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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九章 罪惡之源:腐敗

  事實上,年僅十八歲虛歲的太子,在這僅僅一個多月的鬼帥生涯之中,頭腦中的思想已經極為成熟了,說一句革命家,那也是絕不過分的。

  所以當這層窗戶紙捅破之后,并不需要劉協接著往下說了,劉禪自己就能夠想明白這個事兒的底層邏輯。

  勛貴與皇權,事實上是高度捆綁的關系,屬于皇權授予,對人民群眾的合法剝削,而皇權之所以穩固,其實很大程度上就在于皇權可以決定誰來當這個勛貴。

  而勛貴是漢家王朝的勛貴,天然就是皇權的忠實擁躉,舉個不是很恰當的例子,為什么原本時空中,一個政權存在的時間越久,推翻的難度就越大?

  為什么原本曹操明明都已經將黃袍當背心兒穿了,卻始終無法篡漢呢?為什么歷史上的荀彧輔佐曹操好多好多年,結果卻在臨門一腳的時候選擇以漢臣的身份自盡呢?

  后世人往往有一個誤區,就是將王朝與皇帝本人深度綁定,認為廢立天子,和改朝換代這兩件事是高度綁定的了,但其實不然,縱觀整個東漢歷史,廢立天子尋常事而已,事實上大多數時候東漢的天子本來也就是個橡皮圖章,更甚至于太監可以干脆自己寫圣旨,大將軍可以自行組尚書臺,天子連個橡皮圖章都不是。

  說弄死你就弄死你。

  但改朝換代不同,因為權臣,不管如何對待當今天子,哪怕是換一百個天子,只要這個天下名義上還叫漢,那這四百年來所形成的利益團體的既得利益在法理上就是受到保護的,無人可以動搖。

  但一旦改朝換代,你讓這天下拿著漢庭爵位的勛貴何以自處,讓那些豪強世家們如何自處?即使是口頭上保證他們的利益不受侵犯,他們難道就會相信么?

  況且事實上也不可能不受侵犯,因為王朝更迭本身就代表著社會中堅勢力的大洗牌,是以荀彧為首的,世代仕漢的世家大族所萬萬不能接受的。

  所以勛貴,就是一個王朝真正的基礎,他們也許不理朝政,任憑上層的皇權是受欺凌也好,被更迭也罷,但卻是維護朝代不被更替的壓艙之石。

  論剝削,皇權才是真剝削,真正的罪惡源頭,畢竟勛爵不輕授,無論子孫如何混賬,源頭上的勛貴之祖宗總還是對國家做出過巨大貢獻的。

  最關鍵是勛爵之惡終究是有邊界的,終究是跟股份進行了深度捆綁的。

  然而皇權,卻是幾乎沒有任何邊界可言的,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世上真正能夠束縛皇權的就只有倫理和道德而已了。

  之所以天下人感覺不到皇權的剝削,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當今天子仁德,賢明,英明神武,他自己也從沒想過剝削人民,所以很自然的就將這一塊給忽略了。

  萬一子孫后代不賢呢?

  都不用往遠了看,自己的爺爺,傳說中的先帝,不就是正是一個獨夫民賊么?

  難道皇權本身才是萬惡之源么?

  可是且不說他們父子本身就是皇權,當今天下能有今日之盛況,不也是皇權所推動的么?沒有父皇,哪來的盛世。

  而且從以往歷史的經驗來看,歷朝歷代,每當皇權衰微的時候,往往都必然造成諸侯并起,群雄逐鹿,百姓生靈涂炭的局面,這樣的罪惡,不比區區壓迫剝削更加殘酷得多么?

  又怎么可能是反動的呢?

  “矛盾么?”劉協問道。

  “是,很矛盾,非常矛盾,且不說立場問題,若是一個國家連皇權都不能穩定,必然造成動蕩,最終受苦的還是底層百姓,本朝,皇權在父親您的手里由極衰,變成了現在的極盛,百姓也由易子而食,變成了現在的衣食富足,怕是即使這世上最最瘋癲之人,也不可能說皇權強盛不好吧?這話也就是出自父皇您本人的口中,換個人說,天下人必然唾棄之,即使是受壓迫最深的鬼人也不例外。”

  “確實是矛盾,不過這里面其實還是有一個誤區。”

  “是什么?”

