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有光雙手撐地,一邊觀察頭頂的動靜,一邊借助濕滑的泥水爬到牧師身旁。
看著慘不忍睹的尸體,他來不及多想,將手伸向對方腿上的傷口。
手指在傷口之中轉動了兩圈,歸有光很快摸到了一個堅硬物體,日本人在馬來亞從事人體實驗的證據到手了。
這就是牧師的計劃,既然無法潛入和強攻9400基地,那就自投羅網。
而搜集情報的方式也很簡單,拍照加上文字記錄。
為了通過檢查,牧師故意弄傷自己的腿轉移視線,引導敵人忽略了某些隱秘位置。
之后,他借助一種古老的夾帶技巧谷道藏銀將間諜相機和紙條帶進營地,最后再利用傷口作為載體帶出情報。
牧師把思維盲區運用到了極致,打了一個時間差,成功騙過了日本人。
當歸有光第一次聽到這個計劃時,唯一的感想就是震撼。
干情報這行,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但拿自己的尸體當信箱,這還是令歸有光有些無法接受。
不過等瑪格麗特說完牧師的故事,他又理解了。
哀大莫過于心死,或許從教堂被燒毀的那一刻,對方的靈魂便已經死了,活著的只是一具軀殼。
歸有光想了很多,手上卻是不慢,他從傷口里取出用油紙包,轉身沿著來時的路線爬回叢林。
土溝之外的戰斗這時也進入了尾聲,日本人靠著火力優勢將游擊隊“打退”。
“撤退!”
瑪格麗特喊了一聲,達軍成員立刻遁入密林,軍統一方也是如此。
這一回,日本人沒有再輕易放過突然冒出來的敵人,為了防止基地的位置泄露,派人死死咬住了瑪格麗特等人。
一追一趕間,雙方進入了叢林深處,敵我形勢也為之一變。
到了叢林,本地出身的達軍以及接受過專業熱帶作戰的軍統特務馬上還以顏色。
“啊”
鬼子隊伍中,一人發出慘叫,捂著被尖刺戳穿的腳倒在地上。
幾秒鐘后,又有兩個日軍被一截幾十公分粗的木樁撞飛,巨大的沖擊力下,這兩頭畜生口吐鮮血轉眼就沒了氣息。
日軍指揮官臉色鐵青,明白己方落入了敵人的陷阱,于是果斷下令停止追擊。
等收攏完兵力,鬼子眼前一黑,不到半個小時,追擊隊伍損失了二十多人。
“八嘎!”日軍指揮官揮舞指揮刀,將周遭的植物砍得草屑四飛。
另一邊,守衛劃著火柴扔進土溝,熊熊燃燒的大火吞噬了牧師的尸體,也抹去了歸有光潛入的痕跡。
一天前。
第二次被帶進實驗室以及返回地面的途中,牧師的手指不停按動,用藏在手心的相機將實驗室、地下室和牢房里的囚犯慘狀一一拍下。
日本人犯下的罪行罄竹難書,50張底片很快消耗完畢,牧師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將進入倒計時。
他用油紙將相機和寫有情報的紙條細心裹好,忍著劇痛把油紙包塞入腿部傷口,如此反復撕扯創處,疼痛程度不言而喻。
抓起稻草胡亂擦了擦傷口,滿頭冷汗的牧師吐出一口濁氣,迅速掏出一枚藥丸。
這是特別行動執行處配發的自殺藥劑,可以讓特工在無聲無息中死亡。
沒有一絲猶豫,牧師仰頭把藥丸放入口中,苦澀的味道涌入口腔,心臟跳動的速度也猛然加快。
牧師的視線漸漸模糊,他似乎看到了那些孤兒,他們笑著,雀躍著奔來,最后眼前變為一片漆黑。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腦海中冒出了一個可笑的念頭:英國人總算靠譜了一回。
想到這,牧師用最后的力氣扯起嘴角,留下了一抹詭異的微笑。
呼呼呼 日本人追趕瑪格麗特等人的時候,歸有光在叢林里快速奔跑,一聲聲沉重的呼吸聲中,防毒面具的鏡片被水汽籠罩。
沒人知道9400部隊在土溝里燒了什么,安全起見,在排除威脅之前,他必須穿戴防護服行動。
跑出幾公里,歸有光對照事先做好的記號不斷調整方向,趕往預定匯合地點。
日落前兩小時,在一條河流附近,他見到了前來接應的軍統小特務。
這本是值得開心的事情,但一個意外狀況發生了,歸有光的防護服出現了破口。
不管這個破口是在什么地方造成的,歸有光很可能已經沾染了致命病毒或者細菌。
為了所有人的安全,他無法渡河跟大部隊匯合,只能由穿著防護服的小特務對情報進行翻拍,剩下的人則留在了對岸。
瑪格麗特焦急的看向河流另一邊,歸有光卻很淡定,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還朝著她揮了揮手。
借助雨衣的遮擋,小特務搭建了臨時暗房,并以最快速度洗出了間諜相機里的底片,隨后又用另一部相機復拍了照片和紙條。
翻拍完成,小特務渡過河,將洗出的照片以及紙條原件交給了瑪格麗特。
達軍和軍統的合作至此結束,雙方還有任務,是時候分道揚鑣了,分頭行動也能最大程度保證安全。
軍統特務紛紛泅渡到對岸,但沒有馬上離開,眾人假裝整理裝備,實則用余光偷偷打量某人。
歸有光與瑪格麗特隔河相望,兩人久久沒有說話,在沉默中做了特殊的告別。
一場美好的戰場邂逅,沒有任何結果就無疾而終。
在這個風起云涌的大時代,有太多的身不由己,男女間的好感更是件奢侈品。
河水從綠色叢林中緩緩流過,瑪格麗特率先轉身離去。
行動間,她摸了摸胸口的情報,目光重新堅定,腳步愈發沉穩,已然有了牧師的幾分影子。
相反方向,歸有光獨自行走在隊伍末尾,與瑪格麗特的距離越來越遠……
幾日后,淡馬錫。
左重與何逸君喝著茶,一旁的收音機里播放著關于所羅門海戰與瓜島戰役的最新新聞。
這里是ABC①,現在為您播報太平洋戰區最新戰況。
自由世界的人民,請挺直脊梁——正義之師已在所羅門群島重創日本人,太平洋的曙光即將刺破黑暗!
