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第八十六章、他國之城

  順著老大爺手指的方向,走到這條街道的盡頭,橫臥著一條寬闊大馬路,有汽車和馬車同時在上面行駛,地上鋪著彎曲的軌道,應該是有軌電車了。

  穿梭于這座城市的貧窮與富裕之間,轟隆隆的巨大噪音讓湯皖下意識的側開了身子,不經意間看到路旁聳立著一個個窩棚,其中一個窩棚里露出一個小腦袋來。

  頭發上還插著幾根繁碎的稻草秸稈,好奇的大眼珠子打著轉兒,正盯著這個長長的,自己會動的長方形鐵盒子。

  當這個小腦袋看到湯皖正在笑瞇瞇盯著他的時候,下意識的往里一縮,這讓湯皖的微笑戛然而止,莫非是自己的笑,嚇壞了窩棚里的那個小家伙?

  有軌電車的噪音慢慢變小,直至消失,停靠在站臺上,而湯皖身后已經聚集了不少人,皆是在等待車門打開,于是默默的往邊上移開了一段距離。

  梳著光亮的大背頭,長發卷曲的時尚女郎,細長辮子的高貴者,以及從容的長衫客,同時處于一個隊列中,讓湯皖懷疑自己身處于一個電影劇組。

  強烈的視覺沖擊感,不斷地在刷新著湯皖對于這座城市的認知,大概軌電車已經日復一日習慣了這樣的場景吧,裝著乘客轟隆隆的又朝下一個站臺駛去。

  等電車走后,湯皖才邁向了“人人向往”的十里洋場,映入眼簾的是高大的西洋建筑,紅白的墻壁,尖銳的頂部,很難想象這樣的一座建筑群會與低矮破落的黑瓦黃墻和諧相處。

  步入其中,才會發現這其間的奧秘,無比寬闊的街道,地面也沒有深深的馬車凹槽,兩邊是三層臨街商鋪,街邊立著整齊的路燈桿子。

  就只是外面的這一條馬路,就可以起到保護這一座他國之城的作用,來自于心靈的隔絕是如此的無情啊。

  湯皖一步一步向里面走進去,漸漸的身邊的人越來越多,即使是如此寬闊的街道,也顯得有些不夠用了。

  在這里,湯皖第一次尋找到了,那種后世的熟悉感,比如節假日的西湖等。

  西裝,背頭,旗袍,長衫,辮子,在中國的土地上,洋人的管轄區里,在漫無目的的徜徉,流連忘返。

  可是,即使是如此多的人,能有幾個會踏上尋找宇陽理的道路呢?

  “走吧!!”

  湯皖從憤慨中清醒,轉身看著一臉呆滯的大牛,輕輕說道。

  大牛這才回過神來,自卑的低下頭,背緊了身上的包袱,雙眼死死的盯著先生的腳后跟,走了幾步便發現先生又停了下來。

  疑惑的大牛也只好停下腳步,抬起頭來,便看到先生正在盯著自己,露出一絲微笑來,而后溫柔的囑咐道:

  “抬起頭,挺直腰桿,看著我,我怎么走,你就怎么走!”

  這個自卑且憨厚的少年,第一次步入這座他國之城,怕是此刻已經自卑到泥土里了吧。

  湯皖隨即轉過身去,挺直了脊梁,邁向前方,而大牛把身上的包袱背的更緊了,也學著先生的樣子,邁著生澀的步子,只是有些緊張而已。

  這一條幾百米的街道,相比較于新世紀簡直不值一提,對于湯皖來說并沒有什么壓力,可是對于此時的許多人來說,都是始終胸口憋著一口氣在前行。

  “stop!”

  湯皖剛走到街角,準備過馬路,便被一個持槍的洋人警察攔了下來,轉過身來,便發現有許多國人正趴在墻壁上,被一個一個檢查。

  其中有男有女,西裝,旗袍,辮子等皆有,一個個老實的很,唯獨湯皖冷靜的提出疑問:

  “什么事?”

