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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7章 難得糊涂

  韋端父子跟著楊彪進了帳,見帳中簡樸,除了案席之外,再無容身之地,不禁面面相覷。

  楊彪也反應過來,哈哈一笑。“外面坐,外面坐,外面寬敞。”

  韋端父子退了帳篷,楊彪也跟了出來,叫來侍從,就在帳前生起了火。得知韋端父子還沒吃飯,楊彪又命人宰羊,要請韋端父子嘗一嘗真正的好羊肉。

  韋端很感激。他在冀州與楊修同城而治,楊修都沒這么熱情。

  楊彪架上壺,燒水煮茶,動作熟練。“休甫,你剛才說請罪,請什么罪?“

  韋端嘆了一口氣,將自己的來意說了一遍。楊彪雖然只是代行太尉事,但天子對他們父子的信任不減。如果楊彪能為他說幾句話,也許能涉險過關也說不定。

  楊彪靜靜地聽完,看了韋端一眼,臉色不太好看。

  “休甫,你遲遲不來見駕,著實不妥。”

  “是,是。”韋端尷尬地應道。

  “令郎今年幾歲?”

  “二十。”

  “今年才二十?”

  韋端的額頭沁出了汗珠,不敢作答。

  “京兆太守是誰?我要彈劾他。“楊彪說道,聲音不大,卻非常堅定。

  韋端低著頭,一聲不吭。他萬萬沒想到向楊彪求助會是這個結果,早知如此,他就躲著楊彪走了。

  韋康十五歲為郡主簿。對外說,這當然是韋康少年聰明。可是在楊彪這種老臣眼里,這點鬼花樣根本瞞不住人,就是京兆太守想討好涼州牧韋端,這才讓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做太守府大吏。

  “你不說,我也查得到。”楊彪提醒道。

  韋端被迫無奈,只得說道:“河東張時。”

  楊彪態度堅決,他躲不掉,不如主動交待,至少落個態度好。

  楊彪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他知道張時,印象還不錯,沒想到卻是這么一個趨炎附勢之輩。仔細想想,那時候他也在長安,有一段時間還擔任司徒,卻沒聽到一點風聲。

  “你待罪吧。“楊彪說道:“多吃點,好好休息。”

  “喏。”韋端強忍著,沒有哭出聲來。

  韋康呆若木雞,小臉煞白。

  劉協陪著荀文倩遛完彎回來,當值的衛覬便送過來一份奏疏。劉協接過一看,竟是楊彪彈劾京兆太守張時的,不免有些好奇。

  “你認識張時嗎?”

  “認識。“衛覬說道:“不過沒有什么往來。”

  劉協也沒當真。楊彪素以出手穩準狠著稱,他既然要彈劾張時,就意味著證據確鑿,張時的仕途到此為止了。在這種時候,衛覬就算和張時有交情,也不會承認。

  再者,他們年齡相差不小,就算有交情,也是衛固的交情。

  劉協看了一遍奏疏,也不禁眉頭輕挑,怒火中燒。

  狗日的張時,簡直是胡搞嘛。十五歲的少年做郡主簿,他承擔得起那樣的責任嗎?主簿可不是皇帝,可以垂拱而治,甘心做傀儡。那是要管事的大吏,而且是一大堆事,成年人都未必能做得好。

  張時是有多想拍韋端馬屁,竟干出這么離譜的事?

  怪不得衛覬主動劃清界限,這種人誰惹誰倒霉。能在京兆太守任上做這么久,已經是很奇怪的事了。

  劉協壓制著心中的怒火,將奏疏丟在案上,揮了揮手。

  衛覬會意,退出了大帳。

  劉協靠在案上,眼珠轉了轉,深吸兩口氣,讓自己平復下來。

  這件事看起來簡單,但仔細一想,又絕對不簡單。

  首先是楊彪就在這里,而且已經到了兩天。之前不提,現在突然提,肯定是收到了什么消息。能將消息直接傳到楊彪的面前,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其次,大司農張義就在關中。雖說主要事務是屯田,但其他事務也有管轄的權力。要彈劾,也應該由張義彈劾,不必楊彪親自動手。

  最后,這個時機太巧合了。韋康是初平二年做郡主簿,現在才被免,從時間上看,應該是韓遂平定宋建之后的事。

  劉協叫來當值的曹昂,讓他去查一查,今年有沒有誰來。

  時間不長,曹昂回來了。

  不僅有人來,而且是正主,韋端、韋康父子倆。他們先見了楊彪,然后就被楊彪關了禁閉。

  劉協聽完,暗自苦笑。

  楊彪此舉果然別有目的,要是倉促決斷,就出笑話了。

  劉協讓曹昂去請楊彪來。請楊彪入座,劉協將他的奏疏推了過去,靜靜地看著楊彪。

  “楊公是在考校我么?”

  “不敢。“楊彪面色平靜,眼中卻有一絲欣慰。

  “那你說說,這件事該如何處理?”

  “罷免張時。”

  “僅此而已?”

  楊彪沉默了片刻。“陛下,關中亂不得。”

  “關中會亂嗎?”

  “會。”楊彪說道:“張時在這個時候主動罷免韋康,就是感覺到了涼州人的壓力。關中初定,不少關中人回遷,這時候又有涼州人遷入,人口迅速增長的同時,沖突也在所難免。如果讓人覺得朝廷被涼州人挾持,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發生。不僅對朝廷不利,對涼州同樣不利。”

  劉協心里咯噔一下。他想到了這件事不簡單,卻沒想到處理不好會影響這么大。

  “楊公是說,這是韓遂父子主動挑釁?”

  楊彪搖搖頭。“臣不覺得這是他們有意為之,而是形勢如此,讓人很覺得可能如此。”

  劉協皺起了眉頭。他知道了楊彪的意思。這未必是哪個人故意要去挑起關中人和涼州人的沖突,但雙方發生沖突的客觀條件已經具備,稍有見識的人都意識到了沖突的可能,甚至覺得不可避免,而且涼州人肯定會占上風。

  而這一切,都來源于他對涼州的格外重視。

  張時主動罷免韋康,韋端自覺危機,主動請罪,都是這種心理的反應。

  這是他看到的,那他看不到的呢?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像韋康父子一樣,有機會到御前請罪。更多的人受了委屈卻無處伸冤,只能忍著,卻將怨氣積在了朝廷的身上,將他看作還是那個被西涼人挾持的傀儡。

  以違規辟除大吏的理由,罷免張時一人,可以最大程度的降低影響。

  郡主簿雖然可以由郡太守辟除,卻需要得到司徒府的認可。當時大權都在董卓手中,司徒王允也是聽命于董卓。現在追責張時,等于追責董卓和王允,反正與他無關。

  不得不說,楊彪這個方案看似糊稀泥,其實最穩妥。

  但,這不是劉協想要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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