昨夜,英勇的盟軍艦隊于薩沃島海域成功阻止了聯合艦隊,日本鳥海號巡洋艦遭重創,三艘驅逐艦葬身海底 昨日晚些時候,海軍陸戰隊第一師成功登陸瓜達爾卡納爾島,奪取亨德森機場,無畏的小伙子們頂著熱帶暴雨與敵軍的機槍,僅用36小時便將膏藥旗扯下!
播音員用慷慨激昂的音調念著廣播稿,但只說了日本人的損失,對于盟軍艦隊的戰損卻只字不提。
傻子都知道,這么大規模的海戰,不可能出現一邊倒的情況,盟軍必然有損失。
那么是什么原因,導致廣播刻意回避談及盟軍呢?
顯然,美國人輸了,而且輸的很慘。
左重無奈搖頭,他都把日本防守所羅門海域的艦隊番號和指揮官情報交給ONI了,怎么還是這個結果。
何逸君給他倒了杯茶,驚疑不定道:“美國人是不是吃了大虧?”
“或許吧,不過美國人家大業大,損失的艦船很快就能補充,但日本人就不同了。”
左重一語道破了日美之間的差距,美國東西海岸的造船廠已經進入了戰時模式,造船速度提高了不止一籌。
以自由輪舉例,根據軍統美國站通報,排水量高達萬噸的自由輪從龍骨鋪設到下水只需要不到5天,確切的說,是4天15小時零29秒。
這么快的速度,以至于貨輪下水時,上層建筑的油漆都沒干。
這種造船速度,日本人拿什么跟美國人拼,用頭拼嗎。
廣播繼續播放,不過新聞關注的目標從太平洋換到了歐洲,人類歷史上最為殘酷的城市爭奪戰已然持續了快一年。
可這跟軍統和民國無關,左重沒有精力去關心萬里之外的戰爭,他只在意日本人。
等到廣播結束,從外面走來一個小特務,對方靠在左重耳畔小聲說了些什么,表情有些古怪。
聽完匯報,左重也是滿臉的不敢置信,連問了三個問題。
“真的?”
“是不是假消息?”
“他有這個膽子?”
何逸君好奇不已,到底是什么情報,引得副座如此震驚,難道是山城發生了大事?
過了半響,左重摩挲著下巴喃喃道:“沒看出來,歸有光還有這手。”
他一直以為對方想要娶到媳婦,除非局里發老婆,誰能想到,大光頭竟然走了桃花運。
“嘖嘖,這個混蛋的運氣倒是不錯。”
自言自語了一句,左重給小特務布置了任務。
“將戰死弟兄的家小送到紐西蘭,撫恤絕不能出差錯,誰敢在這上面伸手,我砍誰的腦袋!”
“另外,給梅樂斯發電,請他協調特別行動執行處,讓英國人把那個瑪格……瑪格麗特派來淡馬錫負責聯絡軍統。”
在城市從事秘密情報工作總比在叢林中跟日本人打游擊安全,反正都是為抗日事業做貢獻,沒有高低之分。
作為長官,左重能為歸有光做的只有這些了,剩下的就交給時間吧。
情報世界,不能只有爾虞我詐,也要有些許溫情。
至于瑪格麗特會不會是英國人的間諜?別鬧了,日不落帝國就剩下一口氣,等戰后便會徹底蹬腿。
未來是金錢和信仰的博弈,左重有把握讓歸有光將糖衣吃下,再把炮彈打回去。
見何逸君一臉好奇,左重暫時拋開心中的悲傷,跟她分享了歸有光的趣事。
“啊切”
新山市某個安全屋內,歸有光打了個噴嚏,負責測量體溫的醫護人員頓時如臨大敵,對著他澆了大半瓶消毒液。
可憐的歸有光沒被日本人的細菌感染,卻差點栽在了自己人手里,畢竟就算是鐵打的漢子,也經不住消毒液洗臉。
數日后。
英美各大報紙刊登了9400部隊的新聞,山城的戴春峰也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猜猜是誰①澳洲廣播電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