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是愈發密集的雨聲,天上時不時有白色光芒閃過。
興許是天氣有些涼了,所以身旁這個姑娘的身子的溫熱,讓阿青覺得很是舒適。
不過,她有些不甚明白。
自己的問題是這樣可笑的嗎?
她說自己是惡人,這有什么好笑的。
可阿青被云淺這樣看著,真是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羞恥。
她知曉自己如今只是普通女子的模樣,
可再怎么說她也是半妖,不至于自詡為惡人,還要被云淺“看不起”吧。
云淺就好像沒有意識到的阿青的‘不滿’,事實上她也真的沒有意識到。
惡人?
阿青是在說誰?
云淺一直覺得,做惡人也沒有什么不好,甚至她是希望她的夫君能變成惡人。
徐長安曾經因為欺負云淺而自詡惡人,
那時候的云淺就很高興。
畢竟,夫君若是成了惡人,那么同為惡人的云姑娘就更有理由呆在他的身邊了。
更不要說書中的惡人,多是貪婪的。
一步到位了。
所以,云淺期待著她的夫君能夠變成會欺負她的惡人。
不過如今看來,這個心愿很難實現。
但心愿難實現,卻不會改變。
云淺上下打量著帶著些許茫然的阿青,輕輕點頭。
莫說阿青做的那點事兒算不得是什么惡行,就算真能勉強沾上惡行的邊,云淺也只會覺得很合適。
云淺也是需要一個緩沖區域的。
比起直接被徐長安發現她的那些所作所為,興許有一個阿青給她打底,以后能讓夫君更好接受她的身份。
云姑娘是這樣想的。
加上阿青本就是站在她這邊的姑娘,所以云淺看著阿青的眼神變得愈發柔和。
阿青:“……?”
她有些懵了。
發生什么事兒了?
我方才問的是什么……
妾知曉姑娘不會看不起半妖,可若妾身其實是個壞女……不,其實是惡人呢?
阿青避開云淺的視線,面上是匪夷所思。
不應該吧。
自己說的這些話,無論如何也不該讓云淺對她的態度變得緩和?
可云淺這樣溫和的眼神,也已經回應了她這個問題。
那就是云淺仍舊不會在意她是不是惡人的事情。
這就讓阿青在欣喜之余有些底氣不足和愧疚。
畢竟她之所以問出這句話,就是有幾分給自己打底、給云淺做個預防的意思——未來,
若是她的身份被云姑娘發現了,
希望云淺能想起今日的對話。
她是和云淺暗示過自己的身份的,如果日后云姑娘發現她其實是天子一號壞女人的時候,能夠原諒她。
阿青是這樣想的。
可是……
她沒有想到自己被姑娘這樣就原諒了。
而那原諒的感覺,就如同被嗤笑。
就如同……云淺覺得以她的本事根本就不可能做出什么像樣的壞事。
被小看了?
女子的好勝心讓阿青心里一陣憋屈,她忽然想要出門做幾件壞事向云淺證明一下自己的本領。
不過她最終還是冷靜下來,呼出一口濁氣,最后忍不住嘆息。
輸了。
徹底輸了。
她在這一瞬間深刻的意識到,她如今有多么在意面前這個姑娘。
云淺一個眼神就讓她有這樣詭異的心理波動,她就算還稱不上淪陷,卻也差不了多遠。
“云姑娘,您……真是個奇怪的人。”阿青輕輕揉著眉心。
“嗯。”云淺點頭,她心想秦嶺、溫梨、李知白都說過這樣的話。
云淺眨了眨眼,她不知道在女兒家心理,‘奇怪’這個詞是否和“喜歡”異曲同工?
不然……
說過她奇怪的姑娘,都很在意她。
云淺覺得很有意思,就如同她很早之前就在想的一件事。
這些姑娘本應該將十分的注意力都放在徐長安身上的,可事實就是,云淺發現有時候她們也會喜歡看自己。
好在云淺問過徐長安,知道他不會因為自己被姑娘看著而不高興。
他不在意,
云姑娘也就不在意了。
她們愿意看,
就看好了。
云淺知曉她的夫君有時候不甚喜歡被女子靠的太近,
那么在他希望安靜的時候,由自己給他分擔一些女兒家壓力……也是一個合格的妻子需要做的事情。
這樣想著,云淺看著阿青的眼神就更加柔和了。
阿青腦后的青澀緞帶忍不住晃了晃。
她總覺得云淺如今看著自己的眼神真的很奇怪。
簡單來說的話,有些像是祝平娘偶爾看著女兒們的眼神,如出一轍。
阿青微微咬唇。
她覺得只要不搜魂,她應當是不可能知道眼前這個姑娘腦袋里裝的是什么。
想到這里,阿青愣了一下。
搜魂?