  “君主集權與中央集權的誤區,先帝失天下,所失的可不是皇權,至少在他活著的時候,皇權一直都是穩固的,只是當時,先帝莫說是對縣,便是對郡也基本已經失去了直接制約的能力,再加上他本人確實昏聵,他一死,中央權力便分作了宦官與外戚兩派復又重新陷入爭斗,使得中央權力更弱了。”

  “所以,區區一個董卓進京,中央權柄便已是盡失,其實,如果何進能夠英明神武,與宦官之間不要瞎斗,勉強維持先帝活著時的樣子,還是不難的。”

  “換一個不太恰當的比喻,假如我不是什么英明神君,鬼神之謀,這國家權柄依舊掌握在你外公的手里,那百姓的生活,難道會比先帝時來得更差么?”

  “可是,真要是如此的話外公早晚會自己做皇帝的吧,否則無非是梁、竇舊事而已,這中央集權還是無從談起,于國于民,終究是換湯而不換藥,依舊難以穩定,百姓涂炭,不過是早晚而已。”

  劉協點頭,表示認可道:“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以目前大漢的經濟基礎來說,確確實實是,只有皇權穩固,才能天下安康,任何試圖代行皇權的力量最終又都會變成皇權本身。”

  “所以,父皇您多年來一直在努力提高尚書臺,中書臺,議稅閣和軍委會的力量,十五年來幾乎從不過問政事,是在,自行限制皇權么?”

  劉協想了想,卻是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跟劉禪解釋了,只好道:“那么你以為,這些有用么?”

  劉禪想了想道:“如果皇帝是個庸人之姿,有用,這些衙門可以幫助皇權管理天下,如果皇帝是個聰明的仁君,也有用,在他們的幫助下處理天下大事可以輕松不少,讓天下百姓可以富足安康,如果皇帝是個愚蠢的蠢材,也有用,多部門相互制約,短期之內不會出現只手遮天的權臣,但如果皇帝是個聰明的獨夫,如先帝一般,沒用。”

  說著,劉禪閉上眼睛想了想道:“如果我是一個獨夫民賊的話,登基后至多十年,您給出去的這些權柄我全都收得回來。”

  “是啊,所以說到底還是皇權與相權之爭的問題,沒多大意義,知道么,我曾經設想過一個更極端的方式,便是虛君實相,君主立憲,不過我放棄了。”

  “一方面是因為沒人敢在我手下做個實相,就說荀彧吧,荀悅剛當了幾天中書令他就嚇得請辭了,很是讓我失望了一次啊,從那以后,本該是朝中實權最大的尚書令,壓根就沒人敢當了,尚書之權一分為六,給搞成六部尚書制了,啊,說多了都是淚。”

  “當然這個也不是重點,后來是我覺得這一套不靠譜,首相如果手握實權必然會想要僭越,以父傳子是人類的天性,到頭來還是換湯不換藥,而如果是集體決策的話……老實說,集體決策其實遠比個人獨裁更容易滋生腐敗。”

  “就好像一個企業,如果有大股東,那么這個大股東一定會維護企業利益,說白了企業的就是他的,但如果沒有大股東,沒有主人了,那還不是想盡辦法往家里拿東西么,一個道理。”

  “說到底,中央集權是一個國家穩定的基石,但一切的壓迫也好,黑暗面也好,全部都來自于權力本身的腐敗,權力不受監督的話腐敗幾乎是必然的,但受到監督的權力又還算是權力么?亦或者說監督權力的權力難道就不會腐敗么?當然,可以將這個監督的權力交給人民,可誰來代表人民呢?”

  “所以說,一切的罪惡都是來自于腐敗,我個人能保證我不腐敗,我現在對你也很有信心你應該也不會腐敗,以后咱們的子孫,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勛貴也是如此,洛陽城內,一切罪惡的來源都是腐敗的問題,十五年前有關于允不允許販賣女子為奴的事兒我與伏后討論了很久,不得已才決定販賣異國女子為奴,其實就是為了釋放那些不太好的欲望。”

