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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三條底線兩條大政

  傳說中的鳳雛,被譽為荊州士之冠冕的龐統,死了。

  死的窩窩囊囊,一點也不轟轟烈烈,仿佛只不過是這亂世中的一根普通的小草被拽折了一樣,尸體往那一趟,就再也沒有人會去看他一眼。

  怎么說呢,這一趟,原本他龐統是不想來的,是諸葛亮讓他來的,這龐統直到死,也到底是沒能想明白他的這位摯友到底想的,是真打算送個功勞給自己呢?還是故意要害死自己呢?

  而事實上一直到這個龐統死,諸葛亮也沒真的鬧明白自己的這位摯友是真的在輔佐呂布,還是在和自己一樣身在呂營心在漢。

  雖然龐統對呂布的為人深深的感到厭惡,也打心眼里瞧不起這等純粹的莽夫,但作為所謂的荊州士之冠冕,少年時就到處點評人物干起了許邵的活兒,凡是被他認為有才的早晚都能飛黃騰達,被他認為無能的大多碌碌無為的這么個所謂名士,注定了要代表黨派本身的利益,也即是荊州豪族的利益。

  而這些時日以來,雖然南郡已經對朝廷選擇了臣服,但南郡的這些世家豪族們在此前的時候被劉表養的實在是太肥了,他們又都是直接投降的,所以沒經過血洗,眼看著朝廷新政推行的速度越來越快,利益受損之下自然也免不得起了一點不那么太好的東西,荊益兩州之間,偷偷摸摸的走私從來都是屢禁不止,即便以程昱之能都無法使之斷絕。

  不敢反叛和不想反叛是兩個概念,如果有選擇,那些幾乎就已經進化到門閥的世家哪個愿意在當今天子的治下生活?

  “馬休!你……你,你你你,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這樣的場合下殺人?你當我等西涼群雄如無物么?弟兄們,咱們把馬休,還有這吃里扒外的姜、趙兩家亂刀砍死!”

  “我看誰敢?!”

  馬休一聲大喝:“諸位,我不過是天子先鋒,我馬家軍隊現就在關外集結,曹純將軍的虎豹騎也已經時刻準備好了,天子現在正在洛陽來此的路上,殺我,就是不死不休。”

  說著,又朝周圍拱手道:“我馬休生于涼長于涼,我跟你們都是一樣的,我也有兵權,我也和大家都是一樣的,如果我想的話難道我就不能造反么?我就算是想當你們的首領,盟主,難道真的就全無可能么?說句實在話,我現在死心塌地的追隨朝廷,難道真的是因為忠君愛國之念么?諸位,我們馬家是個什么出身你們還不了解么?什么伏波將軍之后,都是給自己臉上貼金的,我們是地地道道的賊啊!”

  這么一說,這些涼州群雄倒是連連點頭。

  “朝廷里,我是最了解咱們涼州內情的,而涼州英豪中,我說我是最了解當今朝廷的,這話有錯么?各位還請聽我一言,投降朝廷,才是咱們唯一的出路啊!”

  “當今天子名為中興實同開創,對幽、并、涼三州邊郡子弟也從來沒有過輕視之心,甚至還更為關照,以我自身為例,投降朝廷雖只有半年多的時間,但我麾下將士人人有田種,還在關中重新施行了馬政,絲毫不許中原豪族染指,更嚴令不許所謂的門閥世家對我等邊鄙肆意欺凌,各位,雖然事實上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天子,但我卻不得不說,已被天子的魅力所震懾傾倒,這就是咱們涼州人苦苦期盼了三百多年的圣明天子啊!現在圣明天子既然已經降世,我等為何還要聯合起來反叛呢?”

  說完,就見西涼群雄們都在面面相覷。

  馬休么,馬騰的嫡子,這些頭頭腦腦們差不多有一半都是認得他的,而馬騰么,也算是他們的老首領了,在東羌中的威望也是遠高于韓遂的,再加上天子自親政以來做的確實是不錯,此前那趙、姜、王三人做的鋪墊也足,一時間確實又都有一點動心了。

  當然,真正決定性的還是那個曹彰大破閻行消息,張衛很明顯的已經爭得了喘息之機,涼州人么,哪個不知兵呢?眼見著呂、韓聯軍明明連張衛都吞不下去了,等天子的十萬大軍真的到來,與張衛前后夾擊,這倆人恐怕莫要說取漢中了,能不能留下姓名都不太好說。

