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空卻不動聲色,裝作什么也不知道,慢條斯理的吃著飯喝著酒。
現在再喝這里的佳釀,已經沒了驚艷。
寺里酒窖里已經藏了太多的美酒,沒有一種遜色于這里,幾乎都比這里的好,最好的還是寧真真的明月映玉釀。
貢酒不愧是貢酒。
林飛揚瞥一眼楚云那邊,低聲道:“他們是來找住持的吧?神色不對勁。”
周圍喧鬧如沸,他們低聲說話不怕別人聽到。
法空剛進來的時候,人們頓時安靜下來,一一恭敬的跟法空見禮。
這不是諂媚,尊敬法空大師便是對自己性命的尊重,誰也不知道何時要求法空大師救命。
待法空坐下之后,他們便恢復了平時模樣。
法空有神通,是神僧,可是再神的高僧,每天都見到,也沒有了那般神秘感,壓迫感不那么強了,能夠平常待之。
法空頷首:“不必理會,吃飯便是。”
待他們吃過飯,準備離開時,楚云起身過來,合什行禮道:“大師有禮。”
法空起身合什。
“小王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大師。”楚云道。
法空笑了笑:“王爺不必客氣,不如去寺里說吧。”
“就不去寺里打擾了。”楚云道:“我們尋一處安靜地方說話吧。”
“也好。”法空點頭。
他朝法寧他們擺擺手,示意他們先走即可。
他舉步徐徐下樓,與楚云三人來到了大街上。
祝松與周坤在前引路,引著來到了旁邊一座樓內。
觀語樓,乃是一座茶樓,位于觀云樓相鄰。
一踏入樓內,便聞到淡淡幽香,聽得琮琮琴聲,清幽悠遠,令人聞之心靜如水。
法空隨著楚云來到了三樓,進到一間單獨的屋子。
坐下之后,身著羅衫的秀美少女端上茶,便要沏茶時,被周坤揮退,自己親自沏茶。
“想必大師已經認出小王了。”
“逸王殿下。”法空點點頭:“久仰大名,初次得見,幸何如之。”
“大師客氣了。”楚云擺擺手笑道:“是小王要多謝大師你的救命之恩。”
法空微笑:“王爺見貧僧,是有什么話說吧?”
他并不覺得自己的恩情對楚云會有影響。
諸位皇子之中,信王楚祥重情重義,看重恩情,所以當初會那么痛快的救許妙如。
剩下的皇子,權勢之心更勝,情義就要放一邊了。
所以對信王楚祥,可以結之以恩,對逸王這般人物,那就沒有必要。
逸王不會將這恩情放在心上,如果真要為敵,該出手就會出手,絕不猶豫,不會因為救過他,他就退讓,可能關鍵時候留自己一命就算是報答了。
楚云道:“沒想到坤山圣教隱藏如此之深,禁宮供奉都沒能徹底破除。”
法空頷首。
楚云道:“大師是如何知道的?”
“王爺也應該知道貧僧有些雕蟲小技。”法空笑了笑:“雕蟲小技有時候頗有妙用。”
“呵呵……”楚云笑道:“大師這算是雕蟲小技,世間還真不知道哪有不是雕蟲小技的了。”
法空道:“這件事是貧僧多管閑事了,逸王殿下吉人天相,即使沒有貧僧,想必也不會有事。”
“大師真的過謙了。”楚云搖頭:“如果不是大師提醒,小王這一次真的兇多吉少。”
法空笑了笑。
楚云道:“大師可曾想過進宮?”
法空搖頭:“貧僧受不得拘束,皇上曾問過,只能婉辭圣恩了。”
他終于明白了楚云的意思。
要讓自己歸于朝廷,或者說,進入逸王府。
只能用皇帝來擋一擋。
自己能做的就是借力打力,憑自己的力量是擋不住逸王的。
“大師這一身修為,佛法精深,不進宮實在有些可惜了。”楚云搖頭嘆道。
法空笑了笑。
楚云這才是真正的皇子心態,俯看眾生。
不像楚祥那般,能跟自己平等相待。
楚云嘆道:“不瞞大師說,小王原本對大師是有疑慮的,總覺得大師的神通有些不尋常,超出常理。”
法空點點頭:“這是人之常情,不過神通原本便是佛經上所載,并非特異,只是如今處于末法時期,業力障力太強,神通被遮蔽,所以罕之又罕,貧僧僥幸能得神通,如果在盛法時期,不過尋常一和尚而已。”
楚云點點頭。
他其實心下里很不以為然的。
佛經上面的東西能信嗎?
天花亂墜,神乎其神,現實中哪有這般神幻,不過是和尚們的妄想與臆想罷了。
所謂的神通,不過是錯覺幻覺而已。
法空的出現打破了他的觀念。
原來真有神通,佛經上也不全是胡說八道。
不過他總覺得神神道道的,很不喜歡,更重要的是,皇帝也不喜歡這些,甚至還跟欽天監鬧僵。
所以他也跟著不喜歡。
法空溫聲道:“王爺放心,貧僧施展神通也需要巨大代價,不會輕易施展,而且施展之際也有異相,一看便知。”
“哦——?”楚云露出感興趣的神色:“大師五神通皆具嗎?”
