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自己的困境。
如果看不相關人的未來,一看一個準兒,絕不會錯,只要與自己沒有瓜葛便不會變。
可是一旦與自己相關,那自己便是最大的變量,糾纏越多,變化越大。
那便要不停的用天眼通。
原本是不相關之人,一旦用了天眼通,告知了對方的未來,便很容易扯上關系,有了瓜葛。
這便是沾了因果。
因果一沾,便是變來變去,便是越陷越深,不得解脫。
楚云臉色微變:“大師!”
法空閉上眼睛思索。
楚云道:“大師,小蕓是一個好姑娘,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并非貪慕虛榮之人,還望大師慈悲!”
他對這位蘇曉蕓是一片真心。
兩人的相遇是一個巧合,好像是冥冥之中的緣份。
這位蘇曉蕓知書達禮,溫柔如水,尤其是彎彎的眸子仿佛蘊著萬千的柔情,讓他無法自拔。
兩人在一座寺院上香的時候,無意中撞到了一起,撞斷了香,他忙道歉。
出寺之后,兩人又遇到了一起,卻是因為蘇曉蕓的馬車壞了,他便停下馬車,讓自己的車夫幫忙修好了。
原本也沒什么,可能過幾天就忘了,雖然她也美貌。
可沒想到,第三天在城外的柳堤游逛的時候,再次相遇,便說了幾句話。
卻是越聊越投機,詩賦皆精,而且對世事也有清晰的洞察力與大局觀,讓楚云大為贊嘆。
女子之中,有這般見識的罕之又罕。
且不說一般的女子只想著吃飯穿衣,便是王公貴妃中的女子們也一樣,每天想的是怎么得到神水,做哪些好吃的,神京又流行哪些衣衫款式。
根本不關心天下大事,不關心世事運轉。
蘇曉蕓有如此學識,當真特立獨行,與尋常的庸脂俗粉截然不同。
這讓他大為感興趣,兩人聊得極為投契,于是相約游玩,數次之后便自然而然的彼此吸引,感情迅速升溫。
他很快便知道,蘇曉蕓是大永朝廷禮部郎中譚中澤之三女,書香世家,難怪有如此卓越的女兒。
雖然禮部郎中只有五品,但往往都是清貴之流方可擔任,將來前途無量。
而譚中澤有三個女兒,一個兒子,兩個女兒已然出嫁,都嫁到了好人家,蘇曉蕓還沒到出嫁的年紀,兒子年紀尚幼,還在求學。
他因為顧忌譚中澤的身份,一直沒有表露自己的身份,編了一個假身份跟蘇曉蕓交往。
這一直讓他頗為內疚,不知道將來坦白之后,蘇曉蕓會不會失望與痛恨。
他漸漸摸清了蘇曉蕓的脾氣,外柔內剛,一旦失望,恐怕很難挽回她的心。
所以他一直猶豫遲疑。
雖然有了王妃,可在感情一道上,他還是像一個生澀笨拙的青頭小子一般。
與王妃只是奉皇命成婚,并沒有經歷過這些。
法空睜開眼,嘆一口氣道:“王爺,那就得見一見這位小蕓姑娘了。”
“好,我馬上去找她,不過要在城外見面,她并不知道我的身份。”
“也好。”法空頷首,隨即笑道:“王爺你現在還敢出府?”
“易容打扮。”楚云露出得意神色:“我有一位屬下,精擅易容打扮。”
法空點點頭。
一刻鐘后,站在法空身前的楚云已經模樣大變。
乍看好像沒什么變化,容貌還是那幅容貌,可是給人的感覺便徹底不同。
原本的楚云神采飛揚,神采奕奕,如今的楚云卻是平靜內斂,站在人群里并不起眼。
楚云笑呵呵的道:“大師,如何?”
