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祝平娘完全不知曉她已經成了被李知白所提防的人。
而提防的原因,竟然是生怕她將徐長安所栽培的靈果給吃完了。
替掌門護食?
李知白與祝平娘碰杯,旋即失笑。
自己在想什么呢。
只有寵物才需要護食,她也是太過于在意掌門了,以長安的性格,既然自己與他說過讓他留一些,那徐長安一定有特意給她留下。
甚至。
瞧著祝平娘吃酒時候那面上好看的笑容,李知白覺得這樣想對不起桐君,可……長安真的極有可能會將更好的果子留給自己。
這是來自于先生的自信。
宴廳之中。
姑娘們準備的節目五花八門,石青君很認真的欣賞著屬于女子的‘藝術’。
在姑娘們的簇擁中,石青君看了看自己的戒指。
她其實并并未有多少銀子,或者說她對于銀錢了解的卻不多。
包下了一個蜜餞坊,零零碎碎又花了些,隨意取得銀子竟然是見了底。
塵世姑娘沒了銀子,是要賺錢的?
桐君這里的姑娘,是如何賺銀子的?
不過她沒有問,只是拿起桌上的甜果咬了一口,口中發出脆生生的聲響,直到咽下,才發現周圍許多姑娘的視線放在她身上。
“真是的,瞧著這個姐姐吃東西,怎么就這樣香呢。”
“沒錯,我平日里不喜吃這些的,今兒都破了例。”
石青君不會害羞,更不是小女孩被人瞧了兩眼就會臉紅,她依舊安靜的吃自己的,同時看著臺上姑娘們的節目。
唱戲嗎。
其實說不上有趣,可當石青君作為第一次看的姑娘,便覺得還算有趣,看的還算認真。
大概是因為知曉臺上那奇怪的小夫妻也在一起看。
不遠處,陸姑娘將這一幕收入眼底。
忽然來了一個陌生的姑娘,她這個管事自然會多看上兩眼。
摸了摸在一旁扎馬步的黃衣少女,陸姑娘笑著對著一旁的中年女人笑著:“這客人,倒是個能吃的姑娘。”
“能吃是福。”中年女人,也就是教黃衣少女規矩的姑姑也掩面笑著:“可是個好女人,外頭那妮子的蜜餞鋪子都讓她給包圓了,出手闊綽的很呢。”
“在你眼里,冤大頭就是好女人是吧。”陸姑娘眉眼帶笑。
“能和這些妮子玩到一起的千金小姐,總是稱得上是一個好的……嗯,出手還闊綽。”姑姑走過去,輕輕踢了一腳黃衣少女,讓她馬步的姿態都是勐地一變。
“黃丫頭。”
“姑……姑姑。”少女苦著臉。
她前些時日的確是在一場演出中除了岔子,讓來看戲的姐姐們看了一出笑話,給自己姑姑丟了面子,所以此時難得和阿青過二人世界的機會被拉過來教訓,她自覺自愿的受罰。
但時不時的被踢一腳,雖然不像小時候的柳條的疼,可侮辱性極強。
她已經長大了!
是能夠覬覦青姐姐美色的成年姑娘了!
被當眾這般教訓,羞都羞死了。
“瞧你以后還敢不敢走神。”姑姑哼了一聲,對著陸姑娘說道:“副班主,你是不知曉這妮子有多不用心,讓她出臺唱一出長生仙,她倒好,還以為演的是研鏡戲,穿個女裙就上來了。”
聞言,黃衣少女丟臉丟的都想鉆進地縫中。
她當時滿心都在想青姐姐,也就沒有注意居然排錯了節目。
“這妮子打小就是這樣。”陸姑娘笑著。
“也是。”姑姑嘆氣:“黃丫頭嗓子很好,唱腔不錯……我本來打算讓她做我這邊分樓的牌面的,如今瞧著,姿態還要苦練一番。”
少女在一旁一句話不敢說。
“缺個花旦?”陸姑娘問。
“自然。”姑姑說道:“丫頭性格好動,活潑討人喜歡,適合登個花角。”
陸姑娘忽然想起了什么,說道:“我記得,你那兒不是一直缺個青旦兒嗎?”
