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禮的三天時間里,夏漱石和二世兩人像盡職盡責的導游似的,帶著衛燃等人好好在周圍玩了一遍。
當然,如果形容的更準確一點,不如說是已經來過這里的衛燃和穗穗,以及夏漱石和二世四人,帶著卡堅卡姐妹和洛拉品嘗各種當地特色美食的三天。
相比之下,反倒是他們下榻的民宿客棧老板被晾在了一邊,每天早出晚歸的夏漱石和二世在衛燃的授意下,像是忘了來這里的初心似的,絕口不提買下那頂頭盔的事情。
那位謝頂老板倒也沉得住氣,在拿到二世提供的一份關于油漆的虛假檢測報告之后,便像是沒事人一樣,同樣不再提出售鋼盔的事情。當然,這位精明的老板也同樣像是忘了似的,絕口不提退還之前的參觀費的事情。
眼瞅著到了第四天,衛燃等人跟著夏漱石退房離開,搭乘著航班飛往椰城,只留下了二世自己應付那位民宿客棧的老板。
對于衛燃來說,他同樣不急,畢竟這幾天雖然二世把他們招待的挺好,但雙方可都沒提過調查報酬的事情。
另一方面,野人山的威名也讓他保持著足夠的清醒,絕不會像之前藤縣和白羊淀那樣腦袋一熱就扎進去。
同樣,就連夏漱石都保持著難言的默契,全程都沒有提及有關那頂鋼盔和藏在子彈里的那條情報的事情。
顯而易見,他和二世準備先自己查一查,而且看他們的樣子,似乎非常有自信能查到些什么似的。
一路閑聊的,飛機準時降落了椰城機場,眾人在夏漱石的帶領下,搭乘著城際高鐵,只用了不到半個小時,便趕到了紫貝。
高鐵站門口,夏漱石打了個電話,熟門熟路的找到了一輛掛著當地牌照的國產7座SUV,以及藏在輪轂縫隙里的車鑰匙。
“這是我當地朋友的車”夏漱石招呼著眾人上車之后說道,“明天帶你們去他家吃椰子雞去。”
“看來你經常來這邊?”坐在副駕駛的衛燃笑著問道。
“每年我爺爺都來這邊過冬”
夏漱石一邊駕車離開停車場一邊解釋道,“基本上都是我把他送過來,等到這邊天氣熱了,家那邊天氣暖和了,就過來再把老爺子接回去,而且過年也基本都在這邊,只有到了每年家那邊暖和了,才把老爺子接回去過個夏天秋天。”
“怪不得”
衛燃點點頭也就沒說什么,任由夏漱石帶著他們一行人先找了個酒店安頓好,隨后乘車來到了一個外表看著普普通通的小區。
出乎衛燃的預料,當他們跟著夏漱石走進家門口的時候,卻發現這僅僅只是一個打理的格外干凈的兩居室而已,并不算大的客廳,同樣不算大卻種滿了鮮花的陽臺。
透過半開的房門,衛燃等人甚至可以看到的,其中一間臥室擺著的還是個下面是雙人床,上面是單人床的高低鋪。
這個完全可以用局促來形容的小家,和當初衛燃在濱城看到的那個似乎很有年頭的別墅完全可以說的上是天壤之別。
“這里是我爸媽為了工作方便,前些年買的房子”
夏漱石抬頭看了眼墻上掛著的石英鐘,“這個時間點兒,我爺爺應該是被保姆帶著去海邊散步了。”
“這套房子住的下你們這么多人?”衛燃忍不住問道,不說臥室,僅僅這客廳擠進來他們幾個人就顯得有些擁擠了。
“住的下”
夏漱石一邊忙活著給眾人倒水一邊解釋道,“我和我爺爺睡一個房間,我爸媽睡一個房間,保姆就是這個小區的,晚上不睡這里,而且我爸媽也不是天天都能回來,他們忙著呢。”
“要不咱們現在去找找老爺子?”衛燃接過水杯問道。
“我就是這么想的,你們稍等一下。”
夏漱石說著,已經拉著他的行李箱走進了那個擺著高低鋪的房間,隨后從床頭的柜子里取出一個木頭盒子,接著又把掛在床頭的那支軍號取下來放進了盒子里。
等他抱著木頭盒子從臥室里出來,衛燃等人也跟著放下了杯子。
“接下來就靠你了”
夏漱石將木頭盒子放心的交給衛燃,同時嘴上頗為遺憾的說道,“前段時間老爺子明明記性變好了不少呢,這幾天聽我媽說又有些犯迷湖了。”
聞言,衛燃也不好說些什么,只能抱緊了木頭盒子,帶著跟過來的穗穗等人一起,跟著夏漱石離開房間,步行著離開了小區,熘熘達達的走向了距離并不算太遠的海岸線。
離著老遠,衛燃便看到夏川老爺子正坐在路邊的一把長椅上,他的手里,還抱著個插著吸管的青椰子。而在他的旁邊,還有個看年紀四五十歲的女人,正用手機播放著單田芳老先生的評書。
見夏川老爺子聽的入神,衛燃轉身朝跟來的穗穗說道,“難得來一趟,你們先去海邊玩吧,我在這里等等,等老爺子聽完了再過去。”
聞言,穗穗點點頭,換上俄語,招呼著洛拉和卡堅卡姐妹走向了不遠處的椰子攤。
見衛燃在路對面的另一把長椅上坐下,夏漱石邁步走向了他的爺爺。只可惜,那老爺子卻像前者曾經提到過的那樣,已經不認識他的孫子了。
“這本子不是萬能的呀...”