  洋人警察身形高大,比湯皖180的身高,還高出一個頭來,正在氣勢洶洶的盯著湯皖。

  大有一言不合就舉槍的意思,可眼神無論如何威脅,眼前這個中國人依然目光無懼。

  “我們需要檢查你的證件!”

  湯皖沒有再多話,從大牛遞過來的包袱里,拿出隨身證件,遞過去,洋人警察檢查了一番,隨后交給了身后的一名高級警察。

  “叫什么名字?”

  大概是不確認,又或者是不認識中文,高級警察問道。

  “湯皖!”

  “來這里什么事?”

  湯皖迎上質詢的目光,無畏道:

  “你只需確認我的身份,無需過問其他。”

  聽夠了那些只要一詢問,便如緊張的數家珍倒出的回答,湯皖的回答似乎是獨樹一幟的。

  倒也引起了這位高級警察的興趣,仔細的檢查完湯皖的證件,比對了證件照片,又問道:

  “北京大學教授?”

  “是的!”

  高級警察饒有興致的盯著湯皖笑,然后又看著證件,突然道:

  “那就是你了,我昨天才剛看過你寫的文章,你在上面提到的,我很認同!”

  “哦?”

  這倒是令湯皖很詫異,不過以當今的新聞傳播速度哦,也是能理解的,從首都到滬市,延長幾天是正常的。

  可湯皖除了詫異外,卻沒有一絲感到興奮的意思,只是遺憾道:

  “可惜沒人愿意去相信。”

  接過高級警察手里的證件,又看了一眼趴在墻上接受檢查的同胞,沒來由的心里感到一陣屈辱,最終還是忍住了心里的沖動。

  沒好氣道:

  “檢查完了么,如果沒事了,我想我可以走了吧?”

  高級警察順著湯皖的目光,也回頭看了一眼趴在墻上的中國人,再看向眼前的這個怡然不懼的中國人,只好吐出幾個簡單的字。

  “沒事了!”

  于是湯皖在趴在墻上的眾人的目光中,邁著堅定的步伐,穿過馬路離去。

  還在被檢查的國人,看了看背著槍的洋人警察,終究還是沒能說出和湯皖一樣的話,老老實實的趴在墻上。

  即使湯皖已經走了很遠,也還是忘不了同胞趴在墻上的那一幕,總是忍不住想回頭去看,總是忍不住的想問他們,為什么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質詢。

  也許是敢于質詢的人還沒有站出來吧,也許是正在來的路上,想到這里,湯皖的心里才好受一點,環顧著這座他國之城,不由得攥緊手掌。

  前方似乎是一所學校,黃頭發的洋人小孩穿著高貴,正辭別洋人老師,從學校里往外走,門外候著許多黃皮膚的仆人。

  接到洋人小孩后,便踏上了路面停靠排隊的黃包車,車夫撥弄著鈴鐺,發出“叮當”的聲響,逐漸啟動。

  在湯皖的認知里,黃包車似乎與這座他國之城不協調,于是前面又來了一輛黑色的汽車,“滴滴滴”的汽笛聲似乎是這里的標配。

  于是在黃包車只能靠邊停下來,目送著屁股冒著黑煙的汽車先過去,來不及用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擦一把臉上的汗,就被黃皮膚的仆人催促道:

  “快點,趕時間!”

  “好嘞!好嘞!這就走,這就走.....”

  黃包車師傅用討好的語氣答復著,嘆息著,無奈著,只得放下毛巾,猛吸一口氣,提著酸疼的雙腿,再次前行。

  目睹這一切的湯皖不禁想到了新世紀的大街上,貌似只有汽車讓電瓶車的道理,哪有電瓶車讓汽車的道理。

  而更讓湯皖想不到的是,或許黃包車師傅只是在奔向心靈深處,那個幸福的家的方路上,因此讓汽車先走和討好的應答也就變得無關重要了!!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