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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金鑾殿上,儒生怒斥天子

  大夏朝,金鑾殿上。

  自北境三州兵敗后,夏皇對于金羽軍和眾多邊境軍隊,已經是不抱任何希望了。

  從北玄關隘,敗到玄州境內,再到滄州兵敗,直至一潰千里。

  接二連三的戰敗消息傳來,就算是夏皇有著再好的心態,估計都該被氣的說不上話來了。

  眼下北境三州淪陷,大軍退守中州,北涼距離眼前的大夏皇都長寧,僅僅只有了一州之隔。

  如此危險的距離,有不少朝臣都向著夏皇建議往南境遷都,可最后卻都被夏皇給一口回絕。

  按照他的原話來講就是。

  祖宗基業,立國之本,怎可輕易丟棄之?

  如果不是因為他這十年來驕縱專權,好大喜功,并且暴躁易怒,給諸多臣子留下了不少深刻的印象,恐怕下面的眾人,還真的就信了。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聽著固然是讓人心中肅然起敬。

  但那也得有個前提。

  如果你當真是文治武功不遜,只是因時運不濟而遭到地方造反的話,那么滿朝上下就算是忠義殉國,恐怕也無話可說。

  可特么別的不講,這北境北涼王之所以造反,不都是你自個兒作的么!

  你自己不想跑,想留著死磕,可有沒有為他們這些朝堂底下的臣子著想啊!

  懷揣著這種想法的官吏,可不在少數。

  所以有不少年紀到了的老油條,接二連三都在朝堂上表達了自己體力不支,想要告老還鄉的想法。

  人越到老越怕死,他們可不是傻子。

  本來就沒幾年可活的了,不早做打算,回家頤養天年,難不成留在這朝上殉難不成?

  若是這皇帝當真值得也就罷了,可一切緣由一切動蕩,都是他一手造成的,結果最后爛攤子還收拾不了,也不選擇遷都避禍,就想在這死磕。

  到了這種地步,除非是真正忠于大夏的臣子,不然誰心里能舒服。

  因此眼下的朝堂,有半數左右的人,要么是不想與北涼有瓜葛,徑直辭官離去,無事一身輕。

  要么就是暗地里和北邊暗通款曲,更有甚者連中州的各境軍事駐扎,都給泄露了出去,只盼著北涼能夠快點打上這皇城,改朝換代。

  由此可見,不僅是民心已經徹底背離了大夏,就連這些朝堂之上食君俸祿的官員們,心中的那桿天秤也已經漸漸偏了。

  天時地利人和,三者皆在北涼而不在大夏,如不是另有變故,恐怕洛離現在早就已經舉起大旗,一路橫掃過來了,也不會等到現在這個時候。

  而此時,夏皇正在金鑾殿上朝,下方的眾多文武百官雖然依舊云集,但可以從他們的精氣神中感受到,這些人的心神早就已經散的差不多了。

  “諸位卿家,北涼小兒現在不僅占據了北境三州,同時還在大軍繼續攻城拔寨時,宣揚要開設什么滄州論武,意圖將江湖也納于掌控之中。”

  “如此行為,就相當于是將我大夏絲毫不放在眼里,視若無物!”

  “因此不知道,諸位有沒有什么好的應對之策?”

  夏皇面無表情的看了一圈下屬群臣,隨后話語沉重的開口道。

  到了這個時候,他其實也認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甚至心中也隱隱間生出了后悔之意。

  只可惜,悔之晚矣。

  親自一杯毒酒加上一封勸死圣旨,只要不是傻子,就不可能和他還有緩和的余地。

  二者之間,只有一方徹底倒下,才能面臨終結。

  這話一出,整個朝堂明面之上,頓時都是一片怒罵之聲響起。

  有訓斥那北涼不知天高地厚的,有怒噴涼王乃亂臣賊子,逆亂朝綱的,也有罵北涼反賊當誅的...

  一眼望去,盡皆都是滿堂忠烈,不知道的還以為大夏人心多齊呢。

  可細細聽來,卻不難發現,在這眾議紛紛間,唯獨少了一種聲音。

  那就是親自請命,意圖前去搗毀北涼王謀劃的勇士。

  大家都不是傻子。

  北涼之中,且不說那些悍勇將領,就單單只是那李存孝、陳慶之之流,就已經是壓的平西侯白塵沙抬不起頭來了。

  堂堂天象傳承,五品宗師級數的高手,都打不過對面的陣容,想要派人去拆場子,這朝堂之上也得有人做得到才行啊!

