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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所謂公私合營

  見群臣不懂,劉協只好進一步舉例,掰開了,揉碎了給他們講。

  “以青州為例,青州歷來都是鹽的主要產區,大大小小有近百座鹽場,根據昨天你們辯論的說法,這其中小的鹽場也有兩三百個工人,大的甚至有近萬名工人,且足以供應全國百姓七成以上的用鹽,這樣的行業難道可以交給私人經營么?”

  “但是,交給官營,不代表朝廷可以肆意抬高鹽價變相的去收人頭稅,若如此做,則老百姓必然苦不堪言,且私鹽販子盛行。”

  “可官營作坊人事臃腫,效率低下,甚至腐敗現象屢禁不止如何解決呢?首先,當然是嚴刑峻法,由校事府負責監察天下,有發現貪腐行為的,不論是什么級別的官員,都要殺,貪腐行為嚴重的,可以考慮進行一定的株連。”

  話還沒說完,就見管寧站起來反對:“陛下,只聽說以德行感化……”

  沒等他說完,劉協就伸手示意他閉嘴:“我知道,你把廢話先收起來,我知道單單只靠嚴刑峻法是沒有用的,就算是我讓校事府去查貪腐,校事府本身也有被拉攏腐蝕的風險,所以嚴刑峻法,只是最后的手段。”

  “還是以青州鹽廠為例,可以設立三到五家官營企業,朝廷只設置食鹽售賣的最高價和最低價,具體如何經營,朝廷不會直接過問,尤其是雇工方面,朝廷不可以強制雇工,更不可用官奴做工,讓百姓有自由選擇的權利,哪家鹽廠待遇好,就去哪家做工,嗯……我看以后這官奴制度就廢除吧。”

  就見曹操皺眉道:“臣以為……此策還是有不妥當之處。”

  “如何不妥?”

  “所謂官官相護,古今同理,陛下以凌厲手段打擊了黨人,但贖臣之言,如今占據了朝堂半壁江山的潁川人,難道不是新的黨人么?出身于禁軍、宿衛的官吏,難道不是在抱團,組成了一個小的政治團體么?不需十年,這些負責官營作坊的管事官僚便會結成一體,上抗朝廷,下禍黎民。”

  說完,曹操本以為劉協會很不高興,卻不成想劉協卻是一拍大腿道:“魏公說得對啊,確實是如此之理啊,所以我認為,朝廷在鹽場中的持股比例,不應該超過四成,其余六成的股份,則通過買賣或是獎賞的方式,交給個人,如此,在朝廷委派的官僚管事胡搞的時候,六成的民間資本可以聯合起來,反對作坊的決定。”

  曹操立馬反駁道:“天子此策屬實是荒謬,莫說是占有四成,就算是只占了一成,民間商人難道還敢對抗朝廷的行政命令么?官商有別,這些在作坊中占據股份的人,到底應該算是商,還是官?”

  這個,曹操卻是把劉協給問住了,他這套設計完全就是照搬了后世的做法,但卻是忘記了,現代社會屬于法治社會,逼得急了,個人也是可以狀告地方官府的。

  但封建社會不同,官大一級壓死人,六成股份就算是真的抱團團結起來,也不可能壓得過四成,隨便一個小吏,也能壓死那些民間資本。

  想了想,劉協道:“你說的很有道理,不過負責具體工廠的官僚,終究也只是小官僚罷了,而那些參股于國有企業的私人么……

  當然也不是誰都可以入股的,可以讓勛貴們用土地來換股份么,畢竟土地,才是真正的國之根本,關乎民之死生,這企業的股份,收益只會比土地更高,但對民間的影響卻小于土地。”

  曹操聞言,再一次皺起了眉頭。

  難道說……兩個月之前天子徙陵的時候就已經想到此策了?

  這思慮也太長遠了吧!

  南陽勛貴現在剛剛被強制交換了土地,并且被輪番折騰的元氣大傷,新的土地還沒有分配完畢,更還沒有開墾,人生地不熟的,有些人丁稀少的勛貴,用土地換股份的意愿一定很強烈。

  當然,曹操和群臣的關注重點也不是南陽的那些勛貴,而是本朝的勛貴,目前來看,本朝所產生的勛貴一定是不比漢光武來得少的。

  嘶,怪不得要有勛貴議政啊!