“是缺一個,您有人選?”姑姑眼睛一亮。
她手底下吃過苦的姑娘可不少,所以無論是大多數生行的女子都是不缺的,會些拳腳的丫頭也不少,武行都不缺,卻偏偏少有中意的青衣與花旦。
按照她們樓里排戲的種類,這兩個一個要骨子里的優雅與端莊嫻靜,一個要表面的活潑天真開朗。
后者還有調皮的丫頭能選,前者……
要這些姑娘能有優雅和嫻靜?
姑姑看著遠處那些平日里上臺撫琴,下臺就能劃拳的女人們……便覺得嫻靜優雅這兩個詞兒這輩子都和花月樓的姑娘們沒關系了。
“你愁什么,這不是有個現成的青衣選角嗎,你怎么瞧不見。”陸姑娘瞇著眼睛,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黃衣少女。
后者愣了一下,忽然意識到了什么,眼里有幾分激動。
“現成的?”姑姑愣了一下,她這樓里去哪里找正好的青衣,滿園子往上數三代都拽不出一個賢妻良母來。
她目光下意識的放在遠處的石青君身上:“你那是說那個姑娘?”
看起來的確是個大小姐不假,上臺的話……一定是極為勾人的。
“你說什么呢,人家是客人。”陸姑娘一時間無語。
石青君一瞧就是來做客的,怎么忽悠人家留下來唱戲……難道要做人牙子把她綁了不成。
“那您說的是誰?”姑姑搖頭:“以往倒是有個青蘿,可那妮子打小學的是琴,出身的又是萬枝樓,對戲曲兒不甚喜歡,現在青蘿登了仙門,可是見不到了。”
“這不是還有一個青嗎?”陸姑娘輕輕咳了一聲,看了一眼阿青的方向:“你瞧,阿青的青像不像是青衣的青。”
姑姑:“……”
一旁的黃衣少女卻一幅了然的神色,她面色紅暈,十分高興。
這是為了阿青而高興。
以往的青姐姐作為外來的姑娘,又是不合群的,所以……一直沒機會進入花月樓的中心,這次若是能接下姑姑給的青衣,便是最好不過了。
她在高興之余,甚至有些說不出的羨慕和嫉妒,因為陸管事和平娘對青姐姐真的是極好,比對她都好呢。
青衣也好。
花月樓里有不少假鳳虛凰的戲,端莊穩重的女子和調皮可愛小姑娘的感情戲是很受歡迎的。
她以后可是有機會和青姐姐演這樣的戲,她怎么能不高興?
但是黃衣少女也沒有高興的太早,她有些擔心的看著姑姑。
果然,姑姑在聽到了阿青的名字后,整個人都愣了一下,顯然是從未有想過這個姑娘。
她猶豫后,還是說道:“阿青是半妖……這真的好嗎?”
戲曲兒本就是陽春白雪的活,讓女子來做在梨園人看來已經是侮辱行當了,青衣的人選更是重中之重。
俗話說十個旦角里才能出一個好青衣,足以看出其的地位,而姑姑所知曉的幾個名角兒幾乎都是出師的青衣。
往大了說,青衣都可以說是她們這小園子的臉面了。
這樣的活,交給一個半妖來……無論如何都不太合適吧。
陸姑娘知道她的難處,只是認真的說道:“祝姐姐說好。”
許多時候,在花月樓里一個‘祝姐姐’,就大于任何規矩,大于任何教條。
既然平娘說好,那姑姑也只能說好了。
甚至她覺得,因為祝平娘說了好,那阿青就算不是好的,她也一定將其教成好的,不能讓阿青辜負了平娘的期待。
“平娘,她還真會給我們找麻煩,下次我可要讓她多吃幾杯酒。”姑姑無奈:“的確,阿青是很合適的人,姿態也明顯的是調校過的。”
聽到這兒,黃衣少女松了一口氣。
陸姑娘見狀,笑了笑。
這就是花月樓里目前對于阿青的態度,雖然仍舊忌憚甚至害怕……但是因為有祝平娘的緣故,所以就算是再害怕、甚至像是面前這位姑姑一樣身上對于半妖有著仇恨的女人,都愿意嘗試著、給阿青一個機會去接納她。
陸姑娘不要求大家能夠立刻將其當做親姐妹去看待,現在就已經很滿意了。
“正巧,阿青今兒不是排了個劍舞嗎?”陸姑娘笑著:“若是身段夠精,你說不得還白撿一個俠女的武旦角兒。”
“劍舞?我可是很期待的。”姑姑也勾起嘴角。
說起來,阿青半妖的特質并不明顯,比起外頭那些動不動就長毛、長鱗片、長角的半妖可強多了。
一對澹綠色的眸子,拋開半妖的身份去看,還真的是極為好看的。
如果能把阿青收進來,那以后她手下妖仙故事中的女主可就有了個天然人選,阿青只要眨眨眼,一個會與書生戀愛的女妖形象就呼之欲出。
姑姑想了想,又說道:“就算阿青像是有底子在身上的,可還不知曉她愿不愿意呢……畢竟以往出過一個青蘿了,我好說歹說,那妮子都要守著她的酒肆,到最后還不是讓人砸了。”
“讓祝姐姐知曉你說青蘿的壞話,不撕了你的嘴。”陸姑娘嘆氣,隨后思索道:“不過你說的也是,阿青這次愿意上臺,不代表以后都愿意。”
此時,一旁扎馬步的黃丫頭急了。
這么好的機會,可不能讓姐姐失了。
她立刻嚷道:“姑姑,青姐姐一定會同意的!”
