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君不知道自己心里現在是什么感覺,但是她真的沒有想過和阿青見面后會是這樣的氣氛。
沒有爭吵,能夠安靜對話不說,甚至還有一種莫名的情感。
尤其是……不知道為什么從剛開始阿青面上就帶著一股紅暈,讓氣氛平添了幾分旖旎。
有趣。
尤其是阿青一本正經說話,可臉上總是有說不出韻色,就讓她展現出來的冷漠毫無說服力。
對于如今會欣賞美的石青君而言,眼前的阿青給了她說不出的感受。
硬要說的話,阿青有些像是花月樓里那些趴在窗戶上小憩的貍花,兇巴巴的,但是很可愛。
“石青君。”
“嗯。”石青君應聲。
還沒有人這樣喚過她,這就是自己要的平等嗎?
石青君也想不太明白,于是她安靜的看著阿青,想要知道她為什么要這樣喚自己。
只聽阿青開口說:“石青君,隨著你的道,真是走了不少的岔路……”
“是嗎?”
“嗯,很不容易。”阿青點頭。
道韻也好、淵海也罷、包括之前逐漸失去的感情,真的吃了不少苦頭。
簡單的對話后,兩個女人對視了一會兒,以阿青率先移開目光收尾。
石青君覺得這很正常,畢竟眼前的不是對方的本體,只是一個思想八成接近的分身。
不過……
石青君意外的看了一眼阿青,語氣平靜的說道:“我沒想過你是在跟著我。”
乾坤境都有自己的驕傲,又怎么會去模彷別人?
尤其是驕傲如魔門的娘娘,竟然能夠說出隨著自己的道這種話,石青君其實是有些驚詫。
“這也正常。”阿青微微聳肩。
當年的朝云仙子是什么人?
自己隨著她的道修行沒有任何丟人的,所謂的自尊也不是用在這種地方。
“不對。”石青君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輕輕搖頭:“隨著我的道,是到不了霜天的。”
阿青能夠身居乾坤,就是走出了自己的道。
“你還是低估了自己。”阿青抿嘴笑了笑,也不解釋,只是看了一眼宴臺之上,說道:“既然咱們都不要道韻了……你是不是可以,不要管我的事兒?”
“你指的是什么。”石青君心想自己不會管別人的事情。
“花月樓。”阿青提著裙角,當著石青君的面轉了一圈,隨著裙擺蕩起連漪,她說道:“我還是挺喜歡這里的。”
“……”石青君深深看了一眼阿青。
果然,阿青是知道徐長安隱藏身份的……最次,她也知曉一些他的能力,不然以阿青的身份又怎么會說出這種話。
花月樓有什么好值得喜歡的?
石青君想著,眼睛眨了眨。
不對。
哦,這里好像是挺討人喜歡的。
石青君沒有給予阿青具體的回應,阿青也心知肚明,她沒指望石青君真的能夠當成這件事沒有發生過……
說到底,自己在青樓和她聊天這件事,本身就充滿了匪夷所思。
仔細想想,其實今天是沒有辦法好好對話了。
表面看起來她們好像能夠平靜的對話,其實邏輯之類的早就消散的干凈,無論是石青君還是她都沒有做好在青樓里說正事的準備……
于是關于魔門和朝云宗、以及大爭之世、外部妖患威脅的等等‘正事’,她和石青君都默契的不會提起。
一個登臺演出的乾坤境。
一個在青樓里被青樓姑娘們服侍的乾坤境。
光是見面就很尷尬了……最好的選擇就是隨意聊一聊,然后各自當做什么都沒有發生,有什么事情等以后再說。
如今的簡單對話后,阿青面對石青君的心情愈發平靜,她只是意外于自己被石青君看見了那種狼狽的模樣,卻完全不害羞。
看來,自己的臉皮也在花月樓里磨煉的愈發厚實了。
都是跟黃丫頭學的。
“不是這樣……”阿青嘆息后掩面,耳垂上是遮不住的紅暈。
她并不是不羞惱,而是區區石青君給她的羞恥感遠遠比不上被徐長安注視,所以她此時才能夠平靜的和石青君對話。
假設沒有徐長安,她上臺賣藝被石青君看見,那真的是死的心都有。
“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說?”阿青提議道。
“以后……”石青君想了想,說道:“淵海?”