她嘖了一聲,抬起頭。
“云姑娘……妾身果然是個壞女人。”
阿青心虛的視線飄忽,為了自己一瞬的念頭而感覺到羞惱。
云淺應聲。
阿青的手猛的一抖。
她雖然這樣說,可、可沒有讓這姑娘符合的意思啊。
她這是什么意思?
也覺得自己是個壞女人……嗎。
像是感覺到了阿青的僵硬,云淺平靜的說道:“祝姑娘也總是這樣說。”
祝平娘也總是說她是壞女人。
想了想,云淺搖搖頭,補充了一句:“她有時候不甚聰明。”
“欸?”
阿青聽著云淺在背后說祝平娘的壞話,一時間淺綠色的眼睛睜開了幾分。
這位云姑娘,居然也會背后說人的壞話?
阿青一時間很是高興,因為她知道女子間能私下里湊在一起說別的女人壞話,這是她和云淺關系好的象征。
不過……
這位云姑娘是這樣的人嗎?
她看著云淺那好似幽潭般的眼睛,俏臉一燙就避開。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這姑娘是不會刻意說別人壞話的,與其說云淺不滿,不如說是氣氛到了,她平靜的陳述了一件事實。
阿這。
云淺是打心里覺得祝平娘不太聰明啊。
阿青眼角微抽。
堂堂祝桐君混到這個地步,也是真有她的。
阿青在無奈后,悄悄的松了一口氣。
幸好。
幸好自己只是壞女人,而不是祝平娘那種不僅壞而且蠢,果然有 了對比,就能夠接受了。
她卻是不會知曉,其實她在云淺眼里也不甚聰明。
“咳咳。”
阿青清了清嗓子,問。
“云姑娘,你不討厭壞女人嗎?”
云淺雖然告訴她祝平娘也會說自己是壞女人,但是從云淺的眼神里可看不出一丁點她對于壞女人的厭惡。
云淺掩面輕輕打了個哈欠,順著阿青的話說道:“不討厭。”
“為什么?”阿青不解。
云淺看了她一眼,搖搖頭:“你說自己是壞女人,祝姑娘也這樣說,所以不討厭。”
如果壞女人都是阿青和祝平娘這樣的,她當然不會討厭。
不僅不討厭,甚至還會很喜歡。
不過說到底,天底下真的會有讓云淺覺得討厭的人嗎?
“……”阿青沒有話說了。
此時她覺得自己的臉愈發的滾燙。
云淺這話中的意思可太羞人了。
什么叫她和祝平娘都這么說,所以不討厭?
這不就幾乎是在明著講,因為喜歡她們兩個,所以連帶著都不討厭壞女人了嗎?
是這個意思吧?
是這個意思吧!
