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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大孝子馬超

  事實上馬騰也不是一個蠢蛋,薄薄幾頁青史,任何能留下名字的人都不會是真正的莽夫,也不會真的只因為私仇而故意對韓遂進行折辱。

  雖然這馬騰是關中人,但畢竟在西北混了這么多年,身上的涼州味兒已經越來越重了。

  這世上沒有憑空產生的道德倫理,任何的道德倫理都是為了生存和文明的延續而服務的,在涼州,活著就是最大的道德,仇恨擺在生存的面前一文不值。

  而韓遂到底要找他說什么,馬騰大致也猜得到,而且不用韓遂把話說出口他也知道韓遂是對的,無非是分則兩害合則兩利么,這都是他們涼州軍閥的正常操作了。

  但他依然要極盡的折辱韓遂,殺一殺他的威風,為的就是讓他明白誰是大小王。

  “大家殺來殺去也不是辦法,咱們涼州人本來可以放下刀兵好好過日子的,卻都因為你的私欲,才使得我們始終沒法好好生活,我欲于長安展開會盟,廣邀西北豪杰共襄大業。文約兄想來一定不吝助我一臂之力吧。”

  韓遂頂著一張豬頭一樣的眼睛長長地嘆了口氣,道:“會盟不是問題,但是你當盟主,大家都會不服。”

  “沒關系,盟主可以由你來當,我可以作為將軍輔佐你帶兵打仗么。”

  說著,馬騰揮手,就要結束這次的談話,卻是做著挾持韓遂,以韓遂之名義統合群雄的打算了。

  自家人知自家事,馬騰雖然拳頭最大,但也沒大到有什么碾壓優勢的地步,這一年里韓遂聯合了關中之地大大小小十幾路諸侯群毆他,可是把他給打得挺慘的。

  說白了,他馬騰一個關中人,在西涼軍中終究是個外人,也正是因為他關中人的身份,加之他確實也頗有安民之策,這才讓他在這片關中的土地上越混拳頭越大,但再大的拳頭,外人終究是外人,更關鍵的是羌人對他頗多成見,不可能真心的歸附于他。

  偏偏他又因為跟這些西涼賊兵攪和在一起攪和的太深了,關中的名士,關東的群雄,乃至于朝廷,卻也統統將他算作了西涼群賊中的一個,都拿他當做西涼軍閥來看待,這種里外不是人的尷尬,說出來那都是淚啊!

  韓遂就不一樣了,此人在涼州威望頗高,尤其是在深得羌人的支持,如果能兼并他的部隊,再打著他的名號會盟西北群豪,慢慢吸收,慢慢消化,自己未必不能成為左右這天下局勢的一方諸侯之一啊!

  至于韓遂,他若是老實,讓他頂著個盟主的名頭安安穩穩的再活個幾十年也沒什么大不了,若是不老實,自己也有的是辦法讓他老實。

  韓遂同樣也心知馬騰的想法,老實說,他還松了口氣呢,這至少代表著馬騰不會現在馬上就殺死他。

  只要命能保住,將來總有翻身的可能,所謂傀儡,再慘還能慘得過數年前的天子么?人家這不是照樣翻身了么。

  然而就這么簡單的被帶下去韓遂當然不愿,當即便梗著脖子問道:“會盟沒有問題,但你總得說清楚會盟是為了什么,是要進一步奪取天下,還是為了建立西部政權從漢庭之中獨立?”

  馬騰道:“你以為我像你一樣都是亂臣賊子么?我要大家會盟,是要大家放棄刀兵,安心耕種,各自過好日子,哪里會有這等的不臣之心呢?打打殺殺,生靈涂炭,這樣的日子我是過夠了,我麾下的將士們,也都過夠了。”

  韓遂聞言卻死死地皺著眉,突然道:“不對!你,你是不是收到了賈詡的什么承諾?馬騰,咱們這些人沒有回頭路可以走的,眼下漢趙相爭,大好機會,有我支持你,正是咱們西涼人列土封王的大好時機啊!”

