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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2 云散知光

  看著身邊勾著嘴角,興致勃勃的云淺,徐長安停下腳步,心想以姑娘的性子,至少不會哭吧。

  他瞧著兩側的暗林,眼神飄忽的說道:“小姐,我若是現在走了,你會難受嗎?

  他可以從夢中醒來,以逃避現在與即將發生的事情。

  逃避可恥,但是架不住有用啊。

  云淺:“……”

  她曾經說過,自己該是哭不出來的。

  徐長安也說過,他想象不到得是什么樣的情況,云淺才能掉眼淚。

  姑娘的性子無暇,難以令人心憐,所以才想要個淚痣,可以裝作掉眼淚的樣子,激起徐長安的憐愛。

  但是在徐長安考慮要不要走的此時,一切就不一樣了。

  溫泉就在小路盡頭,已經可以隱約看見燈籠的火光,云淺松開徐長安的手,朝后退了兩步,安靜的注視著他。

  他的身子遮住了遠處的微光,而他被手中火把照亮的影子遮住了她。

  “小姐?”徐長安看著自己影子中的姑娘,怔了片刻后,握著火把的手用力了許多。

  云淺小指輕輕點在自己眉目下方,“你想我哭給你看?”

  姑娘最不喜歡的便是被丟下,這是很重要的事情。

  “……”徐長安聽見哭這個詞后,目光在云淺清澈水潤的眸子上一閃而過,落在云淺的手上,只見姑娘雙手攥著裙角,手指不自覺勾在一處。

  雖然不再言語,但是徐長安似乎已經可以聽見自己離開之后,姑娘琉璃似的眸子出現裂痕的清脆,整個人像是雪花在烈陽下融化的場景了。

  “……我,開玩笑的。”徐長安很果斷的慫了。

  “不走了?”云淺問。

  “不走了,哪里也不去。”徐長安訕訕的說道:“我若是走了,小姐一個人泡溫泉再睡著了可怎么辦。”

  云淺點點頭,攥在一起的手緩緩松開,看向前方那隱約的光源和明亮的火把,卻沒有再走上來牽住徐長安的手,只是安靜的說道:“走吧。”

  “不一起嗎?”徐長安似是想要彌補什么的看著躲在自己影子里的姑娘,柔聲道。

  “你走前面。”云淺語氣毋容置疑。

  徐長安嘆息,看著這一條有進無退的小路,心想姑娘難道還害怕他跑了嗎,非要在斷自己后路。

  云姑娘真的很天真啊,他若是真的想要毀滅這個夢境的世界,只要一個念頭就可以了。

  不過他不會這么做就是了。

  該說不愧是夢,他害怕的事情云淺一下就拿捏住。

  哪怕夢里,也不想看到她失落。

  因為眼前的云淺太過于真實,所以徐長安只是想一下若是夢境世界消散,姑娘會露出傷心眼神這一件事,哪怕只有一瞬,他也心口疼的厲害。

  對偽物的喜歡,來自于對真物的愛,真是沒有辦法。

  他此時真的是完全放棄了逃跑的念頭。

  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就是,不過是泡個溫泉,姑娘還能將他吃了不成?