  太師陳昭低著頭,面色復雜,一言不發。

  當朝宰相梁溫更是苦澀之意溢于言表,聽著后方這一陣陣怒罵北涼之聲時,不覺心中一片悲涼。

  何時候,這堂堂強盛至極的大夏,竟會落入這般田地!

  更可氣的是,明明戍守邊疆十載,立下赫赫戰功,從來未曾有任何謀逆之言的北涼王洛離,竟只是因為區區猜忌,就要面臨殺身之禍!

  若是先帝在世,若是先帝在世...

  何至于此!

  思緒一晃而過,這位修儒家浩然之氣,足以媲美武道先天的宰相梁溫,似是做出了一道決定。

  他的眸子間閃過一絲堅定之色,隨后深呼一口氣,往前邁出了一步。

  見此,在他身畔后面的太師陳昭見此,心中不覺一驚。

  這位當朝共事良久的宰相性情,他可真是太清楚了。

  往日里,對于夏皇的諸多不當言論和事跡,這位梁公可都是秉直進言,絲毫沒有懼怕皇權之威。

  而前些陣子北涼事發后,他更是與夏皇針鋒相對,差點讓這位當今陛下顏面盡失!

  如果不是因為梁溫三朝支柱,并且自身實力不俗,恐怕夏皇早給他顏色看了,也不能等到今日。

  他今日站出來,是想...

  陳昭心中還沒有想明白,下一刻梁溫那中正平和,但卻嚴肅之至的話語,卻已悄然在這大殿之中響徹而出。

  這聲音雖然不大,但那股蘊藏于其中的正氣,卻是讓滿堂嘈雜為之一靜,不敢與其爭鋒。

  “陛下,你可還記得先帝逝去之時,所留于你的叮囑否?”

  “文治武功,是否已能配得上這人皇之位,性情恭謹,是否能對得起這黎民眾生?!”

  此言一出,整個朝堂頓時陷入了嘩然。

  陳昭本來就有不好的預感,但聽聞梁華將胸中積悶已久的話語傾訴而出之后,他卻仍是不禁感受到了一股寒氣,從頭頂貫徹到了腳底。

  以至于完全顧不上一朝太師的顏面,當時就向著前面的梁溫低聲喝道:“你瘋了?!”

  無論如何,那都是現如今大夏朝的人皇,是整個大夏一十三州的龍氣之主。

  即使你貴為宰相,位極人臣,為大夏儒脈第一人,也不該如此以下犯上!

  梁溫感受到身后衣袍的扯動,知曉是陳昭不顧顏面,想要勸阻自己服軟認罪。

  但他既已經選擇了站出來,又怎么可能因為些許生死危難,便輕易退回去?

  由天地靈氣混雜著自身修養出來的浩然真氣,梁溫只是脊梁一挺,便將陳昭的手臂給震了回去。

  要知道,陳昭雖說現如今已顯老邁,但在其年輕之時,依然還是一尊真正的先天宗師。

  而能輕而易舉的將他的手臂震退,結果自身連動作都沒有動彈一下的梁溫,實力又該有多么恐怖...

  感受著自己身前那尊身穿華貴朝服,一身浩然正氣正節節攀升的梁溫,陳昭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這些儒脈子弟,修行簡直不講道理!

  他們以那儒道圣人修訂下來的浩然經為根基,通讀百家經典,養一口浩然之氣,走的是以心靈純凈,以通外神的精神之道。

  只要對于自己的道路堅定不移,認為這就是修身齊家平天下的最佳道路,那么他們甚至可以做到恐怖的境界攀升!

  本來梁溫的儒道修為,于十年前就已經達到了類似武道五品的境界。

  可在當今夏皇登基之后,他的修為卻開始了停滯不前,十年無一絲寸進,甚至還有了不少的倒退現象產生。

  這一切的原因,其實都是因為他與自己的道路背道而馳的原因。

  但今天,卻不一樣了。

  陳昭此刻驚恐的發現,自己這位共事多年的老朋友在將那一番呵斥言論盡數道出之后,身上的氣息已經開始了暴漲,甚至隱隱間有化為異象的趨勢!

  十年積累,怎么可能原地踏步。

  原地踏步的原因,不過只是因為過不去自己心里的這道檻罷了。

  正如陳昭所猜測的一樣,梁溫在說完這一席話后,仍是沒有止住他的舉動,在上首夏皇面色陰沉到極致時,他仍像是沒有見到一樣,繼續自顧自的講道:

  “因些許猜忌,憂思江山不穩,固而降下圣旨欲賜死北涼王,此為錯一。”

  “因是非混淆,法度不嚴,至使各處民心盡喪,百姓苦不堪言,以至于天下無可用之兵,此為錯二!”