  光武帝時退功臣,進文吏,給勛貴們無不賞賜了過量的良田,使得功勛之后成為了豪強中的豪強,也不能說光武帝做的不好,畢竟官僚專業化,于國于民都是好事兒。

  此前,滿朝文武其實一直也沒有停止過天子如何安置勛貴的探討,甚至許多人一度以為天子是要反其道而行之,要進功臣,退文吏。

  今天這么一看,果然,天子之智謀,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夠揣度的啊,真是一環套著一環啊!

  如此一來,諸如鹽鐵等關乎國家命脈的產業,將由朝廷與勛貴共同掌握,這卻是讓這些勛貴真正的與國同休了。

  而這些股份,實際上卻是代替土地成為了勛貴們養家糊口的飯票,不但解放了大量的土地可以用來屯田屯民,勛貴們也不可能真的放任官僚們胡搞瞎搞。

  你貪污受賄,冗員,管事兒的比干活兒的多,損害的可就是這些勛貴們的利益了,而勛貴,是有資格參加勛貴議政會議的,也是你地方上的基層官吏能欺負的么?

  甚至這么搞的話,這企業的經營問題也完全可以放給勛貴,朝廷只需多派一些靠譜的賬房,不讓勛貴們做假賬,就可以按月收錢,脫離企業的實際管理了啊。

  而如此做為,一定程度上政治和經濟也就分離了,勛貴們自然要研究天下大事,但研究的就只是經濟領域的大事了,而無法對軍國大事造成影響,干擾行政官員們的決策。

  “好家伙,這是既進功臣,又進文吏啊!要不怎么說天子高明呢?”

  而往深再想一層,曹操卻是臉都煞白煞白的了。

  此前劉備等人腦補的時候就有想到,天子的這一招勛貴徙陵之策,捎帶手的也是在和曹操進行爭權,因為即使是作為天子根底的潁川人,大多也都是文官,漢代以來非軍功無以封侯不是說笑的,潁川人種的勛貴數量是遠遠低于譙縣人的。

  現如今曹操手下的親信,除了新招上來的這幾個所謂大儒,哪個不是侯爵之身?

  到時候這些侯爵在這些企業里面都特么入了股,這就和朝廷是一條心了啊!

  真要是這么個玩法,他連曹仁都信不過了啊!

  可你說他反對,他又如何能夠反對呢?

  徙陵都已經徙完了啊!

  不管是本朝勛貴還是前朝勛貴,都已經先一步接受了土地置換的舉措,也就是說,此事事實上已經進行了一半了。

  現在反對,卡一下,可就把天下勛貴都給得罪了。

  就算是譙縣人,不,就算是他們曹家人,到時候會怎么想?

  他們肯定會想:好你個曹孟德啊,你自己去和天子爭權奪利也就罷了,可咱們曹家幾千口子人,你難道都不管不顧么?

  你不趁著你現在立有賞無可賞的大功給咱們曹家的后世子孫多要一點股份,多入股一些穩賺不賠,并且擁有一定政治話語權的,諸如銅礦、冶鐵、牧馬等,反而忙著爭權奪利?那你爭吧,俺們可要股份。

  曹家自己家人都是如此,夏侯家,那就更沒有把握他們能跟著自己一條道走到黑了。

  就見曹操顫顫巍巍地問道:“敢問天子,這以地換股之權,到底指的是關內侯以上,還是專指列侯?”

  “這個么……讓縣侯、鄉侯入股國屬企業,都鄉侯、亭候入股州屬企業,關內侯入股郡屬企業。”

  “敢問天子,何為國屬、州屬、郡屬企業?”

  “這就是朕要說的第二項了,即地方與中央實行二元分離的結構,國屬企業,顧名思義就是歸屬于全體國民所有,直接向朕負責,只壟斷青州的鹽、關中的馬、荊州的銅、以及造船、冶鐵等行業,這種關乎國家命脈,且規模很大的大型企業,每個工廠的用工規模不低于一萬人,全國范圍內,有個十幾家也就足夠了。”

  “當然,以鹽為例,徐州也是可以產鹽的,只不過規模就遠沒有青州那么大了,但難道青州的鹽就不曬了么?但如果這么多企業都由中央來管,這又如何管得過來呢?”