“不是,你可別過來。”阿青眼角微微抽動。
這個女人腦袋里都裝的是些什么?
自己不過提一句,她竟然要來淵海下找自己的本體談話?
石青君是不是不知道她在仙門的象征?
她只要今日離開朝云地界,一個時辰后朝云宗就會集結戰力以為要與魔門全面開戰了,所以她最好的選擇就是隱藏在朝云山巔,至于說魔門和朝云宗的恩怨,和她們有什么關系。
還有就是,阿青的本體可不敢出現在石青君的面前。
別看阿青現在可以和石青君好似姐妹一樣的侃侃而談,那都是因為她現在使用的是一具分身,倘若真的是本體,她在看到石青君的第一眼就已經遁走了。
兩個人畢竟做了那么多年敵人,石青君說她放棄了道韻,但是誰知道自己會不會又被她定義成‘敵人’?
朝云仙子是個死心眼的人,阿青可不想和石青君拼的你死我活,很無趣。
石青君:“……”
石青君沒有想到自己只是提了一句淵海,阿青的反應就這么大。
注視著阿青嫵媚的面容,石青君心想她似乎很擔心自己去找她?
其實如果石青君沒受傷,只要見面,拿捏阿青是很簡單的事情……但是她因為心魔劫修為憑空砍了兩成,與阿青最多也就是五五開,對方其實沒有必要害怕自己。
眼看著自己想要的平等交談就在眼前,石青君心里有些說不出的感受。
“你很害怕我?”石青君問。
“你覺得呢?”阿青反問。
石青君沒有話說了。
當時那一道古今皆平的雷劫落下來,封印了天底下一切的修行者,因為她正巧在場,于是所有人都以為是她弄出來的劫雷,阿青也是如此,在雷劫日過后,整個魔門后退數千里避朝云鋒芒……足以證明,阿青真的害怕。
阿青當然害怕。
不過,她如今隱約能夠感覺到,也許劫雷的事情和石青君關系不大。
但是沒關系。
阿青現在不在意這種事情,她腦袋里現在排第一的是徐長安,然后就是云淺,著實沒有石青君的位置。
只要不是本體和石青君直接對話,分身完全不用在意石青君,石青君看她不順眼打殺了也沒關系,那點損傷休息幾日也就恢復了。
這樣的分身,她要多少個都可以。
阿青心想此時的自己就好像面對被繩鎖住的妖獸,因為知曉對方傷不到自己,所以完全不擔心,甚至有些享受‘質問、反問’石青君的感覺。
“石青君,你還真是變了很多。”阿青仔細打量著石青君,搖頭:“若非是了解,我真要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朝云仙子是什么人?
說一句殺神真是不為過。
轉眼再看看石青君平緩的語氣,哪有一點點高貴冷艷的樣子。
“人都是會變的。”石青君說道。
“但是收集道韻……你應該差點就不是人了。”阿青看透一切,嘖了一聲:“所以我說,這道韻真的不是什么好玩意。”
石青君聞言,安靜的看了一會兒窗外的天空,再一次確認了阿青真的沒有因為不敬天道而受到懲戒后,抬眼,似是有些疑惑地問:
“你連天道都不怕了,卻害怕我?”
“你比天道可駭人多了。”阿青笑吟吟的:“天道有公子救我,你……誰知道呢。”
“公子……”石青君若有所思,她得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
“而且,你說的的確沒錯。”阿青將外衣再一次穿上,系上心口的絲帶,隨后晶瑩的眸子注視著石青君的面容:“我的確很害怕你。
害怕。
她害怕滾燙如若大日的石青君。
她害怕那肅清寰宇、高高在上如同仙神的石青君。
只是這份害怕中究竟有多少是恐懼,多少是憧憬?