衛燃看著左手虎口處的紋身暗自滴咕了一句,他當初聽說夏川老爺子記憶力恢復的時候,本以為這本子能創造一個奇跡。
但直到這個時候卻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這本子連歷史都不愿意改變,又怎么會改變那些從歷史中活下來走出來的人的現狀?
再次看了一眼耐著性子,一臉微笑,而且熟門熟路的和夏川老爺子做自我介紹的夏漱石,衛燃緩緩打開了放在腿上的木頭盒子,看著躺在紅絨布上的軍號,耐心的等著那爺孫倆成為朋友,又耐心的等到對面手機喇叭里的單田芳老爺子拍下驚堂木,說出那句“且聽下回分解!”。
直到這個時候,坐在對面夏漱石朝那位保姆使了個眼色,等后者暫停了評書的播放離開之后,又朝坐在對面的衛燃打了個手勢。
抬頭看了看遠處追逐者浪花的游客,以及正一手抱著椰子,一手拎著鞋子往水邊走的穗穗等人,衛燃深吸口氣,拿出盒子里的軍號,抬腳站在了長椅上,鼓起腮幫子用力吹響了他僅會的一段旋律。
滴滴答答的號音聲中,原本正和自己的親孫子聊的熱火朝天的夏川老爺子一瞬間臉色變得格外嚴肅,蒼老的身體也下意識的站了起來,那雙眼睛,更是警惕的環顧著四周,打量著那些循著聲音看過來的游客和路人。
但很快,他的臉色變成了茫然,接著又變成了松了口氣的釋然。片刻后,這老爺子的目光,也凝聚到了衛燃舉著的那把老舊軍號上面,那張帶著歲月刻痕的臉上,也浮現出了一抹茫然和向往之色。
許久過后,衛燃停下了吹奏,那老爺子也顫顫巍巍的走過來,從前者的手中接過了那把軍號。
“這號是我的”夏川老爺子異常肯定的說道。
“對!是您的!”衛燃稍稍加大了音量問道,“您覺得我的吹的怎么樣?”
“好!好啊!”
這老爺子仔細的用袖口擦了擦號嘴,同時試探著問道,“你這同志是來接替我的嗎?你也是司號員嗎?”
“你希望我是來接替你的嗎?”衛燃大聲問道。
“想,也不想”
夏川遺憾的看著手中的軍號,“我老嘍,吹不動嘍,氣兒跟不上,但這沖鋒號,必須得有人吹響它才行,必須站直了,讓大伙都能聽見,我看啊,你剛剛做的就挺好。可...可我舍不得它,我還想...還想...”
說到這里,這老爺子臉上的茫然之色越發濃重,“我咋想不起來了呢?他們叫什么來著?”
“想不起來挺好的”在一邊攙扶的夏漱石說道,“老爺子,忘了就忘了吧,忘了挺好的。”
“哪怎么行!不行不行!”
這老爺子抱緊了懷里的軍號,理所當然的說道,“可不能忘了,怎么能把他們忘了呢。他們沒回來,還沒回來呢,我要是再把他們忘了,真就沒人記得他們了。”
“那您還記得嗎?”夏漱石耐性極好的問道。
“我記得,讓我想想,我想想”
夏川將那支軍號攥的更緊了,“我記得啊,好像有個姓夏,叫...叫夏!都叫他小夏,他是遼東的兵吶!他活下來了,他肯定記得!還有叫...叫...你讓我想想,我肯定記得。”
“叫沉沉是嗎?”衛燃忍不住提醒道。
“沉沉,沉沉,對!對啊!叫沉沉!”
夏川開心的說道,“他是個班長呢!他...他好像...好像...”
“他也回來了!早就回來了!”夏漱石及時接過了話茬,“都回來了,還有小張,老周,都回來了。”
“都回來了?”夏川老爺子越發的開心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說完,這老爺子扭頭看像了衛燃,“小同志,你是來接替我的嗎?”
“你希望我是來接替你的嗎?”衛燃再次大聲問出了同樣的問題。
“想啊!有人接我的崗位好啊!”
夏漱石激動的語氣都帶著些許的顫抖,“我戰友都回來了,我也老嘍!吹不動嘍!這沖鋒的時候如果沒有號聲,要耽誤大事啊!”
“那我就接您的班兒!”衛燃在夏漱石的暗示下大聲做出了回應。
“好!好!”
夏漱石不舍的看了看手里緊緊攥著的軍號,最終還是雙手將它放在了衛燃平端著的雙手上,“從今天開始,你就是司號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