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峰傳送陣到劍堂的路不短,但是景色怡人。
徐長安牽著云淺的手走在青石小路上,沿途吸引了無數人的視線。
以往徐長安的人緣極好,在路上碰見他后,熟悉的、不熟悉的姑娘都會與他打聲招呼,閑著的人還會即興將他請去路邊亭子里下個棋、吃杯茶。
可是,今日徐長安已經離開了石橋,卻沒有一個人理會他,氣氛十分奇怪。
徐長安自然牽著云淺的手,眉尾輕輕上揚,他發現周圍多了許多的小船、懸空亭,路邊也出現了許許多多的姑娘下棋、聊天、吃茶。
這里的景色可不是暮雨峰最好的地方,平日里是沒有這般熱鬧的。
這樣也就算了……
徐長安總覺得,路邊的姑娘家似乎越來越多了,不用想就知道是自己引來的人。
希望云姑娘不要在意。
他看了一眼云淺,發現姑娘面紗上方的眸子毫無波動。
“小姐不愧是小姐。”徐長安嘆息。
“怎么了?”云淺疑惑。
“沒什么。”
“嗯。”云淺應了一聲。
對于云姑娘來說,作為妻子就是要給他漲面子,就是要引起所有人注意的。
暮雨峰的姑娘們都有著各自的小圈子,勾勾搭搭就又混合出了一個大的圈子。
——出事了,小師弟帶女人來了。
在牽手。
速來。
當類似上面的消息出現在姑娘們的信息網絡里的時候,小半個暮雨峰都炸了鍋。
徐長安……帶女人回山?
這在暮雨峰上毫無疑問的是一個大新聞,目前整個暮雨峰上唯一突破徐長安“安全距離”的,就只有一只來歷不明的貍花。
所以,如何讓小師弟心動——這件事在姑娘們覺得閑的時候,便會拿出來當做玩笑說一說。
如今她們見到徐長安會和一個女子這樣親密,還是破天荒的頭一次。
于是這個戴著面紗的女子是什么人,也就很明顯了。
高山之上,天波浩渺。
路邊,有形體婀娜的女人頭戴鳳釵,背著一張七弦琴從遠處的方向而來,她不是來故意看徐長安的,只是日常練琴。可是她才起了一個音,便瞧見了小路上一對走過來的小夫妻。
“錚!”
琴音忽然亂了。
視線中。
青絲傾斜,陽光落在云淺的面上,柔柔地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光粒子攀上姑娘的眉梢,順著面紗劃過一道軌跡,落在衣領上,融進黑白絲綢布料消散的一干二凈。
女人雙手立刻按在琴面上消去了余音,仔細去看,她的眸子劇烈顫動,在迷惘了半晌后,情緒分化成了詫異和驚艷的余韻。
她從未有見過云淺這樣的姑娘,如果有人說這個和徐長安一起走過來的人是朝云掌門,她都會相信。
一時間,便再沒有心情練琴了,也加入了信息網中開始討論起云淺。
似是她這樣的人還有許多。
亭子中,下棋的黑白裙裝姐妹正巧與走過來的云淺視線對了一下,姐姐捏著白子,半晌也沒有回過神來。
所有看到云淺的人都起了一個念頭。
這個好看的姑娘——是小師弟的妻子?
我……我……我不知道該說什么。
師妹們,我忽然知曉,小師弟為什么有那樣的定力了。
一時間不知道應當喜歡誰,這眼神氣質絕非普通人家或是書香門第能培養出來的。
她這還戴著面紗呢!!