“你吵什么。”
姑姑被嚇了一跳,雙手在黃衣少女肩上一敲,同時手指劃過她的嵴骨,又在她脖子上一捏。
只見黃衣少女本來穩重的馬步一下就歪歪斜斜,倒在了姑姑的懷里。
“姑姑,我……我說的是真的。”少女被拿捏的死死的,面紅耳赤。
“阿青能聽你這妮子的話?”姑姑不信,拎著小雞似得站起來。
“這妮子和阿青的關系還不錯。”陸姑娘說道。
“倒是長本事了。”
姑姑驚詫與這膽小的妮子居然有膽量和半妖廝混在一起,不過還是說道:“那你去探探她的口風……不,別探口風了,直接說服她,我記你一功。”
這可是平娘欽定的青衣,不能讓她跑了。
什么半妖的可怕,在讓平娘面前失望面前什么都不是。
“交給我?”黃衣少女眨眼。
“嗯。”
“交給我吧。”
黃衣少女立刻精神起來,她恢復了力氣,勐地站起來,精神的模樣讓姑姑十分驚詫。
“哦……你去吧,和阿青說說話。”姑姑放少女回去宴上,然后一臉奇怪的對著陸姑娘說道:“這妮子她……哪來那么大的精神。”
陸姑娘想著自己方才所看見的,眉眼帶笑。
她倒是知曉。
“也許是想和阿青搭戲。”
“小丫頭的心思。”姑姑哭笑不得。
“別說她,你當年就不想和祝姐姐搭戲?”陸姑娘瞇著眼睛。
“咳……都是過去的事兒了。”
阿青這邊正喝著酒,就看到黃衣少女一路小跑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拿著一旁的果汁喝了一大口。
小臉紅暈暈的,看的出來是吃了不少苦。
她疑惑的問:“這次姑姑大發慈悲了?”
這才站了多久,就放她回來了。
“戴罪立功嘛。”黃衣少女靦腆的笑著,隨后她輕慢的挪到阿青的身邊,抱住她的手臂。
“青姐姐,你喜歡聽戲嗎?”
“算是喜歡吧。”阿青點頭。
在花月樓里,她了解了許多戲,也聽過許多。
偶爾也會想著,似是普通女子一般經歷戲曲中故事的煉心應該也不錯,所以她說的還算喜歡并非是敷衍。
“那姐姐身段是很好的吧。”
阿青眨眨眼。
這妮子說什么呢。
“我是說,姐姐軟軟的,很厲害。”黃衣少女張開雙手比劃了一下:“腿能抬到那么高呢。”
阿青閉上眼睛,隨后無奈的說道:“想說什么,說。”
“要一起來上臺演戲嗎?”黃衣少女小聲說道:“姐姐的嗓子比我可好多了。”
阿青:“?”
唱戲……誰?
阿青沒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能聽到這樣奇怪的事情,她居然要上臺去做戲子?
這下好了,身為青樓姑娘,去唱戲,元素疊滿了。
無情,又無義了。
“平娘說了的,姐姐的青就是青衣的青,就適合青衣。”黃衣少女一本正經的說道。
“我的青……”
阿青揉著眉心。
她的青會是青蛇的青。
會是石青君的青。
卻絕對不是什么青衣的青。
少女舉起一只手,指著高臺:“青姐姐,也許徐公子會喜歡聽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