  徐長安一直以來都是個很傳統的人,可從未在外頭折騰過她,沒有先例,也不會開,姑娘是了解他的底線的。

  “走吧。”徐長安率先向著小路盡頭走過去。

  “……嗯。”云淺應聲,踩著徐長安的影子,眼看著他的影子越來越遠,卻并沒有急著跟上去。

  姑娘看著前面那不算寬闊,卻令人無比安心的背影。

  她和徐長安不一樣,名為云淺的姑娘不需要矜持,也不知道應當怎么矜持,所以她覺得自己臉頰和心口發燙,便真的很喜歡。

  影子就是這樣的,總是在光的背面,只是能這樣看著就很滿足了,若是能有機會親近溫存,便是意外之喜。

  姑娘不喜歡太陽,因為日出之后就不能直視了。

  可是她將徐長安比作太陽,就又喜歡太陽了。

  而太陽……早晚有從日出溫和美景變得鋒芒畢露、不能直視的一刻。

  世界上有兩種人。

  膽小的,沒有膽量在烈陽下暴露自我,怕被曬傷。

  膽大的,又像是飛蛾撲火,無法忍耐光與熱的誘惑,即便自知下一秒將燃盡自身所有。

  姑娘偶爾會想,她不可能永遠都呆在徐長安的影子里,就和以前那些叫做各種名字的姑娘一樣,早晚都會卸下各種偽裝,成為被她封存的一份代表名稱的記憶。

  “云淺”這個姑娘也是一樣,最終也會是那些記憶、那些名字、那些姑娘里的一員,在某一日興起的時候,將這份記憶取出,似是品嘗珍藏美酒一般,小酌一口。

  這就是花心的意思。

  “……小姐?”徐長安沒有聽見云淺跟上來的腳步,疑惑的回過頭,就見到云淺像是一個小姑娘似得正踩著他的影子。

  他將火把謝一個角度,影子轉移,于是云淺一個小跳,繼續踩著他的影子。

  徐長安頓時很無奈:“做什么呢,不是想要泡溫泉,哦……我說了不會跑的。”

  “所以,你真是個很花心的人。”云淺停下動作,認真的說道。

  “我再說一邊,喜歡同一個人不算是花心。”徐長安搖頭,他不知道夢里的姑娘和現實中的姑娘算不算是同一個人,但是他只喜歡云淺這件事不會錯。

  “不一樣的名字,也不是花心嗎?”云淺問。

  “我明日就改名叫顧長安。”徐長安指著云淺的影子,反問道:“徐夫人,還是顧夫人,選一個吧。”

  “顧夫人。”云淺沒有猶豫的說道。

  “所以名字只是一個代號。”徐長安笑著:“若是按照小姐的邏輯,那你也是個花心的人,這就拋棄徐夫人的名號改姓顧了?”

  “原來是這樣。”云淺點點頭:“你說的有道理,看來我也是個花心的人,不過這件事我早就知曉了。”

  徐長安是好色的人,她就是。

  徐長安是花心的人,她就是。

  “……”徐長安看著云淺一幅理所當然的模樣,語氣一滯:“姑娘,你不按套路出牌啊。”

  “什么是套路。”云淺看著他。

  “我得到小姐芳心的手段,就是你走過的套路。”徐長安略顯得意的說道:“清暖閑賦就將小姐拿下了,那時候,清純的云姑娘只怕沒想過,我其實是財色食都喜歡的壞人吧。”

  “是嗎。”云淺輕輕后退一步,逃出了徐長安的影子和火把的照耀范圍,整個人像是與整片黑暗融為一體,好在……林子中有螢火蟲兒在一側游蕩,映著姑娘的側臉。

  這一幕其實有些詭異,但是因為是“夢”,還以為是云淺,徐長安只覺得景色美麗,他問道:“怎么了?我說錯話了?”

  “沒有。”黑暗中的云淺唇角抿出了一抹上揚的弧度,她認真的說道:“這次是你闖入我的世界的。”

  他漂到島嶼的海邊,不關云姑娘的事,云姑娘一開始只想做個旁觀的、偶爾小酌一杯珍藏“酒水”的人。

  此時他進入的夢境,也是她先奉上了自己夢。

  無論從現實,還是夢境,徐長安都是后來者。

  “我……闖入你的世界?小姐,我不甚明白。”徐長安疑惑,看著云淺身邊那些仿若蝴蝶的螢火,恍然:“還惦記著你的莊周夢蝶呢……小姐,我說的很明白了,這兒是我的夢,不是你的。”

  他很清楚自己不是姑娘夢里想出來的,他就是他。

  “可你是我的夢。”云淺看著他。

  徐長安覺得這話有些耳熟,笑著:“這是情話?”

  “嗯。”云淺沒有猶豫的應聲。

  于是徐長安的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懊惱。

  怎么忘了呢,姑娘可不是他一句話就能逗弄的性子。

  “以夢為知己?我與姑娘不需要這樣,沒有夢,也是一樣的。”徐長安說道。

  “你說過,人生如夢。”云淺輕聲道:“現在的和外面的,那個才是夢,又或者……其實都是?”

