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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幕 金殿論策

  咸宜觀遇襲的事情在長安城已經傳得是沸沸揚揚。

  三品大員溫庭筠奏情圣裁,涇州防御使座下歸化將佐朱邪翼圣金殿帶傷喊冤。

  朝堂之上,唐皇李漼龍顏大怒,戟指憤然,

  “大膽吐蕃!竟欺到我大唐頭上來了!在我腹地設立軍事據點,無端襲擊我長安近郊的皇家產業!是可忍,熟不可忍!朕,朕要推平吐蕃!四相,你們商量一下,誰可為帥?”

  楊收,路巖,曹確,徐商,四位平章大員面面相覷,誰都不敢第一個發言。

  “徐商!兵部歸你管,你先說!”

  李漼見沒人說話,就開始信口點將。

  徐商不敢怠慢,舉起笏板出列答話,“陛下!吐蕃物產貧瘠,卻占有高原之利,地形復雜,土地廣袤,具有天然的屏障和戰略縱深。中原士兵如果在高原不慎受傷,折損率極高。因此不但對其討伐難度巨大,還會耗費大量人力物力。昔高宗之世,大唐財力軍力倍于今日,又有猛將薛仁貴為先登,尚且折戟。安史逆亂之后,藩將胡騎,難為我用,國力民生,不復從前。再圖高原,著實困難啊!”

  “困難,困難!說白了就是想管朕要錢!路巖,曹確,你們兩個兵部侍郎還多拿了一份中書省的俸祿,可不能閑著,軍費的問題你們來解決?”

  難得被皇上問到正事兒,把這倆馬屁精嚇得,一齊出列跪倒。

  路巖以前也曾在戶部做侍郎,手里也算有些數據,于是搶先開口:

  “稟陛下!目前我大唐賦稅很難足額征收。最基本的田稅自建中改制以來,不收取任何形式實物征稅,一律折算為銀錢。而事實上銀錢發行量不足,許多農戶根本無法籌得足量銀錢被迫賣地或者背井離鄉,棄田為獵。這稅賦不但難倒了農戶,多田多稅的制度讓富戶也頗為不滿,想盡辦法瞞報偷稅。有的表面上將田攤派給交不起稅的租戶,從而避稅,官府總不能逼死那些赤貧窮戶。有的則是買通官員,數據作假。這些事情屢禁而不止,故而國庫不盈反空,現在著實無力應付遠征。”

  “征不上稅,征不上稅!朕問起的時候年年都是這樣的陳詞濫調。說要恢復大唐初年的租庸調,你們說無論貧富的等稅制度有問題。按照多田多稅的兩稅法,你們又說收不上稅。你們這群廢物,怎么說都是你們的理!田稅收不上來,雜稅呢?鹽,酒,鐵,茶四項稅在開元時期可以占到稅收三成。現在田稅收不上,那雜稅應該占比更高才是!”

  “陛下息怒!”,曹確剛才被路巖搶了先,這時候急忙接話,總要說點什么,才能證明他頭頂烏紗并非只圖俸祿,“人有閑錢,商業才能繁榮。新稅法以銀錢征稅,緊收通貨,也影響了商品交易。四項雜稅里,酒,鐵,茶都是可有可無的東西,百姓手中無錢,消費自然減少。真正比較重要的,只有鹽稅。可是各地私鹽販盛行,百姓大多愿意去買價廉且可用綢米代償的私鹽。私鹽販子在地方勢力極大,自有武裝,百姓在他們威逼利誘之下,多半都會主動為他們提供消息以及庇護,清剿難度極大。故而鹽雜諸稅收入情況,也不理想。”

  啪!李漼被這幫只會哭難,不干實事的官僚氣糊涂了,舉起裝國璽的匣子就砸了下來。

  楊收已經五十來歲了,可是身手倒還算矯健。他搶出朝班,抄笏板去撈印匣。

  玉階九級,國璽偌大,這砸下來的力氣也不容小覷。

  笏板雖然準確的抄住了印匣,但是卻也被砸得脫手,與印匣一起砸落在地上。

  印匣是朱崖黃花梨所制,其質甚堅,但也禁不起這樣用力去摔。好在被老楊收擋了這么一擋,這“國之根本”才不至于有什么損傷。

  老楊收處變不驚,神態從容得拾起印匣,雙手將它捧給慌忙忙追下玉階的陪侍太監田務澄,然后再拾起自己的笏板,朗聲奏報。

  “臣以為,陛下無需如此動怒。三位平章大員所稟之事,句句實情,但卻也未必不可收拾。”

  李漼余怒未消,但聽楊收的口氣,倒是個想出來解決事情的,不妨聽他如何說,

  “吐蕃都欺到朕的眼皮子底下,我大唐的官員卻無人應戰,兵部三大員各個推諉。好,楊卿,你說如何收拾。”

  楊收手捧笏板,挺直胸膛,一副能臣風骨,把江山指點:

  “陛下盛怒,無非有二。一怒吐蕃無禮,二怒稅吏無能。

  首先我們先說這第一條。吐蕃今非昔比,實在不值得討伐。自達磨贊普亡后,吐蕃國已經崩解為許多地方勢力。一些戰敗的小部落在本國不能生存,流躥他國為匪為寇,也是可以理解的。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花大力氣討伐吐蕃,還不如立一傀儡,讓他們在吐蕃坐大,代我們控制雪域。而對逃入唐境的武裝,予以清剿,絕不姑息。

  而對于第二點,路巖,曹確已經分說的比較明了。通貨不足造成大量矛盾。自我大唐開元鑄幣以來,只有乾元時期再次鑄幣。錢幣在民間因為遺失,入葬,自然銹蝕,本身就損耗嚴重,何況還有許多外國使節覺得我唐幣精美,大量卷帶回國。據我所知,日本遣唐使就曾攜帶大量開元通寶出境,在當地作為通貨使用。因此通貨不足,已經是我大唐積弊。會昌年間,李德裕曾鑄私錢,武宗睜一眼閉一眼,也是因為知此頑疾。所以臣以為,不如重開制幣,開源治本。

  請君明鑒。”

  這楊收,真是官油子典范,一不哭,二不鬧,完全站在唐皇的立場上重新梳理了一遍問題。

  李漼這么一聽,火當時就熄了。

  “卿言甚是中肯。那么現在問題就簡單多了。

  首先,誰來負責了解吐蕃國內狀況,找到值得扶植的當地勢力。

  其次,誰來負責清剿滲透入我大唐國境的吐蕃殘匪。

  其三,誰來主持鑄錢。

  其四,誰來負責清剿私鹽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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