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6號傍晚,經過一天的巷戰,蘇聯紅軍距離毛奇大橋已經越來越近,診所接待的傷員也爆發式的上漲,甚至就連門口的巷子里都用各種材料臨時架起了一張張的病床。
但在充斥著血腥味的診所里,忙碌的衛燃卻越發的焦躁。蘇聯眼看著就要打進來,但他卻根本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完成了拯救馬里奧和莫拉的任務。甚至就算完成了,他現在也根本不知道該去什么地方找臺相機去拍至少四張照片。
但毫無疑問,這次被一千兩百萬盧布誘惑過來的坑爹任務,其危險性也隨著蘇聯紅軍一天天的臨近而一次次幾何級的往上翻。
內心的焦灼和煎熬也影響了衛燃的手上的工作,最直觀的表現就是傷口處理的方式也越來越粗暴。但另一方面,因為這些天積累的大量實踐經驗以及醫療人員的嚴重缺乏,他甚至都已經在洛奇醫生和漢斯老爹的首肯和指點下,開始涉足截肢的工作。
“哐當”一聲將手中不斷滴落鮮血的鋸子丟掉一邊,衛燃面無表情的把半截手臂丟到身后的鐵皮桶里,隨后動作飛快的將主要血管連接縫合,等他縫合了肌肉和皮膚,剩下的工作便全都交給了那位似乎長高了一些的小護士。
他們這邊忙的要死要活,診所的二樓卻是另一番光景,穿著一身少年團制服的馬里奧坐在椅子上,絮絮叨叨的像個青春版唐僧一樣,一本正經的將他在少年團學到的那些關于雅利安至上的歪理邪說講給裝作聽不懂德語的光頭小姑娘莫拉,同時全然無視了對方緊繃著小臉想把他按在地板上抱打一頓的表情。
至于馬爾科,他此時正趴在診所門口一片廢墟的后面,手里拿著一支沖鋒槍緊張的盯著巷子口的方向,生怕突然闖進來一伙蘇聯人又或者一臺蘇聯坦克。
臨近深夜,河對面的交火不但沒有停下,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架勢。甚至時不時的,就有幾發炮彈越過施普雷河,狠狠的砸在巷子口兩側的建筑上。
在大口徑火炮的轟擊下轟然倒塌的建筑徹底擋住了這條本就不算寬的小巷子,甚至還順便掩埋了幾個等待治療的受傷士兵。
但即便如此,周圍的其他傷員也僅僅是一臉麻木的各自找地方躲好,甚至有幾個干脆連挪動地方都省了,只是瞪著空洞洞的眼睛,茫然的看著頭頂被戰火映紅的夜空,以及時不時拉著黑煙墜落的飛機。
“哐當!”
一聲重物跌落的聲音因為了衛燃的注意,隨后便注意到忙碌了一整天的漢斯老爹已經暈倒在了病床邊上。
“送他去休息!給他準備一瓶生理鹽水半瓶葡萄糖。”
正在一臺高壓汽燈下忙碌的洛奇醫生頭也不抬的吩咐了一句,嘶啞著嗓子繼續說道,“維克多,你那邊忙完之后過來幫忙。”
“馬上!”
衛燃加快速度,幫著一個打了麻醉的小男孩縫合了頭頂露骨的傷口之后,腳步虛浮的走到了洛奇醫生的邊上,換上新的手套,在對方的指揮下從傷員的腹腔里切下了一截被子彈攪爛的腸子。
只不過他們這場手術還沒做完,躺在手術臺上的那個年輕的士兵便已經停止了呼吸。
面無表情的幫這個士兵縫合了打開的腹腔,洛奇醫生脫下手套丟進腳步的垃圾桶,“還有多少?”
“還有四個,都是輕傷。”衛燃疲憊的回應道。
“繼續吧...”洛奇醫生說完,也跟著雙膝一軟,摔倒在了地板上。
“剩下的我來吧,你們先休息一下。”
衛燃說完朝剛剛把漢斯老爹扶到門口的護士揮了揮手,后者立刻過來幫忙,把洛奇醫生也扶出去透口氣兒。
強撐著給最后一個人縫好了背后的傷口,衛燃熄滅了煤油汽燈,扶著墻走出診所,一屁股坐在了靠墻放著的木頭箱子上,前后不到兩分鐘便打起了呼嚕。
當衛燃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一樓的一張病床上,而在自己的兩側,漢斯老爹和洛奇醫生的呼嚕像是較勁一樣一個比一個響。
瞇著眼睛看了看窗外,不知道什么時候天已經亮了,激烈的交火似乎持續了一整夜一樣,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樣子。
晃晃悠悠的坐起來,衛燃發現腳下原本滿是血跡的地板已經被清理干凈,甚至不遠處的桌子上還擺上了面包片、魚肉以及一個打開的豬肉罐頭。
可還沒等他的雙腳觸及地面,在一聲恐怖的哨音中,一發炮彈“轟”的一聲砸在了二樓的墻壁上!
下意識的一個翻身躲到了床底下,等衛燃把驚醒的洛奇醫生從床上拽下來的時候,另一邊的漢斯老爹也已經躲在了床底下。
“轟隆!”
