖。”書販的笑容有些淫邪。
“那便于我一本無字書。”荀攸被勾起了好奇心,直接摸出兩枚五銖錢扔在桌上,拿了一本無字書便走。
書販將錢拿起來,道了聲謝,荀攸又指了指詩經這些問道:“那這些又需幾錢?”
“也是兩枚五銖錢,先生也要?”書販笑道。
“各來一卷。”荀攸點頭交錢。
待他走后,書販顛了顛手中的錢幣,看著荀攸的背影,嘿嘿一笑:“也是個不正經的士人,看來這些所謂士人啊,跟我等也沒啥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