阿青在這一刻忽然覺得,將她和祝平娘放在一起比較也沒有什么不好,因為她現在碰見了心動的姑娘,也開始變得蠢笨、不聰明了。
阿青現在是真的覺得自己的腦袋有些不太好用。
她哪里還有幾分乾坤境的樣子,分明就是一個符合外貌年齡的、普普通通花月樓的蠢笨姑娘。
所作所為,所思所想,都符合這個身份。
不過這也正常,誰讓真正的壞女人如今還在淵海底下收集什么道韻呢。
好了,玩笑到此為止。
“云姑娘,妾身……的確不是什么好人,真不是與姑娘說玩笑話。”
阿青深吸一口氣,認真的說道:
“希望姑娘能夠記著這件事。”
“……”云淺眼睫顫了顫,看向阿青。
阿青這次沒有回避云淺的眼神。
她很嚴肅。
她希望云淺記住,自己并非是什么好人。
這樣一來,哪怕她將來身份暴露了,云姑娘想起今天的事情也能夠知道,她只是隱瞞,而并非是欺騙。
就好像……她如今向花月樓的姑娘們隱藏自己半妖的身份一樣。
即便是祝平娘幫襯著隱瞞的,阿青還會特立獨行的養一條蛇,然后從花月樓里搬出去——這就是她給姑娘們的暗示。
暗示阿青是個不對勁的女人,讓姑娘們小心點。
這樣一來,哪怕如今她半妖的身份暴露了,花月樓的姑娘也沒有幾個人覺得阿青是在欺騙她們,只不過是隱瞞。
欺騙和隱瞞的差距還是很大的。
畢竟阿青都這么奇怪了,與其說身份暴露之后讓人驚訝,不如說姑娘們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同之而來的不是厭惡,而是理所當然。
她都搬出去了,還養了一條蛇欸,這么不正常,所以她是有蛇妖血脈的半妖,很合理吧。
嗯,合理。
因為阿青本就是不合群的,所以哪怕是她身邊最為親近的黃衣少女也沒有半分被欺騙的感覺,即便有,那也通通都是祝平娘的鍋。
她的阿青姐姐可不是故意騙人的。
會這樣想。
而阿青如今對云淺做的就是同樣的事情,她想要以后有機會和云淺處好關系,便需要先將這件隱瞞之事做好。
阿青一臉認真的說道:
“云姑娘別這樣看著妾身……妾身真的并不是什么良善的人,希望以后姑娘莫要惱怒。”
“是嗎。”
阿青很認真于是云淺也認真了一些。
云淺視線平靜的上下掃視了一下阿青,隨后在阿青那不敢置信的眼神中緩緩開口。
“你非是良善的人,那……你是邪修?”
阿青:“……”
她驚愕的看著云淺許久。
邪修?
云淺還知道這個?
此時,些許涼風自窗欞擠進來,阿青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回過神來后搖頭:“妾自然不會是什么邪修,半妖就是半妖。”
“不是邪修,便算不得是讓他不喜歡的惡人。”云淺認真的說道。
不喜歡邪修,這是徐長安告訴她的。
在云淺眼里,惡人也分能讓夫君喜歡的和不喜歡的。
毫無疑問,那些以人命做媒介修煉的邪修才是徐長安心里的惡人,而邪修之外的惡人,他不討厭,哪怕是魔門的人也一樣。
“不是邪修,徐公子就不會討厭……嗎?”阿青聽著云淺的話,一時間怔的出神。
“是這樣。”云淺應聲,她覺得自己多少有些了解夫君這個因緣心里在想寫什么,有著什么樣的不安。
于是云淺說道:“所以,是魔門也不要緊,不是邪修,他就會喜歡。”
阿青本來嘴角帶著笑意,不知道在想寫什么。
而她猛地聽見云淺說了什么話,忽然從美夢中驚醒,愕然的看著云淺。
“云姑娘……你說什么?”
云淺早就習慣了這種和她夫君一樣不聽人說話的姑娘,搖搖頭。
“我說是魔門也不礙事,只要不是邪修,他就會喜歡。”
阿青:“……”
“可聽清楚了?”云淺問。
“回姑娘,妾聽清楚了。”阿青低眉。
她垂下眼簾,此時心跳的厲害,頭腦中一片空白。
阿青大概能理解。
是因為她總是暗示云淺自己不是好人,所以云淺身為沒有那么有見識的姑娘,會拿世人眼中公認的惡——魔門來舉例,并非不能解釋。
合理的。
云淺是拿魔門舉例,是告訴自己,只要她不是邪修,無論她是什么樣的惡人都沒關系,云淺都不討厭,公子也不討厭。
哪怕是魔門都不礙事。
但是心里有鬼的阿青總是有一種詭異的感覺。
云淺是故意這么說的。
就好像云淺知曉她魔門的身份一樣,所以才會說這種話。
可那怎么可能?!
云淺怎么可能知道她其實是魔門的人。
所以應當只是錯覺,只是巧合,是自己做賊心虛。
可不能心虛,要正常一些。
深呼吸。
就在這時候。
“聽見了就好,他是不會厭惡魔門的。”云淺偏著頭,問她:“可安心了?”
安、安心?!
阿青:“……”
是自己做賊心虛,是……錯覺對吧。最近彈窗厲害,可點擊下載,避免彈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