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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六萬將士齊慟哭

  戰事結束了?

  哪跟哪啊就結束了呀!

  劉表還拒守在鄧縣呢,不趁機一鼓作氣干掉他么?

  而且文聘和蒯越還在西線和張飛死磕呢啊。

  再說最最重要的,韓遂快要來了啊!

  區區一個韓遂可能不算什么,但韓遂的兵加上劉表的錢糧,這就很成問題了。

  怎么聽天子這話,有點要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的意思呢?

  果然,劉協下一句話就讓所有人下巴都掉下來了:“大軍聚集在一起太費米糧了,還是解散吧,該屯田屯田,該回家回家。”

  “陛下不可啊!我軍如今士氣如虹,正是用兵良機,萬萬不可退兵啊!”

  劉協也知道不拿出個像樣的理由來說不過去,于是索性一擺手,裝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來:鄧之地,易守難攻,朕此前聽你們探討軍機時聽說,那地方岸高水急,劉表可以坐享水軍之利,離襄陽城又已經太近了,我等就是有大軍十萬,也根本施展不開,強行攻打,一定會死傷慘重,朕,實在是不忍啊。”

  說著,劉協還假惺惺地唉聲嘆氣了一番。

  眾將士則一臉懵逼。

  一座小城而已,強攻的話傷亡慘重是肯定的,但也不至于就拿不下來啊,就是拿人命碓,肯定也能把這城給推平嘍。。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鄧縣對劉表一點意義都沒有,它的地理位置距離襄陽太近了,但這座城對于即將到來的韓遂卻很重要。

  有個鄧縣,起碼能給他駐軍,而且也方便他就近獲得荊州的物資補給,二者結合,真的就如虎添翼了。

  而如果劉表守不住鄧縣,韓遂遠來就沒有安身之處,他總不可能把襄陽借給韓遂駐軍吧?就算韓遂能隨便占了哪個小城,也吃不到荊州的糧草,那其實就只是流寇了,成不了什么大氣,怎么來的,肯定就得怎么灰溜溜的逃回去。

  所以鄧縣必須要打下來,不但要打,而且必須快點打,必須趕在韓遂過來之前打下來,死傷再慘重也在所不惜,否則將來和韓遂作戰,死的人只會比這多得多,這么簡單的事兒,天子難道看不清楚么?

  慈不掌兵的道理陛下都不懂么?

  一陣沉默之中,卻是地位有點邊緣化的陳到突然站了起來,昂然道:“陛下仁德,不忍將士用命,臣愿率本部敢死營拼死一試,兩日之內,便是死傷殆盡,臣也保證必登此城!”

  陳到麾下的兵馬敢死營,就是用這一波劉協在汝南招降的黃巾選編而成,所謂敢死,說白了就是炮灰,因為對他們不信任,這些炮灰手里其實連像樣的武器都沒有,到了戰場,就是純粹的人肉盾牌。

  而炮灰營,就是在這種時候用的,到時候派督軍在后邊一堵,小刀子一揮,誰沖得慢了就砍誰,一點反抗的余地都沒有,沖上去就留下性命,沖不不過去就被殺死,既浪費敵方箭矢,又節省自家糧食,這叫死得其所。

  當然了,讓他們沖的時候肯定會給他們配備一些盾牌啊什么的。

  這種敢死營也可以稱之為鬼營,意思是人雖然都還活著但實際上一只腳已經踏進鬼門關了,只有九死一生的立下戰功,才能從鬼重新變成人。

  陳到心想,天子雖然仁德,但一定不是婦人之仁之輩,這分明是變著法的激將呢,現如今他們汝南陳氏已經被徹徹底底的綁上了朝廷的戰車,他不想當個純臣也不行了。

  既然已經如此了,正該在這種時候展露身手,好叫天子看看我的本事。

  哪知天子聽了陳到這樣一番忠言不但不笑,反而勃然大怒,大罵一聲:“混賬!”

  這倆字劉協喊的特別大,直接就把陳到給喊得蒙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混賬了,心里一苦,雖然莫名其妙,但還是慌忙的跪地請罪。

  “我知道你麾下將士都是敢死營,但是敢死營就不是人么?他們就不是我們大漢的子民么?難道就不是軍中的袍澤么?不惜死傷大半?陳到啊陳到,你可真說得出口啊!讓朕的將士用性命去換一座鄧縣小城,朕,做不出這樣的事情。”

  陳到聞言,懵了。

  抬起頭,嘴角忍不住一抽一抽的。

  瞅了眼天子。

  這特么是在報復我們陳家此前首鼠兩端,與袁氏不清不楚的是吧。

  肯定是吧!