  馬騰冷笑一聲,不答。

  韓遂卻從這馬騰的一笑之中窺得了名堂,問道:“賈詡給了你什么承諾?他是不是說要表你當雍州牧?這簡直荒謬,雍州乃大漢國本之地,長安更是帝都!賈詡有什么權力,有幾個膽子讓你來做此地州牧?

  一旦朝廷騰出了手,如何會放過我等?眼下那賈詡正在修建潼關,此關若成,則我等只能困守于此萬事皆休,眼下他大肆招降納叛看似聲威浩大,但新降兵卒不經磨合,上下必難指揮得當,且梁興張橫之輩首鼠兩端,正是賀眾力破關之時,不管將來我們干什么,把那險要雄關先占上,咱們自己修,總沒有錯啊!”

  馬騰卻不理他,只是道:“超兒,你文約叔叔疲累了,將他‘請’下去吧。”

  “是。”

  馬超聞言朝馬騰抱了下拳,然后又狠狠一拳打在了韓遂的肚子上,打斷了他還要喋喋不休的發言,夾著他就走了。

  倒是也沒難為他,給他找了一間還算干凈的房間,然而也只有如此了,連個侍女也沒派給他,卻是轉身就要走。

  “馬超賢侄留步,可否聽我一言?”

  “殺母之仇不共戴天,我與你這惡賊有什么可說的?”(就當馬超是嫡長子吧,雖然挺不合理的)

  “那就要看賢侄要當英雄還是要做匹夫了,若是賢侄連小小的私人仇怨都放不下,甘愿去朝廷當人質,那我也沒什么可說的了。”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朝廷當質子?”

  韓遂聞言心里咯噔一下,卻是面露微笑,道:“這又不是什么難以推算的事情,我算定了賈詡必然會用花言巧語來蒙騙你父,你父既然要用我來會盟群豪,卻不肯攻打潼關,必是給你父畫了一張大大的餅啊,想來,莫非真的是雍州牧?若真是雍州牧,賈詡必然要讓他遣子為質了,如此,則賢侄怕是難逃一死嘍。”

  馬超聞言震驚莫名,連忙道:“為什么你說父親的雍州牧是畫餅,又為什么你說我難逃一死?”

  “理由我剛剛就已經說過了,朝廷怎么可能會允許咱們邊鄙之人,名正言順的占著雍州,占著長安呢?無非是緩兵之計罷了。”

  “唉,壽成兄想的我也很清楚,無非是自守涼州,坐觀天下成敗罷了,待幾年以后,雍州恢復了元氣,若天下有變,他就以雍州為基,進而席卷天下,若是朝廷中興,他放棄兵馬入朝為官也能夠百世流芳,遺澤子孫,是吧,唉,糊涂啊,當真是糊涂啊!”

  “糊涂?哪里糊涂了呢?”

  “賢侄啊,我問你咱們是什么人啊,咱們是涼州人啊!朝中大人們什么時候拿咱們涼州人當過人?”

  深吸了一口氣,韓遂接著道:“咱們這些人,都是被逼得沒了辦法才拿起刀槍來搶劫的,咱們拿著刀槍騎著馬,中原人就會怕我們,關中人對咱們來說就是待宰的羔羊,如果現在咱們放下刀槍,拿起鋤頭,不需十年八載,只要兩年,這刀槍還拿得起來了么?”

  “這……”

  見馬超似有所意動,韓遂道:“賢侄可否給我一杯熱水?吾喉中實在干咳。”

  “哦,叔父捎待。”

  說著,馬超便真的給這韓遂找熱水去了。

  而韓遂,在松了一口氣之后卻是低頭沉思了起來,趁著這段時間在腦中組織語言,琢磨著到底怎么忽悠這條小狼。

  對馬超,韓遂也算了解,其實剛剛的幾句話中,他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的用“咱們涼州人”這個概念偷偷的幫馬超轉換了陣營和立場。

  畢竟,馬騰這種人雖然大半輩子都混在涼州,但底子里依然只能算是有些西涼化了的關中人,甚至還以自己的祖上伏波將軍馬援為榮。

  馬超就不同了,生于涼州長于涼州,身上有四分之三的羌族血統(奶奶和媽媽都是羌人),基本可以算作是一個祖籍在關中的,地地道道的西涼人,接受的是西涼人,是羌人的價值觀與倫理道德。

  漢人講究的是父慈子孝,家庭觀念很重,但是對于氐人和羌人來說這就不是個事兒.