  同時,這也證明了朝廷的強,呂布的虛。

  再說現在龐統都死了。

  于是沉默了良久,終于還是此地實際實力最強的楊秋問出了具體的問題所在:“馬賢侄,其實當年……我與令尊同樣也是相交莫逆,我也一直都認為,壽成兄是我最好的朋友,當年之事……如果不是因為馬超狼心狗肺,我也不會幫著韓遂一同做惡。”

  馬休聞言不自覺地撇了撇嘴,然而卻手上抱拳道:“殺我父母者都是韓遂,自然與楊叔叔無關,家父以前時常也說,對楊叔叔您的品行十分贊賞的呢”

  楊秋很高興的就受了這馬騰的夸贊,進而道:“然而我等與壽成兄還是有所不同的,當年令尊在入住關中之后迅速撿起了他關中人的身份,還認了馬援當祖宗,實話實說,也曾聚攏流民,勸課農桑,在關中之地甚至還真的頗受到了關中百姓的愛戴,或者干脆點說,即使站在朝廷的角度,壽成兄做的也著實是不錯的”

  “然而賢侄,我等可都沒有壽成兄這么高瞻遠矚的眼光,對關中百姓不但沒有恩,反而只有仇,說句大實話,原本這天下最最富庶的關中,甚至包括整個司隸在內,不正是因為我等,而幾乎變成了無人區的么?這樣的大罪加身,我等還如何能夠相融于朝廷?”

  來了,開始講條件了。

  就見馬休十分自信地道:“此易事而,來此之前我曾受到天子的來信,雖然沒有提具體的細則,但有三條底線,兩條大政原則還是很清楚的,只要這五條你們答應,其他的,都好談。”

  “不知,是哪三條底線,哪兩條大政呢?”

  馬休微微一笑,開始亮出朝廷真正的底牌。

  是的,底牌,一上來直接就亮底牌,劉協不但本人沒來只寫了一封信,就連商討的余地都沒有給,但有可與不可而已。

  “先說三條底線吧,第一,天子仁德,言諸事皆有因果,黃巾起于官逼民反,涼亂起于朝廷苛待太過,事情既然已經發生,死去的人終究是已經死掉了,所以,前事不再追究,特恩赦爾等無罪。

  但是,凡是被你們這些年劫掠而來的人口,必須將人放回,兵組織起來,賠償以錢糧,幫助他們回到關中,另外,天子已經決意廢除奴婢之法了,也決定從涼州開始進行試點,不管是胡人還是漢人,把各自的奴婢都放了吧,如果被放的奴婢難以生活,可以遷至關中分地,關中現在有的是無主的荒地,陛下會派出大量的督郵來監管此事,但有陽奉陰違者,直接夷族。”

  這在這些群雄的眼里就是純粹的伸手要錢了,弄得大家一時間都有些不太好接受。

  至于全國廢除奴婢這政策,只能說天子的野心和魄力當真是不小,這事兒王莽干過,結果就是把自己給干死了,劉秀也干過,結果就只是把王莽時期新產生的奴婢給解放了,或者說國家不承認了。

  特么的王莽的新朝本來就是拒絕奴婢的。

  當然,考慮到涼州的特殊情況,留下還是給他們留了空子,只說不許蓄養奴婢,沒說不讓養佃戶和租客。

  “第二,陛下也知道涼州地廣人稀,生產方式主要也都是游牧為主,人員都聚不齊,更無法組織大規模生產,因此朝廷,確實是只能管得到點,到線,很難管得到面。”

  “所以天子仁德,可以允許你們這些豪強世家以自己的家人,直接擔任縣吏,甚至是郡吏,而且天子特意明說,各郡縣必須都有羌、氐等同胞的人一同擔任,至于具體每個郡縣要有多少胡人,這個還沒有定,今年秋天的鹽鐵會議和民族議事大會,可以將此事列為重點。”

  “但是作為代價,各部落首領以及各位家兵過百者,必須以嫡長子、嫡次子兩人送入京師,此法將在幽州同行,天子欲將咱們幽、涼涼州的邊郡子弟,重新組建一支獨立編制的新漢軍,宿衛編制,享受待遇和宿衛基本相同,學成立功之后可以回涼州當官,當然,要注意三護法。”