  “因決意誅殺北涼王,卻又沒在功虧一簣之后,集結全部兵力大軍壓下,猶猶豫豫錯失良機,此為錯三!”

  “有此三點,試問陛下,如何能破這北涼之局?”

  “現在北涼羽翼已豐,家底已厚,兵鋒更是威臨天下,叫四方守將為之驚懼,已是潛龍升天,騰飛萬里之相,現在才想著去想對策,是否有些為時已晚矣?!”

  這儒生老者一步言罷,身上氣息便暴漲一分,直至話語盡皆落下,已是在這偌大金鑾殿上,浮現出了一道由浩然之氣而形成的萬古青天!

  “梁溫,你要造反否?!”

  吼!!

  夏皇被這話語噴的是狗血淋頭,驚怒之下,甚至直接站起了身子,對著眼前下首的梁溫怒斥道。

  同一時間,那由大夏氣運所凝聚的五爪金龍虛影,也隨即盤旋在了他的身軀之側,讓這位大夏的王者實力暴增。

  看著上方言語驚怒,眼神戒備,可卻唯獨沒有一絲悔過之意的夏皇,梁溫捏緊拳頭,眼神中最后一絲希冀也于此時,徹底蕩然無存。

  浪子回頭,也不算晚。

  只可惜船兒都要塌了,也沒有一絲意識到的話,那可就是回天乏術了!

  “陛下,老臣非是要造反。”

  “老臣這一番肺腑之言,不過是想要告訴你,讓你看清楚現如今大夏究竟是個什么局勢而已。”

  “唉...”

  言止于此,這老人一瞬間神色黯然,長嘆一聲,道:

  “老臣,愧對我大夏兩位先帝,無法讓當今陛下回頭。”

  “因此,梁溫所求,唯辭官爾。”

  “既無力挽狂瀾之能,占據這朝堂之首位,又有何用?”

  “辭了這官,如因冒犯之罪,陛下要示以懲戒的話,那梁溫一力承擔。”

  啪嗒!

  斑白發絲從那頂上冠冕之中露出,而那頂象征著位極人臣的烏紗帽子,已是被這老人給丟擲在了地上。

  多少人趁之若騖的東西,卻被這老人給棄之如履。

  這份心性,和對于自己內心的虔誠,可不是誰都能有的。

  也無怪他可以將這儒脈的浩然之氣,修行到如今地步。

  “你...呵...哈哈哈哈!”

  “好!”

  “好你個梁溫!”

  “三朝元老,國之柱石,就是你這個樣子的?!”

  “行,你行!”

  “既然你不愿意做這個宰相之位,那后面自然有人想來做!”

  “來人,傳朕旨意!”

  夏皇看到這老人披頭散發,將烏紗帽丟在地面的舉動,頓時怒火中燒。

  可最后,他到底還是保存著幾分理智,知道不能在這關鍵時刻,真將梁溫殺了。

  三朝元老,門生故吏遍布天下,這整個朝堂間,就有不少人都是受到過梁溫恩惠之人。

  要是真殺了,或許因為對于大夏的忠誠,這老家伙自己不會反抗,但下面這些朝臣們,可就不好說了。

  于是,夏皇強忍著自己心中的殺意,一字一句的沉聲立旨道:

  “宰相梁溫,于朝堂之上頂撞天顏,出言不遜,肆意狂傲,特此廢其宰相之位,貶為庶民,同令其禁足于府邸之內,如無天子令,不得邁出一步,直至老死!”

  “如此,梁溫你可愿接旨?!”

  “朕最后再給你一次悔過的機會!”

  說到這里,夏皇語氣中帶著些警示。

  如果不是梁溫實在太過,他也不想把事情弄到這般田地。

  現在大夏正是缺少人才之際,像是這種一國之柱,丟一個就少一個。

  不過很可惜的是,夏皇還沒想完,下一刻這滿頭白發的老人,笑了:

  “十余年君臣,老臣謝過陛下不殺之恩。”

  說完,梁溫雙袖一震,長揖一禮后,從容繼續道:

  “老臣,領旨告退了!”

  言罷,這老人又瞥了一眼那地面之上的烏紗帽,隨后毫不留戀的轉身,哈哈大笑著,踏出金鑾殿門檻,飄然而去。

  同日,一則消息從大夏皇城之中,傳遍天下!

  大夏宰相,儒脈高人梁溫于金鑾殿上怒斥夏皇,被貶為庶民,余生禁足府中,不得邁出一步。

  此消息一出,可謂是天下皆驚,絲毫不遜于前陣子北涼占據三州,要來的遜色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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