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報局里的人很多,排著長隊,湯皖等了許久,才輪到了,遞上了一張寫滿了字的紙張,每一個字都是那么的清晰。
發報員接過了紙張,用很怪異的眼神看了一眼,嘴角卻是輕輕抿起了,分明是在偷笑,大概是從來沒有見過,把電文當成了信件發的。
更何況,這可是發往歐洲的呀,價格更是不知凡幾,再說,后面還排著老長的隊伍呢,這一封長長的電文拍完,怕是要耽誤許久。
出于好心,便委婉的提示道:
“皖之先生,要不您在修改修改,對于你們大教授來說,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
湯皖接過了發報員遞回的紙張,感受著后方傳來得眾多目光,自知有些不妥,抱歉一笑,說道:
“稍等,我改改,馬上就好。”
把紙張翻個背面,提起筆就寫下一句簡單的話:
“秋日的末尾,巧遇大雨,天也順帶涼了,薄被已換,床已暖和,盼歸!”
湯皖遞回了紙張,付了錢,沉浸在甜蜜中,竟是忘了取回紙張,便撐著傘,跨過門檻,步入了大雨中。
這場秋雨看來沒有絲毫停歇的意思,落在了紙傘上,又彈了起來,濺起了一朵朵水花,紛紛揚揚的散落著,迷蒙一大片。
湯皖便駐立在街上,怔怔的看著前方,這一片水汽彌漫的世界,漸漸的,眼眶也變得迷蒙了。
街上穿著蓑衣的行人,模糊的身影在晃動,湯皖卻是不在意,即使雨水打濕了鞋子,濺濕了衣襟,甚至還悄悄的往心頭蔓延。
驀的,湯皖笑了,含淚而笑,眼前竟是浮現了,與湘靈相識相識的一幕幕過往,浮現了湘靈的一顰一笑,似在眼前。
湯皖又往雨里伸出了手,想去觸摸,卻是感受了雨滴的涼意,那是一種身臨其境的真實啊。
就是在此刻,湯皖無比確信,這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時代,經歷了逃避,迷茫,掙扎,彷徨,坦然,無畏等等之后,依舊還是有血有肉啊。
大雨還在下,水霧還在滋生,盡管湯皖的眼中還是一片迷蒙,但是已經不在原地了,而是在奔跑,快速的奔跑 每踏出一步,就意味著一片渾濁的水花四濺,無數個“渾濁”被踩空后,湯皖來到了好友錢玄的家門口,要第一時間,將這個好消息與之分享。
開門的是錢玄的夫人,見到了汗水夾雜著雨水,卻是一臉喜悅的皖之先生,很是驚訝,連忙邀請入內,疑惑道:
“先生,這是怎么了?”
“我有孩子了,想來謝謝德潛。”
“誒呀!!”錢玄夫人又驚訝了,盈盈笑臉,倍感欣慰,指向了書房,笑道:“德潛在書房里呢!”
錢玄夫人找到了一條干凈毛巾,轉過身想遞給湯皖擦擦臉,只是客廳里已經沒了湯皖的身影,只有站過的地方,留下了一絲絲水跡。
于是乎,便拿著毛巾,抿嘴而笑,怔怔出神,不禁一時心生感慨,既為皖之先生感到慶幸,又為豫才先生感到發愁,徒留一聲嘆氣,便向書房走去。
下雨天,沒事干,錢玄正在書房里讀書,便瞧見書房門被人大力推開了,闖進來一個渾身濕漉漉的身影,定睛一瞧,原來是湯皖。
錢玄以為又發生了什么緊急的大事,顧不得關心,也沒留意到湯皖的笑,便急切問道:
“皖之,怎么了?發生什么大事了?”