  韓遂要做的,就是引導對話,從我和你們父子之間的事兒,變成咱們西涼人和他們關中人之間的事兒。

  不一會兒,待馬超為韓遂取來熱水,韓遂在腦海中也已經想好了對策,在像模像樣地喝了水之后,對馬超道:

  “賢侄啊,咱們西涼人苦啊,降水少的時候有沙災,降水多了有雪災,朝廷不憐惜咱們的孤苦,卻反而視咱們為仇寇,羌人,氐人,不劫掠是活不下去的,賢侄可曾想過,若是壽成受了這雍州牧之職,涼州怎么辦?羌人和氐人要不要內遷?這幾年里如果再有羌氐叛亂,朝廷會不會讓他去帶兵攻打?到時候他這個雍州牧要何以自處?”

  “一旦放下刀兵耕種土地,此前逃亡的漢人一定都是會回來的,現在并州正在打仗,說不定并州的漢人也會大量南遷過來,到時候,你說這雍州還會是咱的么?等那些漢人恢復了元氣,他們如何會聽從咱的領導?此地胡漢雜居,咱們與這關中人如何能尿得到一個壺里去?如何會不發生矛盾?這樣的事情咱們見的還少么?”

  “不論是漢人欺壓了羌人,還是羌人欺壓了漢人,你父他都解決不了,他若親漢,信不信不用朝廷來打他,說不得他自己就要崩盤。

  他若親羌,一旦天下安定,華夷之辯再起,你覺得朝廷和關東人能容忍得了他?他能活?

  他若是秉公執法,公正嚴明,長此以往,只能落得個里外不是人,進退失據的下場,那潼關的賈詡是什么人,天下都知道,他難道會放過這個挑撥離間的機會么?到時候光是應付各地叛亂就足以讓你父焦頭爛額了。

  而朝廷現在正在修潼關,此關修完,則朝廷進可攻退可守,你父他將來拿什么爭霸天下,又憑什么能夠保全全家富貴呢?怕是要滿門皆沒啊!”

  這話說的其實吧,雖說是也有那么一點道理,但其實自相矛盾之處還挺多的,如果馬騰真的能當這雍州牧的話,其實完全可以打出自己馬援后人的身份,多吸納一些名士來吹捧吹捧自己,很容易洗白的,甚至得到關中士林百姓的擁戴也不是不可能。

  再說不管是涼州鬧災也好,胡漢矛盾也好,被潼關卡死戰略余地也好,甚至部隊放棄放下兵器耕種不好再聚也好,甚至是面對賈詡可能會做的挑撥離間也好,其實都有一個共同的解決方案:打漢中不就完了么。

  益州現在就是一塊大肥肉啊!

  畢竟是臨時想出來的忽悠之辭,能想到這個地步已經很不容易了,不仔細琢磨琢磨還真看不出其中破綻,蠢一點還真容易被他給忽悠過去。

  而馬超,就是那種稍微蠢了一點的愣頭青。

  說白了還是一個立場的事兒,說白了,還是他們馬家到底是關中人還是西涼人,甚至是漢人還是羌人的這個問題上,他們兩父子的認知并不相同而已。

  所謂人老成精,僅看馬超的神色,韓遂就知道自己的忽悠之術這回是顯了神通了。

  于是感慨道:“唉,可惜啊,可惜,可惜賢侄你少年英雄,本應該馳騁于疆場,建立不世之功業,如今,卻要被送往許都為質,讓我猜猜,朝廷給了你一個宿衛之職吧?呵呵,給天子當門衛,也挺好。只是壽成兄此舉還是心狠了一點,用不了幾年,朝廷與他之間是必有一戰的,到那時,你這個做兒子的,就要代父去死嘍。”

  馬超此時已經被忽悠了,竟然單膝跪地道:“叔父何以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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