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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中)

  顧旭將這疊畫放在桌上,隨意翻開其中的一張。

  畫中,一個少年靜坐窗前,手捧書籍,全神貫注地閱讀著,衣袂在微風中輕輕飄動。

  盡管這幅畫僅有黑白二色,卻精準地勾勒出了少年氣定神閑的氣質。

  “畫得真像啊!”顧旭由衷感嘆道,“不愧是‘天算’神通的擁有者。”

  “反正畫的不是你!”上官槿忿忿冷哼一聲,別過臉去。

  若非她被繩索緊緊束縛,她早已沖上前去,把那些畫作統統撕個粉碎。

  顧旭不理會她,繼續往后翻。

  然后,他在這些畫作中,看到了上元夜在擂臺上戰斗的自己,看到了坐在馬車上談笑風生的字跡,看到了龍門書院里繪制“火字符”意氣風發的自己,看到了戴著黑色半臉面具站在迷蒙煙雨中的自己……

  因為上官槿掌握著“天算”神通,既能從畫面中看到數據,又能憑數據描繪出圖畫。

  所以,這些畫作中的人物與景物都顯得無比真實,每一個細節都精準到位,比例與實際完美契。

  就像是前世的照片一樣。

  顧旭凝視著這厚厚一疊、近乎上百張的畫作,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覺,仿佛自己被一個女變態暗中跟蹤并偷拍了一大堆照片。

  他不禁想:當上官槿獨自在家時,她會用它們做些什么呢?

  同時他轉過頭,瞥了一眼椅子上被捆得嚴嚴實實的上官槿。

  只見她已經不自覺地垂下了頭,原本清瘦素淡的臉頰此刻微微泛紅,透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局促。

  “別往后看了,別往后看了……”她的語氣明顯軟化,不再像之前那般針鋒相對、咄咄逼人,漸漸變成了懇求的口吻。

  看到她態度的變化,顧旭心中暗自思忖:看來,她已經開始逐漸相信我是“顧旭”了。

  但他仍然不理會她的阻攔,接著往后翻看。

  他發現,后續的圖畫不再是一味的寫實,而是轉變成了她虛構出來的場景,并且開始有了色彩。

  第一幅畫中,顧旭看到自己身著一襲大紅婚服,威風凜凜地騎著高頭大馬,正引領著一頂紅色花轎前行。

  四周人群熙熙攘攘,鑼鼓喧天。

  盡管畫中新娘并未現身,但顧旭細心觀察,發現人物背后的背景正是上官槿家的宅邸,每一磚每一瓦都與現實中的景象完美吻合。

  第二幅畫中,顧旭看到自己已摘下了新郎的帽子,坐在一張掛著紅色帳幔、鋪著紅色繡被的婚床邊上。

  新娘的身影仍未出現,但床邊擺放的那雙紅色繡鞋卻引起了他的注意——它與上官槿此刻腳上所穿的青色繡鞋外形一模一樣,只是顏色換成了紅色。

  第三幅畫中,沒有半個人影。

  顧旭看到一只男人的大手,緊緊扣住一只纖細潔白的小手手腕,將其摁在大紅色的床面上。

  憑借過目不忘的能力,他能夠從畫中的種種細節里,準確無誤地分辨出這兩只手分別屬于誰。

  于是,他的眼睛微微瞇起,表情變得有些不自然。

  第五幅畫中,依舊是兩只緊扣的手。

  與之前不同的是,屬于女子的小手翻了個面,手心朝下緊抓著枕頭,而男子的大手則緊覆在她的手背上,十指相扣。

  因為畫作過于逼真,顧旭開始情不自禁地腦補畫面中的留白部分。

  而不遠處的上官槿反應更加劇烈了。

  她大聲喊著“快把我放開”,身子猛烈地扭動掙扎,使得椅子發出了嘎吱嘎吱的響聲。

  平日里,她總是偏好穿著相對寬松的羅裙,將自己遮掩得嚴嚴實實,使人難以窺見她真實的身材。

  然而此刻,當她被“縛身符”束縛住后,光滑的綢布緊緊貼合在她的肌膚上,將她凹凸有致的曲線展露無遺。

  她的腰肢格外纖細,但髖部的弧度卻很飽滿。

  堅韌的繩索間,突顯出她鼓鼓囊囊的胸襟。

  “若是照著這張畫……”

  顧旭抿了抿嘴唇,掐滅了這個剛剛冒出來的念頭,繼續看下一張畫。

  “顧道友,求求你,別再看了好么?”

  上官槿用帶著一絲懇求的語氣說道。她的臉頰微微泛紅,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生無可戀的情緒。

  顧旭笑了笑,輕輕放下手中的畫,走到她的面前。

  “終于不叫我‘死老頭’了?”

  “除了你,姓顧的,還有誰會如此好色,能盯著兩只手看這么久?”

  “還不是因為你畫得好,簡直跟真的一模一樣。再說,你在家里收藏了這么多我的畫像,難道你就一點也不好色么?”

  “沒你好色!”

  兩人仿佛稚童吵架似的,爭論了許久。

  與先前那瞋目切齒的模樣不同。

  現在的上官槿臉色泛紅,顯得更像是在嬌嗔。

  “謝謝你!”

  突然間,顧旭停頓了片刻,微微一笑道,同時心念一動,替她解開了繩索的束縛。

  上官槿的思路被打斷,一時忘掉了先想好的吵架的詞,隔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地問了一句:“你干嘛謝我?”

  “謝謝你,”顧旭又重復了一遍,解釋道,“當全天下人都在膜拜紫微的威名時,你是唯一一個愿意惦記著那個普通少年‘顧旭’,并舍命為他尋找真相的人。”

  上官槿看著他,又恍惚了片刻。

  “你真是顧旭?”

  “我是。”

  “那你能證明一下,你是你么?”她放慢語速,認真道,“雖然,在你把我抱起來的時候,直覺就告訴我,你還活著。

  “但我仍然有些不敢相信,我害怕這依舊是死老頭的騙局。”

  “這很難,”顧旭輕聲說,“我們的名字、我們的因果、我們的記憶都已經合二為一,哪怕是太上昊天見到,都會把我們當成是同一個人。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說到這里,他停頓片刻,召喚出了一個半透明的虛影。

  那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身材瘦高,面容俊朗,穿著奇怪的衣服,鼻梁上架著兩片玻璃。

  正是顧旭的法相。

  雖然晉升圣人后,他的法相已經融入了真身,但要把這個形象臨時分離出來,展示給別人看,對他來說并不困難。

  “修行典籍上曾說過,相由心生,”顧旭繼續道,“一個人的法相,是他自身之道的體現,是他供奉在心中的一尊神祇,是他靈魂中最深切的渴望。

  “我是一個來自異世界的孤魂。紫微為了篡改因果,蒙蔽太上昊天,把我的靈魂強行弄到了大荒。

  “我的法相,是過去的我。

  “紫微能偽裝得了我的一切,但是他偽造不了我的法相。”

  這是顧旭第一次在大荒世界對人吐露“穿越”一事。

  當他將這個深藏已久的秘密傾訴給他人時,內心瞬間涌起一股輕松與釋然的感覺,宛如心頭懸著的那塊沉重的大石終于得以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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