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太原城,入冬,大雪紛飛。
以劉備、楊彪、荀悅、司馬懿幾大重臣為首,并著鐘繇、杜畿、關羽、李典、賈逵等兩千石,今年年內的第一屆天子深意解讀大會正式召開。
現如今賈逵等人都已經被拜為了雜號將軍,全都是正兒八經的兩千石了,嗯……除了天子本人沒參加摟著蔡文姬回去睡覺去了之外,其實和白天的陣容真的也差不太多。
因為在幽州的時候吃烤肉吃的實在是有點夠夠的了,所以這次他們異口同聲的選擇了火鍋,一邊吃著火鍋一邊解讀天子深意,這讓他們不自覺的又想起了當年在南陽的崢嶸歲月。
“可惜,種輯要留守平原沒在,他才是最了解天子的人啊,有他在,相信一定能順利的解讀出天子的真意所在。”
“還有賈詡,咱們上次能解讀出天子的深意,都是多虧了賈詡啊。”
“是啊,是啊,文和之智,真的是天下之冠啊,若是有他在就好了。”
眾人紛紛點頭,一到了這個時候,大家就特別的想念種輯和賈詡。
卻見荀悅開口道:“諸公此言差矣,賈、種二人不在,難道咱們就不做事了么?我等跟隨天子不也已經有數年之久了么?”
第一次參會的賈逵、鐘繇、杜畿,一臉的懵逼。
還是司馬懿貼心地解釋道:“三位都是第一次參加這個會吧,其實這種會我們以前在南陽的時候總開,天子高瞻遠矚謀算深遠,吾等萬不能及也,然而天子日理萬機,有時候說話說得并不太透徹,這就需要我等來細細體悟了,一人之計短,眾人之計長,之前在南陽的時候,多虧了賈公和種卿二人,我等才終于搞清楚天子的深意,你們三位第一次參會,一定要多多開拓腦筋,要好好學習才是啊。”
三人聞言,頓時感到責任重大,鄭重地點了點頭。
劉備作為唯一一個已經將畫像請入了凌煙閣,地位最為尊崇的頭號重臣,事實上已經擁有了超然的地位的萬戶侯,理所當然的就當起了主持人,道:
“諸位,今天天子的深意有點多,都是關乎國本的大事,咱們作為執行之人,雖然如果理解得錯了,天子也一定會將咱們糾正,但如此一來咱們在天子心中的印象怕是一定要打一個折扣的,事實上咱們這些人都已經是貨真價實的重臣了,毋庸諱言,誰不想在生前看到自己的畫像被請入凌煙閣之中呢?眼下,咱們更應該實心用是才是啊。”
“首先第一項,天子說以后前線將領的家眷都可以隨軍出征,另外呂布家眷的處理也著實是違背常理,大家以為這是什么深意呢?”
聞言,其他人倒是還好,只有司馬懿,卻是實在沒忍住的哀嘆了一聲,整個人就猶如被人抽了骨頭一樣的瞬間沒了精氣神。
眾人頗帶著一些取笑之意地看了他一眼,全都是幸災樂禍。
活該啊!
鐘繇因為久不在中樞,卻是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見狀很好奇的問了起來。
卻見荀悅笑道:“當初清查田畝查到了他們每個人的頭上,大家都知道天子的眼里不揉沙子,就連我們荀家都咬著牙扔了小一半的田產充了公,楊太尉的弘農楊氏更是幾乎將家中所有土地都并了公了,只有咱們司馬尹相聰明,將他們家在溫縣幾代人辛苦積累的全部的財產都掛靠在了呂布這個溫侯的名下,你看,這下遭報應了吧?”