  這個其實很好理解,事實上漢代涼州的這個位置,也就是青、甘、寧三省即使是現代社會,基層的行政成本也很難降得下來,放到漢代,想在涼州搞中原那樣的基層管理純屬做夢,根本就不可能實現。

  有些所謂的縣城,一共也就三五千的人口,卻離郡治十萬八千里遠,你說你難道要派一整套行政班子管理么?你派了,過幾年這里水草不豐美了,又要換一個地方繼續游牧,這套行政的班子就只能跟著搬家,三年考評期滿,這樣的官吏要不要讓他們挪一下位置?不挪的話,這跟部落首領有什么區別,挪的話,怕是新來的官吏找都找不著地方。

  所以劉協在中原地區,一直以來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目標都是將皇權扎根在各個鄉甚至各個亭,而涼州,實話實說想扎根到縣都已是千難萬難,更別提基層了,放任此地豪強和部落首領也是無可奈何。

  當然關鍵節點上肯定還是要駐軍的,通過關鍵節點向周邊輻射影響力一直都是中原王朝統治西域的方式,能將這些點連成線的,就已經是李世民,劉徹這個級別的雄主了。

  能當上宿衛,當然是好事,這算是正統的出身,當完了宿衛就能當大官,尤其是那些羌人、氐人,他們的孩子都進宮當了宿衛,以后都當大官的話,日后想必受到的欺辱也會少很多,這一點和幽州比較像,過個幾十年,管事兒的和被管的全都成了同學關系,這階級矛盾和民族矛盾自然也就不會那么尖銳了。

  就是這天子不但要嫡長子居然還要嫡次子,那這,就分明是要由朝廷來插手他們的繼承權了,而且挺好的孩子送進城上幾年學再回來,說不定思想上徹底被換了個人都是有可能的。

  總得來說算是好壞參半吧。

  “第三條底線,是關于稅法的,天子說,他知道以前咱們涼州,尤其是是羌人氐人乃至于內遷的鮮卑族人繳的都是血稅,邊患不穩,總是要用你們來打仗。”

  “天子說了,以后無論胡漢,都不需要繳人頭稅,遇到叛亂或是邊患,也不會強制要求你們打仗,想打的就幫著朝廷打一打,都不想打呢,朝廷也會派關中軍出塞征戰,當然,涼州也是要建軍屯倉的,不過無論胡、漢,該繳納的稅賦都要繳,人頭稅是肯定不收的,耕作的人家呢,就按照田畝來進行繳納,放牧的呢,就按照家里牛羊的多寡來繳,具體怎么個額度,每年都會有議會,不過,如果出了兵役的話,可以按兵役的激烈程度進行一定稅賦上的減免,這個跟中原地區的屯田制是一樣的,你幫著朝廷打仗,那你就不用交稅,不打仗,你就多繳點稅來養活這些打仗的,你們說是這個道理不?”

  說完,卻見群雄在面面相覷了一會兒之后,還是楊秋問道:“那涼州之內,如我,或是如老竇這般傭兵數萬之輩,難道天子真的愿意放任么?”

  “這就要說到天子的兩條大政了,第一條,十一個民族是一家,從此往后,漢人要尊重羌、氐、鮮卑的風俗,習慣,嚴令不許有任何的欺壓之事,同樣的,民族同胞也要尊重漢人的法律,如有犯法,不管你是哪個部落的首領,也不管你是哪個豪族的公子,一律嚴懲不貸。”

  眾人聞言紛紛點頭,此舉,倒是跟幽州那邊幾乎一毛一樣,大家也都是有準備的,這種事兒靠說是沒用的,關鍵還是要看具體執行起來能不能執行到位,現在只能當空洞的口號來聽聽,誰也不會真往心里去。

  涼州這地方的民族矛盾太深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融化這樣的三尺堅冰,更不可能一蹴而就,且得用赤誠的胸膛好好捂個幾十年才行,劉協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幾十年來捂,只能先這么著了。

  “至于這天子的第二條大政么……楊叔,你覺得你現在實力很雄厚么?”

  楊秋一愣。

  不是,你這是什么意思啊,我問這話的意思是天子能否允許我這樣擁兵數萬,占據一郡之地的豪強合法的存在而已啊,我勢力當然不大了啊,我勢力要是真的大還聽你這小輩在此嗶嗶么?