“好厲害的易容之術。”法空贊嘆道。
易容改扮之術最難的不是將人變成與原本截然不同的人,而是這種不改變容貌,偏偏把人變得像另外一個人。
“這般之后,我便是從門口走出去,旁人也認不出我來。”楚云搖頭道:“便是管家也認不出我。”
法空道:“確實堪為一絕。”
“那我便去了。”楚云道:“大師在兩刻鐘后,到城外找我們吧。”
法空頷首。
他心眼觀照之下,楚云穿了一身平常的衣衫,與三個護衛一起離開了王府。
別的護衛根本沒注意到楚云。
法空搖搖頭。
他們其實是看到楚云的,故意裝作沒看到罷了,不過楚云這般模樣進入城內,確實不惹人注目。
人們很難把他與皇子聯系到一起,只認為是一個還算成功的讀書之人。
尤其是他這么一打扮,確實變年輕了十幾年。
百花堤 位于百花湖的長堤,一排排的柳樹低垂,這些柳樹周圍都栽種著各種各樣的鮮花。
天京是一年皆春夏,沒有冬天。
所以百花一直綻放著,百花堤上,花香四溢,百花齊放,美不勝收。
堤岸兩邊是柳條依依,婆娑如煙。
當真美如畫。
法空徐步而行,在堤上慢慢走。
周圍人們來來往往,或者一群女子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嬌笑聲陣陣,或者書生們湊在一起對酒高歌。
還有拖兒牽女的一家子出來游玩。
這個時候出現在百花堤上的,往往都是衣食無憂之人,否則都在拼命干活。
法空一身紫金袈裟,行走在人群之中,并沒有惹起人們注意,因為堤上的和尚也有不少。
有的在河邊誦經,有的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論經。
天京的佛法昌盛遠勝神京,和尚也極多。
法空來到一座小亭里。
小亭在堤邊凌空探出十米左右,下面便是粼粼湖水,仿佛隨時會掉下去。
八角小亭在明媚的陽光中閃著朱漆,雕梁畫棟極為精美,顯然是精心打造。
三個逸王府的護衛在亭外守著,兩個丫環在小亭里煮茶奉上點心,剝著瓜果。
楚云與一個墨綠羅衫女子對桌而坐,正在手談,神情專注。
法空心眼已經將這女子看得清清楚楚。
身形不高,細細眉毛,挺秀的鼻梁,彎彎的大眼當真是風情無限,難怪迷住了楚云。
“大師。”楚云偶爾一掃,看到法空,起身合什。
法空徐步進入小亭。
楚云對蘇曉蕓笑道:“小蕓,這便是我說的法空大師。”
“法空大師,久仰大名。”蘇曉蕓起身合什,好奇的打量他:“大師真是法空神僧?”
法空微笑:“恐怕還沒有人冒充我吧?”
“沒想到真能見到法空神僧。”蘇曉蕓大眼中流轉著好奇:“神僧據說身懷大神通,不知可是真的?”
法空雙眼忽然變得深邃。
蘇曉蕓一怔,渾身難受,好像無所遁形,所有念頭與想法全被他看透。
法空收回目光。
楚云忙道:“大師?”
法空輕頷首。
楚云道:“如何解這一劫?”
蘇曉蕓已然知道自己有一劫,楚云請來法空神僧來助自己解去這一劫。
如果是在別處,肯定把法空當成騙子,把楚云當成同伙,不以為然的甩袖而去。
而在天京,佛法大昌,和尚的信用極佳。
她還相信著楚云。
法空皺眉道:“這一劫的源頭是譚郎中,譚郎中被貶黜出天京,然后在半途遇劫匪,顯然這幫劫匪并不是尋常的劫匪,從而導致譚郎中一家四口皆被滅。”
蘇曉蕓細眉一挑道:“父親要被貶?”
法空道:“三日之后。”
楚云臉色沉肅。
蘇曉蕓如果是半信半疑的話,楚云便是對法空的天眼通深信不疑。
既是痛心蘇曉蕓遇害,又難舍蘇曉蕓離開天京。
蘇曉蕓離開,便意味著兩人之間的結束,再回天京不知是何年何月。
到時候,蘇曉蕓恐怕已經嫁人。
自己這個質子恐怕是沒辦法得到譚郎中的首肯,不可能娶蘇曉蕓為側妃了。
他想到這里,惆悵與酸澀涌上心頭,情緒一下低沉下去。
蘇曉蕓道:“父親三日之后便要被貶?”
“三日之后便有旨意下來,五天之后你們動身,便在清晨時分遇害身亡。”法空搖頭道:“出天京一百里左右。”
“一百里的話……應該沒什么匪寇的。”蘇曉蕓道。
天京城方圓一百里的治安良好,沒有匪寇橫行,一旦出現便會被清剿。
法空點點頭:“所以不是尋常的劫匪,想必是令尊得罪了哪些人物。”
蘇曉蕓蹙眉。
楚云道:“大師,如果我派一些護衛過去幫忙的話……”
“可以。”法空頷首。
楚云苦澀的笑笑。
法空道:“這是一個辦法,還有一些別的辦法。”
“改一改日子?”楚云搖頭:“那沒辦法,朝廷一定是催促離京的。”
官員被貶黜之后,往往都是限期離京,不準拖延。
法空露出笑容:“王爺可以直接去譚郎中那邊求親,或可免去此劫。”
“求親?”楚云一怔。
蘇曉蕓頓時酡紅了臉,迅速瞥一眼楚云,低下頭去。
法空笑道:“難道不想求親?”
“恐怕……”楚云苦笑道:“我是極想的,可是譚大人不會答應啊。”
自己是大乾的王爺,這個身份是最大的阻礙。
“王爺不試一試,怎知不成?”法空微笑。
楚云雙眼漸漸明亮。
他已經聽明白了法空的意思。
自己身份所限,如果求親,譚中澤在正常情況下不會答應,現在是非常時期,卻會答應。
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好!”楚云緩緩道:“我馬上便去跟譚大人求親!”
他目光炯炯,深情的盯著低頭嬌羞的蘇曉蕓。
法空微笑點頭:“恭喜王爺,恭喜譚姑娘,貧僧告辭。”
他一閃消失無蹤,好像從沒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