鐘繇聞言大吃一驚:“原來這呂布在溫縣的那些產業居然都是……都是……”
司馬懿嘆息一聲:“唉,都是我們家的啊”
“這……這,我不知道啊,司馬尹,我這是真的不知道啊。”
司馬懿卻是擺了擺手,苦笑著道:“怪不得你,莫說你此前并不知情,就算,此事全都是因為我自己活該。”
這鐘繇在河內待了都快兩年了,要說他不知道京城的事,想來也是有的,可要說他不知道溫縣的實情,誰信啊。
只是這鐘繇身為潁川人,又是荀彧所舉薦,官至一州刺史,卻是也不用怕他便是了。說不定他這么干真的就是出自于荀悅的示意,他自然也不可能因為這件事去打擊報復鐘繇,人家說不知道,無非是給一個緩和關系的臺階罷了。
只是既然話題說到這兒了,司馬懿索性也就順著往下說了,道:“天子允許前線將領的家屬隨軍,倒是不難理解,我倒是有幾分見解,愿意與諸公參詳一二。”
“哦?仲達天資聰穎,謀算亦是世間絕頂,又常伴天子左右,想必定有高見,快說來聽聽。”
司馬懿聞言點了一下頭,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之后,便道:“將領出征,家人做質,最主要的目的還是為了防止前線武將兵變或是投敵,不過老實說此一時彼一時也,當今天下雖還未定,但中興之兆已現,老實說,沒人會主動投敵,朝中諸將哪個不是聞戰則喜?此次賈公和皇叔分別以單騎平定并、幽二州,實話實說,朝中諸將在敬佩之余,誰的心里還沒有幾分怨言,埋怨二位不給大家表現的機會呢?”
眾人聞言,倒是都很干脆地點了點頭,劉備自己聞言,也是面有得色。
“再說這兵變之事,其實咱們大漢眼下兵力的構成已經是以屯田之兵為主了,現在袁紹既滅,以后甚至只會啟用全職的禁軍宿衛和屯田之兵了,說白了,這次他呂布確實是出乎意料之外,但實際上這次咱們除了他的少量舊部之外也沒給他兵權,他現在所擁有的兵力本來就是汝南投降的黃巾、南陽以非常手段收攏起來的勛兵,以及原本就屬于劉表麾下的荊州兵,你們想想,別的將領還有這樣的好事么?他這次兵變咱們朝廷又真的受到了什么損失了么?而除了呂布之外,朝廷中唯一一個還有可能真的行那兵變之事的人,又是誰呢?”
眾人聞言,卻是恍然大悟。
“你是說……天子的這一手,是沖著大司馬?”
“大司馬既然不惜養寇以自重,天子自然也要防范于未然,這難道不是應有之理么?大司馬雖然能征善戰,在朝中積威已久,現在名義上在冀、兗、青三洲備戰之兵足有十余萬,可這十余萬的兵馬,不終究還是要由他的那些舊部所統領么?天子放歸他們的家眷,難道他們不會對天子感恩戴德么?”
“這……確實是有道理,可是他們的家眷跟在身邊,如果真的兵變的話豈不是更加沒有后顧之憂了么?目前兗、冀、青三州之兵事,大多都是由大司馬的宗族,亦或者程昱這種跟隨他多年的心腹所主持啊。”
司馬懿卻是笑道:“可是,大司馬本人已經回朝了啊,如此一來,大司馬與他的這些宗族、門生的聯系豈不是全都中斷了么?大司馬在時,往日之情倒是值錢一些,若是大司馬不在了呢?世子(魏公了),今年還沒出仕呢吧,與這些舊部之間不就沒關系了么?”
