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被華麗的吊燈照亮的小樓二層依舊熱鬧,衛燃也在一支鋼琴曲結束的同時,完成了漂亮表姐美香交給自己的任務。
趁著舞間休息,衛燃也悄然離場,獨自來到一樓準備找點吃的墊補幾口。
只不過,當他看到那張擺著各種點心水果的西式長桌的時候,卻發現那位安迪表姐竟然比自己更早一步的下樓。
此時,這個全身都散發著魅惑氣息的女人卻及其沒有形象的單腳踩著一把椅子,一手捏著兩塊摞在一起的桂花糕,另一只手不但松松垮垮的拎著一瓶冰鎮汽水兒,而且還親昵的勾著秋實這小姑娘的脖子,甚至就連那冰涼帶著水珠的瓶身,都看似無意的貼在了不該貼的位置。
相比這個魅魔一樣的女人,被她禁錮在懷里的秋實小姑娘通紅的臉上已經滿是不情愿,但卻也只能像個受氣小媳婦兒似的,老老實實的用手里的銀制小餐叉時不時的戳起一塊西瓜送到那個快把嘴巴湊到自己臉邊的女人嘴巴里。
再看這諾大的客廳里,除了樂此不疲的逗弄小姑娘的安迪,還有在一邊叼著煙卷看熱鬧的茉莉。
而在門廳的位置,那層曾用來打麻將的八仙也被曹啞巴搬了出來。此時坐在八仙桌周圍的,除了曹啞巴和楊媽之外,還有一個衛燃沒見過,之前秋實也沒介紹過的姑娘,以及一個穿著中山裝,時不時總想回頭看一眼秋實,而且像是屁股下面坐了釘子一樣的年輕小伙子。
衛燃記得清楚,這個小伙子叫關秉文,是樓上那位大學老師馮懋耘先生的學生和司機,在楊媽的嘴里,這小伙子似乎格外的喜歡秋實那小姑娘。
眼下看這傻小子頻頻回頭,根本沒注意到對家的楊媽正明目張膽的和對面那個穿著小西裝的姑娘換牌就知道,這傻小子現在恐怕嫉妒死了安迪了。
“安迪表姐倒是會享受”
看夠了熱鬧的衛燃一邊說著,一邊走到桌邊,伸手端起一碟糕點,從上面捏起一塊酥皮送到嘴邊咬了一口。
“你要試試嗎?”安迪說著,還不忘把手里捏著的桂花糕往秋實的嘴邊湊了湊,眉開眼笑的說道,“乖,吃一口。”
“要不安迪表姐還是喂我吧?”衛燃嬉皮笑臉的往對方身邊湊了湊。
安迪翻了個大白眼兒,卻是痛快的將那塊快要送到秋實嘴邊的桂花糕又送到了衛燃的嘴里,順便也終于放開了被她調戲的秋實小姑娘。
“你怎么下來了?”衛燃一邊吃著對方喂的桂花糕一邊問道。
“累了唄”
穿著旗袍的安迪說話間,卻已經毫無形象的坐在了桌子上,將兩條腿疊著搭在椅子上,用手支著桌面慵懶的說道,“幫表姐揉揉腿怎么樣?”
“你確定?”衛燃晃了晃仍舊殘存著酥皮渣子的油手故作期待的問道。
“離我遠點吧”
安迪再次翻了個還挺好看的大白眼,放下那瓶喝了能有一半的汽水,“給我支煙吧”。
聞言,衛燃放下手里仍舊端著的點心碟子,頗為花哨的變出了煙盒,從里面抽出兩支駱駝煙,并將其中一顆遞給了安迪。
后者卻選擇探身用嘴叼住了這支煙,同時也伸手在胸口和領子相連的那道狹長開口里抽出了她自己的煙嘴,用極具暗示性的姿態,將嘴里叼著的那支香煙戳在了煙嘴上。
等衛燃幫忙點燃了香煙,安迪慢條斯理的噴出個煙圈,隨后朝著衛燃勾了勾手指頭。
等衛燃將上半身湊過去,這姑娘貼著衛燃的耳朵說道,“我累了,你房間在哪?我去休息一下。”
聞言,衛燃稍作猶豫,毫無心理壓力的朝著陶燦華的房間揚了揚下巴,“那個房間,去吧,門沒鎖。”
“你不來嗎?”安迪將手和下巴都搭在衛燃的肩膀上低聲問道。
“我就不去了”
衛燃朝著樓梯揚了揚下巴,“我那表侄兒都餓得打擺子了,我得給他送點吃的去,等下還指望他給大家唱曲兒呢。”
“那個傻小子真的是美香的侄子?”安迪慵懶的問道。
“可不,前些天我表姐去戲園子聽戲,無意中看見他在后臺打雜呢,窮的和什么似的,看他可憐就給帶回來了。”
“你表姐她爹家的野種兒?”安迪頗為八卦的問道。
“你還也知道我表姐家的事兒?”衛燃故作詫異的反問道。
“哈!”