“是。”
“大師,天眼通他心通天耳通我們知道,神足通是真的能瞬間千里嗎?”
“雖然可以,但也是有條件的,頗為苛刻。”法空搖頭道:“尋常時候沒辦法施展,而且代價更大。”
“真是讓人神往啊。”楚云感慨道:“須臾千里,朝在東海,夕至大雪山,何等逍遙自在!”
法空搖頭笑了。
楚云笑道:“小王說得不對?”
“王爺把它想得太美好了,”法空笑道:“這般逍遙自在不過是世人的暢想罷了,神足通是沒辦法一下跑那么遠的,而且每施展一次,都要間隔很久才能再次施展,施展一次,頭疼欲裂,氣息奄奄,哪有這般美好?”
法空對楚云心懷戒備,當然有十說一,絕不會輕易說實話。
而且目前還沒發現世間還有哪位高僧身具神通,所以自己便有解釋權,別人說不出什么。
“原來如此。”楚云點點頭:“也是理所應當。”
世間之事,從來都是等價交換的。
這么大的神通,當然也要付出相同的代價,甚至更大的代價。
“不知大師要會出的代價是什么?”
“壽元。”法空溫聲道:“每施展一次神通,便要折一次壽元,所以能不施展神通,貧僧實在不想施展。”
“這般代價……”楚云搖搖頭。
換成是自己,也絕不會輕易施展神通,壽元是最重要的,再多的銀子或者珍寶也沒辦法與壽命等價。
法空笑道:“所以王爺是多慮了。”
“那小王更要承大師的情。”楚云笑道:“這一次如果不是大師,小王恐怕性命難保。”
“因緣際遇,這便是緣法。”法空搖頭微笑:“如果世子不是過來見貧僧,貧僧也不會多嘴。”
他們的情形與當初的英王相似,都是不起眼的小丫環忽然施展了碧血化生訣,直接滅了一家子。
坤山圣教這一招太歹毒。
沒有自己提醒,恐怕真的兇多吉少,即使僥幸得脫,也不可能所有人都能幸存,死上一兩個都是輕的。
現在的逸王對自己是感激的,但即使感激,他還是一幅高高在上,俯視眾生的神態。
并沒有把自己這個神僧放眼里,與世人的尊敬欽仰截然不同。
逸王還沒做皇帝,已經有了皇帝的心態。
“是啊……”楚云感慨道:“確實是緣法,這件事太險了,可恨的坤山圣教,竟然如此狠毒,不滅是不成了。”
法空微笑點頭。
現在想滅坤山圣教并不難,只要滅掉了總壇,便如人的腦袋被擊潰,身體也就自然崩潰了。
關鍵是皇帝那邊另有安排。
他也覺得皇帝那邊的安排更妥當,畢竟坤山圣教的實力太強,強行硬殺,不知要折損多少高手,甚至殞落大宗師。
楚云嘆道:“大師可來助小王一臂之力?”
“多謝王爺的美意,”法空笑了笑:“一介和尚,對世事一竅不通,能助王爺的不過是神通罷了,可這只是小術,并不是大道,多施展幾次,貧僧便要圓寂了,所以只能愧對王爺的一番美意。”
“大師過謙了。”楚云笑道:“縱使不用神通,大師的佛咒也是驚人的,可以造福天下。”
法空點點頭:“貧僧每個月會舉行一次祈福大典,不過這也傷了那些大夫,也是罪過。”
“大師慈悲。”楚云感慨道:“不過那些大夫卻不必多慮,他們能治的病很有限,難道讓大家等死不成?”
“多謝王爺。”法空微笑。
“對了大師,你真能求雨嗎?總覺得有些太過匪夷所思了。”
“天時地利人和。”法空搖頭道:“也不是想求就能求的,行云布雨咒是大愿咒,需要眾生的愿力才能成咒。”
“明白了。”楚云點頭。
就是說不能隨便用。
那就放心了。
周坤呵呵笑道:“大師的神水當真是一絕,風靡整個神京,當真是難得一見。”
法空微笑:“也是無心之得,算是回饋世人吧,不過能力所限,神水的產量有限,每天給明月藥樓一些,再給太后與皇后一些,便沒有剩余了,甚至原本寺內自用的也只能挪過去。”
這個胖家伙笑瞇瞇的,心思卻夠毒的。
“太后與皇后都有?”周坤驚奇的道。
法空微笑:“蒙皇后與太后青眼,沒有嫌棄。”
“太后與皇后竟然都喜歡,果然是神水。”周坤笑道。
祝松冷冷瞪一眼周坤,明白他的心思。
這是想給逸王府爭取神水。
他實在不齒。
對于有大恩之人,不知回報,反而要索取,這不會太寒人心了嗎?
一味的以勢壓人終究不是長久之道。
他同時對法空也贊嘆。
這和尚還真不是想象中的迂腐,并不是僅仗著神通立世,反而敏銳異常,見招拆招,滴水不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