  “我知道大家擔心什么,但天子其實從來都不是咱們本身實力的強弱,實話實說,咱們涼州即使是再大的部落、豪強,與那兗州李氏相比,怕是不都遠遠比不上的吧?當然,他們是種地的,咱們是放羊的,實話實說,咱們涼州即便是漢族的豪強,除廣陽以外也基本都胡化了,自然是無法像李氏一樣,讓全族都能為天子所用了。”

  “不過……天子欲重開絲綢之路,打算扶持十三個涼州的豪強或是部落,對整條絲綢之路販賣許可證,專門以壟斷的方式經營絲綢之路,當然,許可證很貴,稅收也很高,尚書臺也會對你們十三家進行統一的管理。楊叔,不知您對這絲綢之路,是否有興趣呢?您現在還覺得您的勢力夠大么?”

  這卻是純粹的抄襲了,之所以扶持十三家,也沒什么特殊的含義,純粹是對清朝的廣東十三行制度的照搬,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是十三,反正清政府是這么干的,他也就學著了。

  廣州十三行這個制度事實上是相當之高明的,歷史課本上說清朝閉關鎖國夜郎自大,這話真的是挺沒道理的,清朝時一直跟歐洲都是有接觸的,接觸的這個渠道就是廣州十三行,朝廷官方規定了只有這十三家民間商行可以從事進出口貿易的工作,某種程度上這十三家商行簡直成了國家的外交部。

  這十三商行可各個都是人精,他們一點也不愚昧,利用壟斷優勢聯手將歐洲來的商品壓價壓得極低,售價賣的極高,又將本國的絲綢茶葉放肆加價,某種程度又很像是海關,實話實說他們干的挺不錯的,鴉片戰爭的目的,就是歐洲人實在忍受不了十三行的壓迫了,想要繞過十三行直接做生意,這不就是想逃稅么。

  所以這十三行的商人那真的是干的挺不錯的,也真的是富可敵國,不夸張的說他們的私人錢財比國庫多,朝廷呢,也知道,反正商人么,在古代社會的地位又不高,直接就拿他們當錢包使。

  那哪里是十三行的錢啊,就是朝廷暫時存放在你們手上幫忙保管的么,還省下一大筆倉儲支出呢。

  絲綢之路,不就是和中亞國家乃至于歐洲國家做生意么,那些中亞人和清朝時的歐洲人好像也沒有什么本質的區別,無非是中亞國家更弱一點。

  商貿劉協是肯定要通的,然而想在漢代社會建立類似于現代海關的制度根本沒可能,邊境的哨卡的腐敗根本無法比避免,而政府壟斷搞貿易這種事古今中外都是災難,想來想去,十三行制度真的挺不錯的。

  貧窮的涼州一定會因為絲綢之路和十三行制度而變得富足了起來,劉協一直相信,任何的社會問題都可以通過經濟發展來進行解決或掩蓋。

  什么特么的民族矛盾問題,都是窮的,有錢了就沒事兒了。

  況且經營絲綢之路必須要熟悉西域地區的風土人情,也確實是必須要在涼州這邊有動員得起來的勢力,馬休問楊秋那句你以為你自己很強么?真不是瞎問的,這買賣,沒點實力的話肯定是干不了的,甚至這十三行一不小心發展成東印度公司那樣的龐然大物都不是不可能。

  當然了,劉協肯定也不會像清政府一樣將對合法商人明搶滴,這不是有許可證專賣制度么,賣多少錢不還是朝廷說了算。

  而,絲綢之路這四個字卻是一下就把涼州群雄的脖子給抓住了。

  天子欲重開絲綢之路?

  他……有這實力么?

  要知道東漢以來西域都護府基本就已經名存實亡了,朝廷在夷夏之防的思想指導下,以及本身確實是沒有了一支足以遠征西域的中央軍的事實之下,對西域基本是完全放任不管的,即使是班超,事實上也沒得到中央朝廷的多少支持,所謂的豐功偉績也全都是曇花一現。

  說白了,實力不行,古代中國真的玩明白絲綢之路的皇帝就那么幾個,一只手數得過來的,這里面絕對不包括劉秀,更別提他的那些后代子孫們了。

  然而大家想了想,好像……還真的有啊!

  當今的天子,即使還并沒有一統天下,但其本身的實力,難道不比光武帝更強么?

  尤其是楊秋,腦海里已經浮想聯翩,一想到日后有朝一日,他找到某個西域小國的國王,將刀子架在他脖子上質問:“你為什么不跟我自由貿易?”

  口水都流出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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