眾人聞言,卻是恍然大悟,何著天子這一手不是為了防曹操,而是為了防曹丕啊。
荀悅聞言也道:“仲達說的不錯,其實大司馬的心中本也沒有反義,眼下天子春秋鼎盛,大司馬其實,并沒有真的反叛的機會,否則也用不著養寇自重了,天子擔心的,應該是身后之事。”
眾人聞言,卻是沉重地點了下頭。
其實往淺了說,咱聊的是曹操的身后之事,亦或者說是將來曹丕與太子之事,畢竟既然封他做了魏公,曹丕實際上是可以繼承曹操一部分權柄的,舅欺外甥,三千年信使里多了去了。
然而這要是往深里去想,其實也未必就不是自己的身后事。本朝天子歷來早終,別看天子今年十八,曹操已經四十多了,但說真的,誰也不敢保證這倆人誰會先死。
真要是發生了這樣的事,就算是太子健健康康也沒用,雖然現在是還只是東漢末年,大家并不知道楊堅是誰,但也并不妨礙大家去聯想。
而天子的這一手就非常漂亮了,他自己一個人在都城,手下親信和其家眷全部在外,十幾年后真要是變天,這些親信到時候還是不是親信說實在的都不好說了,至少,肯定不是曹丕的親信。
這一招,看似是在予曹操以方便,其實卻是把他的后路給抄了,退一萬步來說到時候大家的家眷都沒在京城,就是起兵勤王也方便。
眾人都是聰明人,到此為止,都已悟透了這一層的意思,為尊者諱也就不再繼續深聊了。
卻是劉備問道:“既然如此,天子命我來處置呂布的家眷,又是何意呢?仲達以為我該如何處置呂布的家眷呢?”
司馬懿聞言卻是再次嘆息一聲,而后居然在飯桌上放下筷子站了起來,先是給劉備行了一個半禮,而后道:“我司馬懿犯下的那點錯,你們都知道,也沒什么不好承認的,丟了祖上財產也是我自己活該,怨不得別人,不過皇叔,呂布之女呂綺玲與我四弟已經有了婚約,或者我干脆點說,他們已經有了夫妻之實,只是還沒有過門罷了,還請皇叔看在你我同殿為臣的份上,從輕發落吧。”
說完,司馬懿又給劉備行了一個半禮。
“仲達言重了,不至于此,難道我還能因為這一層姻親關系,就苛責于你們司馬家不成?”
“多謝皇叔。”
司馬懿道完謝,這才坐下道:“此舉,應該確是天子的暗示了,其實夷人全族之事,本就不是仁君所為,這種事兒天子雖然也不是沒干過,但此一時,彼一時也,如今袁紹既已覆滅,朝廷的懸頂之劍頓去,光復河山無非也就是時間早晚的事,如此,自然也就可以雍容一些,寬厚一些了。”
“如此難道就放過呂布的家眷了么?這畢竟是造反謀逆的大罪。”
“不是把家眷交給皇叔出氣了么?這怎么能說是放過呢?”
劉備聞言,老臉一紅:“咳咳,那什么,你說這是天子的暗示,暗示的又是什么呢?”
“我向皇叔為我四弟求情,欠下皇叔的一份人情,這暗示難道還不夠明顯么?我是河內人,又是隨父親一同出仕,我父又是被太尉所舉薦。今日大家坐在這里,都是自己人,倒是也沒什么好藏著掖著的了。”
楊彪聞言也點頭道:“皇叔,天子這是希望咱們合流啊。”
司馬懿補充道:“應該再加上仲豫所代表的潁川文吏,亦或者直接一點,眼下大司馬養寇自重,所行已經頗有一些跋扈,天子是希望朝中其他臣子全都能擰成一股繩,一并合流,從此以后沒有潁川系、關中系、邊郡系,只有曹系和漢系,說白了,相比于大司馬來說,呂布又算得上是個什么東西呢?也值得天子正視他么?”
眾人聞言一琢磨,還真是,這司馬懿對天子心思揣度的果然精準,而且一點也不自珍,愿意與大家一塊分享,幫助大家共同的提高和成長。
真不愧是天子的謀主啊,據說這司馬懿自跟隨在天子身邊之后,對天子的一言一行都有細心的整理記錄,以及歸納學習天子的用謀、用兵之法,是真正得了天子真傳的人,今日聽君一言,卻是果然名不虛傳啊!
看來這樣的方法的確有效,回頭自己也要試一下,以后在閑暇之余一定要認真品讀天子的語錄,對理解天子深意,甚至是對以后做官做事,一定都會很有幫助。
于是從此以后,未入仕的世子讀建安大典,已經當了官的統統捧讀漢定武帝語錄,卻是后話了。(安民大慮曰定,安民法古曰定,大慮有深謀遠慮的意思,法古有變法的意思,威強澼德曰武,克定禍亂曰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