  “你覺得洛陽城的底層百姓生活凄慘,說白了是因為來洛陽打工的人太多了,人數比現在少一半你再看看,生活質量馬上就能上去,什么壓迫啊,哪有壓迫啊!為什么會有這么多人來洛陽城打工啊,這過的都不是人日子了,說白了,還是因為腐敗,如果不是因為腐敗,哪來的那么多無家可歸的人啊,再說徹底一點,這是全國的腐敗都給堆積到洛陽來了,所以洛陽才黑,這是洛陽自己的問題么?你說建廉租房也好,提高最低薪資也好,勛貴就這么多,消費能力工作崗位就這么多,待遇越好,來的人就會越多,越多就越卷啊,卷來卷去,不超過三年,你今天為他們爭取來的一切全白忙。”

  “所以……腐敗是根治不了的么。”

  劉協也只能回答道:“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答案,我能做的,也只有以勛爵,和洛陽徙陵制度,將腐敗進行制度化公開化合法化,也許有能根除腐敗的制度吧,但我是沒想到,這個任務可以交給你,你還年輕,未來還長著呢,可以慢慢想。”

  說著,劉協拍了拍劉禪的肩膀站了起來。

  “這世上事啊,從來都是知易行難,你以為,你現在在洛陽搞的風風火火的,這思想輸出就這么簡單?你呀,先別研究勛貴腐敗的問題了,有時候人得認命,好些個問題本來就是無解的。”

  “用不著太較真,也用不著為后世子孫太過擔心,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能保證我這一代,你這一代,出兩個明君圣主其實就已經很好了,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若是真有一天后世子孫不肖,致使百姓生靈涂炭,大漢國祚不穩,那也是時運如此,該著有此一劫。”

  “我啊,看開了。”

  “哎呀,你既然決定不回去,依舊以鬼帥的身份行事,那我,給你找個對手?”

  “什么?”

  “你真以為,鬧革命是這么容易的事情么,王朗一心請辭,我又一直沒表態,王異更是一直就知道鬼帥就是你,壓根也沒人跟你出過招,這要是在東吳,哪能這么容易啊。”

  “父皇是要親自與兒臣過招么?”

  “你高看我了,我沒這兩下子。”

  “你要是真不打算回來,我可就暫時讓郭奉孝重新接管校事府了啊,做好準備吧,再如何光明的前途,終究需要走過曲折的道路。”

  “非暴力不合作,四個時辰工作制,想得可是真美,孫策要是這么容易就能被搬倒他就不是孫策了。”

  劉禪聞言,鄭重道:“父皇讓郭奉孝放馬過來便是。”

  “打贏郭奉孝之前不許再見毛氏啊。”

  說完,劉協就走了。

  劉禪則一個人失神地盯著眼前沒喝完的半杯茶,只覺得腦子依然很亂。

  怎么每次跟父皇聊天信息量都這么大呢?

  沒等他捋順清楚今天的談話內容呢,肩膀一沉,卻是劉協又回來了。

  揮揮手,讓所有人都滾蛋,坐在劉禪的身邊問道:“我還是忍不住再跟你聊聊正事兒。”

  “父皇請說。”

  “那毛氏,你是認真的么,你確定她真的沒懷孕么。”

  “你幫我想想,我怎么跟你媽說啊,她到現在可是都還不知道鬼帥就是你,好家伙你人我沒給她領回去,倒是領回去一個兒媳婦,她不得干我啊。”

  劉禪卻是哭笑不得。

  “再說你看她那性子,咱家里雖然確實有草原可以讓她可勁兒的禍害,可這真找一匹野馬,也有點太那個了吧,關鍵是她還不允許你納妾,你怎么想的啊,真不打算納妾啊。”

  “我……不但不打算納妾,將來我還打算立法,不允許天下男子納妾,納妾制本身也是剝削啊。”

  “嘖,道理倒是這么個道理,但是實操性可不強啊。”

  “所以我更要率先垂范啊。”

  “嘖,說實在的你說這個吧,我也有想過,但是吧,我跟你說這女人啊,她是……各有各的好處你明白么,你說這人啊,吃,其實山珍海味吃習慣了也就那樣,穿,綾羅綢緞你也懶得天天換不是,住,你房屋千萬,睡覺也就需要三尺寬,女人要是也不多整幾個,生活多無趣啊。”

  “父皇您說的這個,豈不正是貪腐之源么?”

  劉協被劉禪說得一愣。

  然后給他豎起一個大拇指道:“行,你比我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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