二樓的木制地板被倒塌的磚墻壓垮,劈頭蓋臉的砸下來,將幾個沒來得及反應的傷員埋在了診所的正中央。
根本沒敢從床底下出來,三人順著床下的空間,在蒸騰的煙塵中慌忙的爬出診所,抱著腦袋躲到了箱子中央的廢墟邊上。
“馬里奧和莫拉呢?”
衛燃反應過來,連滾帶爬的就要沖進被煙塵籠罩的廢墟。別人誰都能死,這倆可千萬不行!不然自己可就只能被永遠的留在這了!
“維克多!”
漢斯老爹伸手就要拉住衛燃,可隨后便發現,衛燃和洛奇醫生以及那位小護士,還有原本就在外面放哨的馬爾科不要命似的沖進了坍塌的診所!
蒸騰的煙霧中,一面墻壁轟隆一聲狠狠的拍在了診所前的空地上,漢斯老爹腳蹬手爬的往后退了幾步,反應過來之后狠狠的罵了一句,護住腦袋也沖了進去。
僅剩三面墻壁的診所廢墟里,衛燃和馬爾科踩著廢墟爬上二樓尋找著那兩個小孩子,而洛奇醫生和那位小護士,則不要命似的沖向了洗手間的方向。
“馬里奧!莫拉!”衛燃和馬爾科此起彼伏的呼喊著兩個小孩子的名字,隨后在廢墟的角落聽到了隱約的哭聲和回應。
“馬里奧,你在哪?!”馬爾科扯著嗓子喊道,隨后便被煙塵嗆得連連咳嗽。
“這里!我們在這里!”馬里奧帶著哭腔的回應成功為兩人指引了位置。
衛燃最先反應過來,小心翼翼的繞過一個僅剩下半身的柜子,貓著腰穿過墻角的空隙之后,在斷了兩條腿的床底下找到了馬里奧,以及被他抱在懷里的小姑娘莫拉。
“快出來!”
衛燃費力的挪開身前的雜物,伸直了胳膊一把抓抓馬里奧的腳踝,將他們兩個直接從床底下拽了出來。
“有沒有受傷?”衛燃一邊后退一邊問道。
“屁股!屁股疼!”馬里奧一邊嚎啕大哭一邊回應道。
順著腿一路往上摸到馬里奧的屁股,衛燃立刻感覺到了濕乎乎帶著溫度的觸感。
“別怕!”
衛燃說話的同時,先把莫拉拽出來交給身后的馬爾科,隨后抱起馬里奧,踩著廢墟深一腳淺一腳的逃離了廢墟。
直等到徹底離開了坍塌的診所,衛燃這才一把撕開馬里奧的褲子,隨后便看到了左半邊屁股上,戳著一小片碎玻璃。
在這兩天已經處理大量傷員的后遺癥影響下,衛燃幾乎沒過腦子,更沒和馬里奧打招呼,便直接捏著碎玻璃的半截尾巴,將其一把揪了出來。
原本趴在馬爾科膝蓋上的小家伙先是愣了愣,隨后一雙眼睛瞪得滾圓,緊接著便是更加飽滿的嚎啕大哭。
馬爾科心疼抱住自家弟弟,嘴上不停的抱怨道,“維克多!你個混蛋就不能輕點!”
“我已經很溫柔了”后知后覺的衛燃尷尬的將手中的碎玻璃丟到一邊,“等下我給他縫兩針,然后再打一針消炎藥就行了。對了,洛奇醫生呢?”
“他們也沖進去了”一名躺在空地上的傷員指著診所廢墟說道,“他們都沖進去了。”
“莫拉,你受傷了嗎?”衛燃愣了愣,轉身朝坐在一邊的小姑娘問道,這小家伙著實有些倒霉,這才幾天的時間,已經是第二次被埋起來了。
只穿著睡衣的莫拉搖搖頭,展示著胳膊上的擦傷,“我沒事,當時馬里奧剛好在教我怎么藏起來。”
“你會德語!”原本正在嚎啕大哭的馬里奧臉上又加了一抹被女人欺騙之后的委屈表情。
“我也是柏林人”莫拉翻了個白眼。
“既然沒事就好。”衛燃脫掉身上的白大褂給莫拉披上,嘴上不停的說道,“馬爾科,你帶著他們留在外面,我進去幫忙。”
“我...”
“別讓其他人進來,太危險了。”衛燃加重語氣說道,同時用力按了按馬爾科的胳膊。
意識到什么的馬爾科點點頭,“好...”
沒空聽他說完,衛燃再次沖進了趨于穩定的診所廢墟。而與此同時,在廢墟一樓的角落,洛奇醫生和那位小護士在找到被掩埋的洗手間之后,立刻發了瘋一樣,手忙腳亂的清理著堵住去路的碎磚和坍塌的墻壁。
而漢斯老爹在簡單的詢問了幾句之后,也毫不猶豫的脫掉染著血的白大褂,開啟掛在腰間的手電筒開始幫忙,全然不顧隨時可能出現的危險。
“漢斯老爹,你們在挖什么?”衛燃循著聲音繞過坍塌的診療室,一邊扇動著還沒來得及平靜下來的塵土一邊問道。
“快過來幫忙”灰頭土臉的洛奇醫生轉過身,壓低聲音異常嚴肅的說道,“這下面還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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