  對于云淺而言,現實就像是易碎的夢境,本就沒有分別。

  “這重要嗎?只要能和姑娘在一起,現實與夢境也沒有分別。”徐長安說著,默默在心里補充一句,那就是得是真實的云淺才行,他可不能和自己幻想出來的姑娘過一輩子。

  “興許是這樣。”云淺點點頭,隨后道:“我是想說,這次是你闖入我的世界的,所以……發生了什么事情,也不是我的錯。”

  “那就要看小姐的本事了。”徐長安哼了一聲:“一個溫泉,還拿不下我。”

  他還以為,夢里的云淺要拿下他。

  “走吧。”云淺心想夫君總是天真的人,她主動從黑暗中走出來,再一次主動踏入他的影子中,而且這次身形沒有停滯,一直走到徐長安并排,并抱住他沒有握著火把的手臂。

  “怎么不怕我跑了?不是封我的后路嗎?”徐長安輕笑。

  “抓著呢……”云淺箍著徐長安的手,語氣一頓后,平靜說道:“你若是走,我也留不住,我知道的。”

  “那時將你留在北桑城,這也是無奈之舉,希望小姐能夠原諒我。”徐長安道歉。

  “……嗯。”云淺點點頭,想著自己從黑暗中踏入徐長安影子中的場景,忽然說道:“現在是我主動走進你的世界了,所以若是發生了什么事情,就是我的錯了。”

  “小姐永遠都不會錯。”徐長安意外的聽不懂云淺的話,明明之前還能聽懂的,這不是他的夢嗎。

  徐長安卻不知曉,他就沒有和云淺在一個頻道上過。

  “我說了,我做下的事情與你沒有關系。”云淺想起了一些過去,視線飄忽。

  “……不明白。”徐長安搖頭,不過這也不重要了,因為他們已經到了目的地了。

  二人穿過一處幽暗的山澗,在一側有一棵被從中剖空的樹架,里面整齊的放著兩身衣服,另一側還有一沓純白色的浴巾,周圍有完整的屏風。

  這里就是進入溫泉之前天然的玄關,周遭已經有了泉水泄露出來的熱氣,溫度陡然上升,以這里做換衣裳的玄關不會受涼。

  云淺停下腳步,完全沒有進入屏風后的意思,隨意將頭發的盤起,留下發綴自頸間繞過胸口停留在腰腹處,隨后她張開雙臂,說道:“換衣裳。”

  “來了來了。”徐長安走過去,一如往常般解開姑娘的系帶,用心的遮擋冷風,同時給她換上浴巾,順勢還將云淺自己沒有盤好的長發理的整齊。

  準備好一切,這才開始進入屏風后換自己的衣裳。

  云淺:“……”

  姑娘一個人站在屏風外,瞧著樹洞框里的衣裳,聽著耳邊,悉悉索索的聲音,不知在想什么。

  “好了。”徐長安動作很迅速,他換上了浴巾后,有些迫不及待的抓住云淺的手。

  很懷念啊。

  島上的溫泉。

  已經有很久沒有泡過了,能在夢里回憶一次……真是幸運。

  此時,徐長安滿腦子都是溫泉的回憶,竟然一丁點旖旎的心思都沒有升起來,腳步愈發急促。

  看著徐長安興致勃勃的情緒,云姑娘說不上是什么感覺,她只是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徐長安的后腰,隨后張開手掌,輕輕拍了一下,留下一個手印。

  “小姐?”徐長安一愣后回過神,見到的是一如往常平靜的姑娘。

  “你慢些,等等我。”云淺微微喘著氣。

  “哦,我有些太高興了。”徐長安咳了一聲,將云淺有些松了浴巾扣子重新系的緊實,這才放慢了腳步,牽著云淺的手。

  隨著穿過小路,眼前豁然開朗。

  就好像是在石壁中挖了一個房間出來,狹小的山谷中,漫著點點水汽,眼前有一個半徑兩米左右的泉水。

  霧氣繚繞。

  臨泉看霧。

  當溫泉的全景暴露在徐長安的眼前,他面上的喜色愈發的濃郁。

  “真是很久了啊。這種淡淡的香味……我可太懷念了,也就是咱們島上了,外頭的都一股子硫磺味……”徐長安說著,轉過頭……忽然一怔,面上的喜色消散的干凈。

  “小姐,你……不高興嗎?”徐長安緊張的說道。

  “不高興?我?”云淺也是一愣,她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件事。

  分明她也是想要和徐長安一起來溫泉的,怎么會不高興。

  “嗯,看起來興致不高。”徐長安確定的說道。

  云淺感受著徐長安落在自己的身上的視線,心跳加速后,也確定的說道:“我沒有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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