  這敢死營以后還怎么帶啊!

  于是陳到只好硬著頭皮說:“陛下,臣麾下的人馬本就是黃巾余孽,本就是該死之人。”

  劉協聞言,卻是幽幽地嘆息了一聲,道:“當過黃巾,就該死么?”

  “他們以前當過黃巾,做過反賊,這不假,但這天下,從來都是官逼民反啊!”

  轟的一下,似有一道無形的閃電,伴著這句官逼民反,重重的劈在了每個人的腦海之中,不僅震了諸將,就連正在飲宴的普通兵卒,也全都呆住了。

  劉協卻沒感覺有什么不對,還在絞盡腦汁的想詞兒,努力的讓自己的理由高大上一點:“黃巾?呵呵,他們真的有什么錯處么?如果不是朝政灰暗,如果不是官吏腐敗,如果不是豪強吞并土地,他們為什么會造反,誰不想老老實實的在家種地?”

  “說白了,天下變成現在這樣,罪在十長侍,罪在各地豪強,罪在貪官污吏,罪在先帝昏庸,卻唯獨不在他們,朕既然是天子,他們就都是朕的子民,既然入了朕的軍中,就一樣都是袍澤。”

  好家伙,一張嘴連自己親爹都給罵了。

  話落,卻見四周內響起了零零星星的一點哭聲。

  一開始只是少數幾個人在哭,但這哭聲好像會傳染,六萬大軍不可能每個人都聽得清天子說了什么,但前面的人將話傳給后面的,漸漸的,所有人全都哭了。

  好家伙,三軍將士齊慟哭,劉表派在外圍的探子還以為這是劉協突然掛了呢。

  要知道,不僅劉協新收來的汝南黃巾是黃巾,劉備手里面,真正作為大軍中流砥柱的兩萬青州兵,他們以前也是黃巾啊!

  所謂青州兵,原本就是青州黃巾,巔峰時人數甚至超過了一百萬的,這幫青州黃巾把青州徹底禍害了之后又流竄到了徐州、兗州等地,弄死了兗州劉岱,才輪得到曹操崛起的。

  是曹操在打敗青州黃巾之后,將其中精壯挑選出來,收繳了他們的財貨和農具之后又找來無主之地給他們屯田,所以才有了現在的青州兵,也成為了曹操統一北方的根基。

  他們倒是沒進過鬼營,可問題是他們現在過的日子,也比鬼強不了多少。

  曹操的屯田制分民屯和軍屯兩種,民屯一般是十稅五或十稅六,但軍屯,稅個屁!

  他們這些青州兵農忙時要辛辛苦苦的勞作,所種的出來的糧食全都是軍糧,戰時放下鋤頭拿起武器還要為曹操征戰四方,毫無自由可言。

  說白了,都是農奴。

  這次跟天子出來打仗以前,他們的一切都是曹操的,種出來的糧食是曹操的,戰場繳獲是曹操的,武器是曹操的,性命也是曹操的,就連生下來的兒子,也一樣是軍戶,同樣是曹操的。

  這樣的生活,除了餓不死,一片灰暗。

  但所有人都告訴他們這是他們的錯,是因為他們做了賊,所以才有了今天,這是為他們犯下的罪行在贖罪。

  所有人都告訴他們,他們本應該是該死之人,是曹公恩德,才讓他們留下了這條命。

  現在,終于有人告訴他們,錯的不是他們了。

  錯的是朝廷,是天子,是百官,是豪強,是這個操蛋的世道,是這個蒼天啊!

  而說這番話的人,居然是當代天子!

  劉協做夢也想不到,他為了結束戰爭,趕緊裁軍隨便找的借口,居然在兩萬青州兵的心里撕開了一個大大的口子。

  今晚過后,這些青州兵的心里齊齊的種下了同一個念頭:去他媽的曹操,你們上層大人物從此以后愛怎么斗怎么斗,老子此生只為天子效忠,誰也不好使。

  只有讓天子這樣的仁君掌握朝政,一統天下,大家才能像人一樣的好好過日子。

  而這個念頭,相信過不了多久,等曹操出征徐州回來之后,就會傳遍所有的青州兵。

  而六萬大軍中其余的四萬人,雖然感觸沒有汝南黃巾和青州兵那么深,卻也同樣被感動的不輕,畢竟,底層人民的幸福也許各有不同,但困苦,大多都是一樣的。

  如此有道仁君,如果真的能夠一統天下,以后的生活該有多好?

  也不知是誰那么懂事兒,率先喊了一句:“愿為天子死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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