她是那樣的極度炙熱,僅僅是一個背影,在一瞬間就可以燃燒出耀眼的無限色彩,可以震撼她的心到忍不住為之戰栗,那是強大力量使然。
‘誰知道呢。’
阿青現在已經不愿意去想這種事情了,因為和石青君沒有目標方向不同,她已經不需要憧憬的對象,她有了云淺和徐長安……石青君對她而言只是‘過去’,見面的時候的確心有感觸。
可是一想到徐長安和云淺正在看自己,面前的石青君在無法威脅她生命的前提下,也就沒有那么重要了。
‘我害怕你……’
聽著阿青的話,石青君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嘆息。
她沒有話說了。
的確,在黑暗時代,似是阿青這樣修為的存在她也不是沒有應對過,對方的確有害怕她的理由。
只是,如果連阿青都害怕她……那么她些想要找一個能夠平等對待她的人,也許真的很困難……亦或者說,只有云淺這個唯一的人選了。
“喂,你想什么呢。”阿青心里本能的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出言打亂了石青君的思緒。
“沒什么。”石青君抬起頭,看向宴臺上:“所以,溫梨神魂被修復了,是你?”
“嗯,是我。”
“理由?”
“喜歡就去做了。”
“喜歡……”
石青君是真的無話可說,她們兩個人相見,論述話題卻完全沒有什么邏輯,全憑喜歡二字。
關鍵是她還沒有什么辦法,阿青幫助溫梨修復了神魂的缺陷,怎么想都是好事,是她這個做掌門的失職才讓外人有了可乘之機。
“你變得奇怪了。”石青君看著阿青。
“我倒是覺得,現在老天爺才是奇怪的那個。”阿青輕哼。
她什么都沒做,天道卻要抹殺她……怎么么想奇怪的人都不是自己。
“我不清楚,只是合道的路目前看來,的確是走錯了。”石青君手指抵在眉心。
怨氣。
她在阿青身上感覺到了對方對天道的怨氣。
阿青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
想來,阿青不會告訴她。
的確,合道的路走起來讓自己失去了太多情感,好消息是如今她的感情正在逐漸回歸……但是如何尋找新的向上的道路,她其實希望能夠得到阿青的幫助。
但是看如今的狀況,她即便和阿青討論這些,對方也是不愿意聽的。
這次的對話,也許真的應該到此為止。
能夠交換不需要道韻的消息、得到阿青可能了解徐長安的情報后,石青君覺得自己下山的這一趟就已經不虧。
“你打算一直待在這個地方?”石青君最后問。
“這花月樓是祝桐君的,你管這么多干什么。”阿青啐了一聲。
她就算面對石青君不怎么害羞,也不愿意和她討論關于青樓的事情,那真的會讓她覺得臉熱。
但女人逞強是本能。
“還是說,你要來做我的恩客?”
阿青偏著頭,學著花月樓姑娘們的神態做出一幅輕佻的模樣:“我只是煉心,若是你想來玩也不是不可以,看在老相識的份上,可以給你擠一些廉平。”
石青君仔細想了一會兒,才明白阿青的意思。
對方是說,如果自己真的點她接客,可以給自己打折。
石青君眼里終于起了幾分疑惑。
盡管阿青的劍舞先前很嫵媚,但那是正統劍舞,本質上是開闊大道,石青君就沒有多想。
如今看來,也許是她錯了。
石青君注視阿青那眼角帶著嫵媚的樣子,終于露出了些許真正的動容,她看著阿青纖細的腰肢,猶豫后問。
“你真的在這里……賣身接客?”
“有什么好驚訝的。”阿青見到石青君動容,嘴角勾起。
上臺演出賣藝,姑娘偶爾點她演曲兒,說一句接客倒也沒錯。
“這體驗還算有趣,當真是不錯的煉心。”阿青柳眉彎起了一些,她對著面前這個女人你伸出手。
白皙手指勾了勾。
“有興趣一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