  “況且,各地都有各地的實際情況,中央不了解地方上的實情,也不能很好的給予指導意見,造成無法因地制宜,比如造出來的農具不符合當地土地實情的情況。”

  “如此,則這部分的企業將統一歸屬于各郡、各州來進行統一管理,不過,這些企業之間互相也都是競爭關系,舉個例子,如果潁川有個做鐵鍋的冶鐵企業,南陽也有一個做鐵鍋的企業,南陽的鐵鍋做出來的成本高,價格此,老百姓愿意買潁川的鐵鍋,則南陽地方政府不得阻攔,考核的時候,這些地方企業的經營狀況,都是要比的,當然,中央也是有權去過問的。”

  眾人聞言又紛紛皺眉思索了起來,尤其是曹操。

  此舉……到底是加強了地方太守、刺史之權,還是削減了呢?

  按說應該是增強了的,可問題是這些州、郡所屬的企業都是要被勛貴入股的啊,而這些勛貴每年都是要開會的啊,如此,這豈不是成了地方上絕佳的天子耳目?

  這還是針對前朝勛貴,如果是本朝勛貴,那就更是如此了,尤其是本朝的關內侯……要么就是譙縣人,要么就是天子的宿衛出身,這幫人,惹急了誰會給你一個普通太守面子?

  而譙縣的功勛集團么……曹操現在感覺腦子有點不夠用了,這事兒要說天子沒有深意,他打死都是不信的。

  只可惜他能力有限,今天這天子的深意著實是太多,而且這事兒看上去好像還是有后手,他現在的腦漿子都跟沸騰了似得,一時半刻是真有點想不明白了。

  這,就是天子可怕的地方啊!

  不過曹操顯然是抓得住重點的,問道:“陛下之策,確實是大善之策,但官營作坊體量龐大,正所謂船大不怕風,船小好調頭,這些企業在靈活性上,總還是不如鹽鐵私營的吧?若是與四夷展開大規模貿易,難道也由官營企業出面么?如此,則必然導致走私盛行啊。”

  “民間的小作坊,朝廷是不管的,小型的鐵匠鋪啊,裁縫鋪啊,老百姓打個魚,砍個柴,朝廷當然是允許的,此外,針對你說大企業不夠靈活的問題,朕也有想過。”

  “朕打算在國有、集體所有制經濟的基礎上,再加上一個私營準入的制度。”

  “這……敢問天子,何為私營準入?”

  “商品生產出來,總是要賣的,官營作坊的體量在哪擺著,注定是只適合搞大規模批發,不適合搞小規模零售的,讓朝廷來經營商鋪、貨行等生意,一定是僵化、死板、不合時宜,甚至為了將滯銷的產品賣出去,強行攤派給百姓。”

  “為此,朕認為像商運、貿易、甚至邊境貿易等,雇傭人員雖多,但并不直接從事生產的行業,可以開放給私人運營。”

  “但是這個開放,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是有條件的,朝廷會頒發許可證,只有確實實力雄厚,家風純正的人家可以從朝廷買許可證來進行經營,嚴厲打擊無證經營。”

  “如此,則朝廷只需管理少部分的,有數的商賈,就可以很好的對市場進行宏觀調控,也便于對這些領了證的商人進行限制。”

  “比如,領了經營許可證,家里就不能有人做官了,官、商之間,必須有明確的分界線,比如,領了證的人家名下不可以擁有土地。另外這個證書也是輪替的,五年一換,任何家族不可以連續三界持證,待期滿之后,沒有了經商權,再讓他們用這五年中所賺到的錢來購買土地,或是供養孩子讀書做官。”

  “另外這個證,是要用錢、用糧來買的,如此,則朝廷每五年,也會多一筆財政收入,比如眼下咱們急需錢糧來安置流民,正好可以靠賣證,賺一筆應急的錢。朝廷保證他們在采購時有充分的選擇權,比如某家官營作坊生產出來的產品不好賣,持證的商人自然也就可以選擇不買,轉而去買其他官辦企業所生產出來的產品。”

  曹操眼珠子滴溜溜地轉,群臣的眼珠滴溜溜地轉。

  大家都感覺天子此言另有深意,但是同樣的,大家現在腦子都有點沸騰了。

  真的是沒有余力再想了啊!

  “另外,一些小的,服務于一縣、一鄉的作坊,也沒必要這么嚴苛么,應該由鄉、縣組織全體村民共同修建,由亭長、鄉長,甚至里正鄉賢等人商量著辦,總之,只要不損百姓而富豪強,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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