司時吩咐不許上去找麻煩,都收斂著點神識,別亂掃。
越來越多奇怪的消息在暮雨峰上瘋傳,最后自然而然的就落到了溫梨的耳朵里。
溫梨肩頭蹲著一只貍花貓,她被師父下令不許去幫徐長安,便正在練字。
收起了寫著長安二字的紙張,她看著信息網里一條條信息飛快的往上劃,無奈的搖搖頭。
她很早就親眼見識了云淺的樣貌。
只靠著身為女子的樣貌便讓她的心顫,云淺好看的就不像是凡間的姑娘。
所以對于暮雨峰內部信息網絡的瞬間“爆炸”,她十分的能理解。
“喵。”
貍花貓扭了扭身子,想要離開去湊熱鬧。
“安靜些。”溫梨抱住了貍花,說道:“師弟該是找到人幫忙了,你不要去打擾他。”
溫梨說著,面上有幾分怪異。
云師妹就在一旁,這種時候如果徐長安當著云淺的面再去抱著什么貍花……
這可不行。
此時,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朝著云淺而來。
暮雨峰很大,對徐長安感興趣的人其實沒有那么多,可是短短一刻鐘過去,話題的中心就從“徐長安帶妻子上山”,變成了“來了一個讓所有人驚艷的姑娘”。
注意,是所有人。
無論是誰,遠遠看了云淺一眼,都瞬間被折服。
在暮雨峰上,漂亮、高質量的姑娘有很多,加上這些學習女子六藝、精通琴棋書畫的姑娘們氣質定然極佳,而且所有人都有著超乎常人的審美。
她們看一個人,看的不僅是樣貌、氣質,還有別的什么。
在這種情況下,所有人都不吝惜贊美,甚至已經有人開始為她們看到的云淺是什么氣質而吵了起來,要知道……她們都還沒看見云淺的臉,居然已經有人急眼了。
這下,才是真的攪動了風云。
天賦好的男人可以不在意,但是出現了一個能讓這些女人吵起來的樣貌,無論是普通弟子,還是一些掌護和司時,都起了興趣。
關于云淺的話題已經徹底蓋過了清早詭異的日出。
有人說在云淺眼睛里看見了冷漠,讓她不敢去看,覺得多看一眼都是僭越。
有人說云姑娘的氣質好像暖玉春風,似是十五的月亮。
還有人說云淺病懨懨的,是個病美人。
她們在云淺身上看到了各種各樣的景色,就像是在溫梨身上能看到劍的影子。
可云淺分明就沒有修煉。
再說,大家看溫梨都能看到同樣的劍,在云淺身邊瞧見的卻各不相同,似乎每個人眼里所見到的云淺都不一樣。
怎么這么熱鬧?欸,你們這是見到云姐姐了?她去暮雨峰了嗎?我就說她是我見過最最最最最好看的人!!!
千乘?起這么早呢。
這、這都什么時辰了…
有一抹黑白自九天之宵翱翔掠下,少女輕輕踏著玄鶴停留在半空,她是普通的暮雨峰弟子,喜歡吃徐長安做的果子,也來看個熱鬧。
此時圈子里已經爭的不可開交,無論是普通弟子、還是執事殿的掌權人,都加入了進去。
少女有些好奇會是怎么樣的人能讓今日的暮雨峰這么熱鬧。
上次這么熱鬧,還是山上要來一個男人的時候——就是說的徐長安。
她覺得大家是在大驚小怪。
云淺戴著面紗看不見臉,再好看能好看到哪里去?
一些人說看云淺都能看出來幻境了……哪里會有這樣的夸張,她認為就是師姐們整日在幻境內景里修行,所以看什么都能看出幻覺來。
視線凝實,少女看向地上。
踏鶴少女一時間愣住,不自然的歪頭,長發垂至臉側,檀口微張。
她看見了什么?
只是遠遠看了一眼,她就心跳的厲害,那面紗上方的一雙眼睛,給她帶來了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原來師姐們……說的都是真的……”少女喃喃道。
云淺的身上沒有半點塵世的氣息,讓少女癡迷,一時間就忽視了云淺身旁徐長安的存在。
她怔怔的看著云淺,忽然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冷顫,眸子中閃過一抹懼色。
在驚艷后,莫名的十分害怕。
可是,在她看向云淺身邊的徐長安后,便安心了許多。
興許,還是小師弟要更好看。
云淺的繡鞋落在青石板路上,發出啪嗒的清脆聲響。
她看了一眼天上,心想妻子是不能壓著丈夫,這一點也很重要。
徐長安看著遠處,那位執事殿的方司時、他的頂頭上司正沖著他揮手,嘴角還掛著看熱鬧的笑容。
周圍的人是不是越來越多了?