“我有孩子了。”湯皖道。
“哈哈哈”錢玄回過神來便大笑,還道是什么大事,原來是這等大事。
立刻上前,抱拳道:“恭喜皖之兄。”
又言:“這回,你真得請客了。”
“小事,都是小事!”湯皖滿不在乎,往椅子上一坐,便自顧自的倒起了茶水。
“倒是忘了,你這渾身濕透了。”錢玄正待去客廳拿毛巾,便迎頭碰到了錢玄夫人,接過了毛巾,扔到了湯皖頭上。
“趕緊擦擦,別著涼了。”
“如此之好消息,可惜豫才不在。”錢玄彎腰從書柜下面,取出了一瓶老酒,道:“不等他了,這下雨天的,只怪他沒有口福。”
這是一瓶陳年花雕酒,單看著凋零陳舊的封口,就知道年份久遠,打開后,一股濃郁的酒香立刻撲面而來。
錢玄夫人笑著搖搖頭,退了出去,不一會兒,端著兩個涼菜來了,然后又悄然掩上了門。
屋檐下的水線不知何時已斷,成了一滴滴的往下落,再一瞧,天色亮堂了許多,原來大雨已經停了,留下了滿院子的芬芳。
迅哥兒抬頭望著清澈的天空,不禁露出了笑容,折起了雨傘,抖了抖水,便敲響了錢玄家的大門。
上午的喪禮細節,迅哥兒無法一一觀察到位,這是要做一篇文章來記錄這次的盛會,于是便想來與錢玄溝通一下。
不巧,正好遇上了在書房喝酒的湯皖和錢玄,得知了湘靈有喜的消息,欣然加入了酒局。
兩個涼菜,后來又添加了幾個炒菜,在雨后的芬芳下,錢玄的書房里,三兄弟久違的暢飲一番。
期間,初為人父的湯皖,竟是向倆人,給為出世的孩子,提前邀起名字來。
“急什么,還早著呢,容我好好想想。”迅哥兒臉上帶著淡淡的笑,輕輕抿上一口酒。
“就是,起碼還有大半年的時間。”錢玄有三個孩子,有經驗,又說道:
“不如這樣,男孩子我來取,女孩子豫才取。”
“只要名字好就行。”湯皖嘿嘿的傻笑,倒是惹來了錢玄的白眼,鄙夷道:
“還文化人呢?豫才,你說說,他哪里像文化人?”
“大家都認為他是文化人,那他就是。”迅哥兒淡定的說道。
只是不待一杯酒后,迅哥兒便已經想好了一個名字,說道:
“星光璀璨,傲氣如筠,取名星筠,如何?”
“如星星璀璨,如青竹高傲,更有諧音幸運之意,不錯!”湯皖點頭稱贊。
“萬古凌霄,堯風舜雨,取名霄堯,如何?”錢玄問道。
“霄堯,寓意太平盛世,國泰民安,有諧音逍遙之意,不錯!”湯皖亦是點頭稱贊。
“哈哈哈”
三人頓時大笑,說好的不急不急,時間還有大半年,結果轉眼間就取好了名字,便共飲一杯吧。
從午后至傍晚,迅哥兒和錢玄已有醉意,而湯皖卻是覺得正常如故,扶著迅哥兒出了門,打了一輛車,報了地址,送了回去。
雨后的巷子,稍顯冷清,路面坑坑洼洼,些許濁水,湯皖躡手躡腳,朝著家門口走去,路不遠,但卻耗費時間,得避著走。
進了院子,就聽到了張桖良和馮庸的聲音,這倆小子已經來了有一會兒,見先生不在家,便只好邊飲茶水,邊等著。
但見先生微微醉意,嘴角夾笑,乘興而歸,便知道先生心情好,是遇到好事情了。
倆人上前行禮,便問道:
“先生,遇到何事,如此開心?”
湯皖一愣,摸了摸嘴角還在上揚的臉龐,微微低頭,道: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
見著先生的背影,是如此的歡快,張桖良卻是皺起了眉,轉而問向了一旁的馮庸,疑慮之下,道:
“先生說我小孩子,我小么?”
“反正沒我大!”馮庸斜著向下瞥了一眼,鄙夷道。
“中看不中用!”張桖良反駁道。
“用過的都說好,你懂啥?”馮庸歪嘴嘲諷。
“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