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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0章 士別三日

  麹義的臉色一僵,眼中閃過一絲寒意。

  辛毗看得清楚,不由得心中一緊。

  麹義素以驕橫著稱,一言不合便起殺心。荀攸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斥責他,難免留下芥蒂。

  麹義加緊步伐,跟上荀攸,低聲問道:“公達,此話怎講?”

  辛毗一愣,不由得多看了麹義兩眼。

  麹義在荀攸面前竟如此溫順?

  荀攸腳步從容,聲音更從容。“云天,你最近和家中通過書信嗎?”

  “通過,就是太遠了,一來一回要兩三個月。”

  “那你應該知道涼州度田是什么情況吧?”

  “呃……”麹義咂了咂嘴,欲言又止。

  “天子在涼州行新政,可曾有渤海這般做法?度田不僅是為了朝廷得到稅賦,抵制糧價,更是為了讓百姓有恒產。有恒產方有恒心。為了保護自己的土地和牧場,將士們才會全力以赴。如果他們沒有自己的土地和牧場,只是為了俸祿而作戰,與募兵一般,你覺得他們還會全力以赴嗎?”

  麹義恍然大悟。

  “正因為涼州度田徹底,將士皆是有恒產之人,所以他們用心作戰,朝廷也能倚重他們。如果涼州度田不徹底,涼州將士皆以應募自居,有利則進,無利則退,朝廷還能信任他們嗎?”

  荀攸笑笑。“涼州大族為朝廷付出了巨大犧牲,你卻為冀州大族說情,以后還想不想回家了?”

  麹義面色一變,突然跳上戰馬。“混賬東西,敢在我在前耍花腔,我現在就去宰了他們。”

  辛毗大吃一驚,連忙提醒荀攸。

  荀攸卻無動于衷,看著麹義帶著親衛飛馳而去。他轉頭看了辛毗一眼,輕笑一聲:“佐治,你什么時候這么手軟了?你若是敢大開殺戒,我就不送你去行在了。”

  “公達,這會不會激怒審配?”

  “激怒他又如何?”荀攸不以為然。“那是他唯一的希望,你覺得他會輕易毀掉?審配為人剛猛,剛猛則易折。你去求他,他只會鄙視你。你要比他更狠,他或許會有所畏懼。”

  “可是……”

  “可是你未戰先怯,還怎么跟他斗?”

  辛毗啞口無言。

  半天之后,麹義回營,帶來幾顆血淋淋的人頭。

  是送了厚禮給他,托他請荀攸赴宴,商量依渤海例度田的幾個大族家主。

  這些人以為荀攸會欣然赴宴,已經準備好了酒食,還請了很多客人來做見證,以示河間人心如此,不可違眾行事。

  麹義當著這些賓客的面,義正辭嚴地表示度田是國之大事,不能商量,必須遵照執行,違者以叛逆論處。然后砍下了為首的幾個人首級,以儆效尤。

  鮮血震懾了所有人,無人敢動。

  提及那一幕,麹義意猶未盡,得意溢于言表。

  荀攸夸獎了麹義一通,表示要上書為麹義請功。

  麹義很開心,拍著胸脯表示,他堅決支持荀攸的觀點,貫徹天子的詔書,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退讓。只有如此,才能讓冀州成為朝廷的冀州,成為北疆堅實的糧賦基地。

  有了冀州,幽燕都護府將來東征就不愁錢糧了。

  荀攸很滿意,辛毗卻非常緊張。

  數日后,麹義殺人的消息傳出,河間為之震驚。在死亡的威脅面前,再也沒人敢違虛以委蛇,紛紛表示愿意配合度田。原本一直拖延不決的度田進度一下子快了起來,幾天時間就完成了大半。

  荀攸寫了請功表,并讓辛毗親自趕赴行在,為麹義請功。

  帶著荀攸的上表,辛毗匆匆起程。

  洛陽,袁氏故宅。

  袁術背著手,在殘垣斷壁間踱著步,面色陰沉。

  萇奴帶著幾個親衛跟著,看著眼前的一切,也驚駭得說不出話來。

  遠處一聲輕響,一聲狐貍一閃而過,很快又在墻頭出現,扭頭看著袁術,伸出舌頭,舔了舔嘴。

  袁術抬頭看著狐貍,一聲嘆息,伸手攔住了舉弩欲射的萇奴。

  “算了,是我們打擾了他。這里現在不是袁氏,袁氏已經沒了。”袁術走到欄桿前,拂了拂灰塵,坐了下來。他摸著沾滿灰塵的白玉石欄桿,又是一聲嘆息。

  “當初為了這些石頭,花了多少錢啊,如今扔在這里,連撿的人都沒有。”

  “袁公路,沒想到你居然也悲春傷秋起來。”劉表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正好聽到袁術的感慨,不由得放聲大笑。

  看到劉表的那一刻,袁術臉上的悲傷就消失不見,換成了慣常的渾不吝。

  “劉景升,你這老賊,怎么還不死?”

  劉表倒是習慣了袁術的無賴,早有心理準備,反唇相譏道:“你這燒過皇宮的悍鬼都不死,我為何要死?我不僅不死,還要助天子一臂之力,完成這洛陽烽煙圖,反省得失,再興大漢。”

  說著,劉表取過一卷紙,遞給袁術。“你看看,這副袁氏故宅圖可有遺漏之處?”

  “屁!”袁術不屑地啐了一口,從劉表手中搶過圖卷,三兩下便撕成碎片,順手一拋,撒得紛紛揚揚,到處都是。

  劉表面色一變,不快地說道:“袁公路,這可是無數人的心血,你就這么毀了?”

  “不能如實繪制,只能虛應故事,就算畫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留著擦屁股都嫌臟。”

  “虛應故事?”

  “沒錯。”袁術撣撣褲腳。“我生在斯,長在斯,這洛陽城的一草一木,沒有我不清楚的。你要畫的那些深宅大院,我幾乎都去過。至于這里,我更是閉著眼睛都能走。你們畫的那些東西有幾分虛,有幾分實,還能騙過我?”

  他瞥了劉表一眼。“天子派我來,就是知道你這老賊言不由衷,不肯如實繪制。”

  劉表眼神一閃,揮揮手,示意隨從退下。他走到袁術一旁,取出一方手絹,墊在欄桿上,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與袁術并肩。

  “天子……真這么說?”

  袁術斜睨著劉表。“若非如此,天子何必調我來洛陽?”

  劉表一愣,隨即啞然失笑。

  他可是和袁術交過手的人,才不相信袁術的話呢。袁術雖然出自四世三公,仕途通暢,但他既無才,又無德,文不成,武不就。也就是袁紹大意,被他鉆了空子。換了其他人,隨便哪一個,都能打得袁術丟盔棄甲。

  當初爭南陽,袁術倚仗的就是孫堅。孫堅戰死,袁術就被他打跑了。

  “你笑個毛?”袁術挺身而起,擼起袖子,沒好氣的罵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如今之我,早就不是十年前的我。若是不信,你我比試比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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