司時不是都很忙的嗎?這也能來湊熱鬧的。
“她是很好看,奇怪,我從祝桐君那里見過他妻子的畫像拓印……當時沒有這樣驚艷,是這些時日發生了什么?”方司時轉頭和姐妹們說道。
“山上有靈氣吧,有的天賦就是要過了靈氣才能顯現出來的。”
“說是這么說……”女人攤手:“就咱們暮雨峰,換一個別的地方可看不出這么多花來。”
“確實。”
云淺身上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只有暮雨峰這些合歡宗的“余孽”能夠看得見,如果在普通人的眼里,能看見的就是一個身材極好、遮住臉的女人,決不可能引起這種轟動。
“還有一件事。”
方司時看向不遠處那個身材修長的少年,眼里帶著幾分喜愛:“你們仔細去看,奇異的人……興許不是這位云姑娘。”
云淺驚艷,是因為徐長安和云淺牽手走在一起,與周圍的景色、氣息完美融合。
好似幻境一般的感受其實并非是云淺一人帶來的,而是她和徐長安一起營造的。只不過因為暮雨峰的人已經見慣了徐長安,下意識的就只會去關注新來的云淺。
“徐小子身上的秘密很多,她妻子之所以會這樣奇怪,多半和他有關。”
“我也發現了,這女子的眉眼雖然精致,可那種驚艷和能夠擾亂識海的奇異畫面感……還是來自他身旁的小子。”
在一番轟動過后,終于有弟子注意到了這件事情。
這種不似人間之物的感覺并非是來自于名叫云淺的姑娘,而是來自于她“徐長安妻子”這個身份,是夫妻一同營造出來的。
發覺這一點后,眾人便能接受了。
誰讓徐長安本來就能無視內景,對這里的姑娘們的精神造成“真實傷害”,少年的神奇這里的姑娘們已經體會過,如今不過是又多了一條,不值得驚詫。
但是……
圈子里又多了一個奇怪的消息。
似乎做了徐長安的妻子,氣質、氣息、氣機被他牽引后,就能變得和那云姑娘一樣好看?
“人是不是有些多了?”云淺突兀的說道。
徐長安看著她:“原來小姐你是發現了的。”
“我又不是看不見。”云淺平靜的說道:“所以,我是給你長了面子的?”
“現在不是面子不面子的。”徐長安面露怪異:“師姐們是來看什么的?”
“我是你的妻子,就是在看我。”
“很奇怪。”
徐長安蹙眉,他在暮雨峰上有名氣,卻也只是一點點,怎么想都不可能引來這么多人。
大多數人他看不清楚,但是有的師姐因為過于沉迷,還是被他捕捉了一絲炙熱的眼神。
那不是在看風景,而是在看云淺。
在徐長安心里,云淺的確是最好看的,可以往卻從沒有引起這樣的效果,要知道天明峰的一些人、溫梨、還有秦嶺都是見過云淺的。
“小姐,你的家族不會是和暮雨峰有什么聯系吧。”徐長安咳了一聲:“與我私奔跑到這里讓人給認出來了?”
徐長安思來想去,憋出來這么一句話。
“你說什么呢。”云淺牽著徐長安的手微微用力,算是對于他說胡話表示的輕微不滿。
“我隨口說說的。”徐長安嘆氣。
此時,他看著師姐們的眼神,忽然想起了秦嶺與她說過的一句話。
暮雨峰上有不少喜歡姑娘家的女人。
所以要他……
小心暮雨峰。
這是玩笑話。
雖然來看熱鬧的人有不少,但是也沒有一個師姐真的有失禮。
“師姐們有點奇怪,不過大多都還是好人。”徐長安小聲說道。
“我不在意。”云淺輕輕打了一個哈欠,隨后從口袋摸出一個蜜餞,自面紗下方探入,就這么放進嘴里。
這一幕,讓看著這里的所有人都是一怔。
“小姐,你什么時候裝的蜜餞。”徐長安無奈。
“我身上總有甜的東西,你是知道的。”云淺說著微微蹙眉,停下腳步不再往前。
“去你先生那兒還有多久?”
“差不多一里路。”徐長安看著周圍好像集市一般的熱鬧,意識到了什么。
“我走不動了。”云淺認真的說道。
“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