安迪吸了口煙,“你表姐最紅的那些年,那些蒼蠅小報兒可最喜歡寫她的故事了。”
衛燃攤攤手,“我現在也是靠我表姐養著呢,可沒資格說人家,而且那小伙子人不錯。”
“我看你更不錯”安迪說著,卻已經將一只手按在了衛燃的胸口上。
“要不你去房間里等著?”衛燃故作心動的問道。
“你敢來?”安迪笑瞇瞇的問道。
“這有什么不敢的,這舞會不是還沒結束嘛?”
“等舞會結束了估計還有牌局呢”安迪說著,也終于從桌子上下來,打著哈欠走進了陶燦華的房間。
和不遠處瞪圓了眼睛的茉莉對視了一眼,衛燃豎起一顆手指頭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后在那姑娘比起的大拇指示意下,猛嘬了幾口煙,這才一手端著點心碟,一手拎起兩瓶放在冰桶里的汽水,慢悠悠的上樓坐在了陶燦華的身旁。
“感覺怎么樣?”
衛燃詢問的同時,也將點心碟擺在了小桌上,接著又用兩個汽水瓶子相互一撬打開了瓶蓋。
接過衛燃遞來的汽水兒,陶燦華苦著臉答道,“渾身不自在。”
“要不你先下樓回房間休息休息?”明明心里憋著壞的衛燃提出這建議的時候,卻是滿臉的好心。
聞言,陶燦華明顯出現了意動之色。但很快,他便搖了搖頭,“不行,小.姑姑讓我在這候著。”
“先吃點兒東西吧,免得等下沒力氣了。”衛燃說著,拿起一塊味道還算不錯的酥皮點心遞給了陶燦華。
幾乎就在他們倆將這一碟點心吃進肚子里的時候,這舞會也終于開始散場,一起成功組了CP的男男女女也在寒暄中相繼下樓,搭乘著各種交通工具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等到那倆似乎是專門過來彈鋼琴拉小提琴的白人和那倆負責倒酒的姑娘也在茉莉的帶領下離開了二樓。
趁著美香下樓送客的功夫,安迪也像半個女主人似的上樓,先是沒好氣的剜了一眼衛燃,然后才熟門熟路的邀請著留下來的人移步到了二樓另一側的小客廳,順便還朝著坐在屏風邊的陶燦華打了個響指,格外輕佻的說道,“大侄子,給姑姑彈個曲兒聽聽。”
說完,這姑娘邊收回了視線,招呼著留下來的人圍坐在了客廳里提前擺好的八仙桌周圍。
這些桌子上不但放著一匣子麻將和兩盒撲克,而且還擺著些充饑的點心和水果飲料。
趁著給這些人倒飲料的功夫,衛燃也注意到,留下來的這些人里有那對染谷夫婦,也有馮懋耘夫婦,而且這兩對夫妻還格外默契的坐在了同一張牌桌上。
而在另一張桌子周圍坐著的,卻是那位不能招惹的谷小姐,以及一位看著能有三十歲上下,一臉貴氣的女人。當然,還有毫無形象的盤腿坐在椅子上的安迪。
她們這張桌子上雖然空了一個位置,但另外五個留下來的相對更加年輕的男女,卻占據了另外一張桌子,顯然并沒有分出來一個人補了這邊三缺一的打算。
“幫我點一支煙,然后下樓去催一催你表姐,讓她快一點兒。”
安迪說著朝衛燃勾了勾手指頭,抽出煙嘴不加掩飾的笑罵道,“你個小沒良心的,枉我在房間里等了你半個小時。”
“你們進展倒是快”
那位自始至終都沒和衛燃有過交流的谷小姐略帶嘲諷的說道,只不過她這嘲諷到底是在嘲諷衛燃還是在嘲諷安迪,卻實在是難以界定。
“衛燃表弟總比那些肥頭大耳的老男人看著舒服些”
安迪說完,還不忘在衛燃的屁股上拍了一下,格外滿意的贊許道,“摸著可真結實。”
“安迪,要不然你把他帶回去養著算了。”
這一桌三個女人里,衛燃唯一不認識,但之前卻跳過一支舞的那位年輕貴婦半是開玩笑半是認真的提議道,“把他帶回去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至于污了我們的眼睛。對吧?二姐?”
“只怕那位小蘇媽要開個好價錢呢”谷小姐笑著調侃道。
“算了,我還要靠男人養著呢,可沒心思養男人。”安迪嫌棄的朝衛燃擺擺手,“讓你表姐快點上來。”
“我這就去”衛燃說著收起了打火機,轉身走向了一樓。
只不過,當他下樓的時候,卻剛好看到那個名叫關秉文的小伙子和那個他不認識姑娘,正跟著曹啞巴穿過通往車庫的房門。
再看站在門口的美香,此時正貼著茉莉的耳朵似乎在囑咐著什么。見衛燃下樓,美香輕輕拍了拍茉莉的肩膀,隨后揚聲問道,“肯定是安迪派你來催我的吧?”
“好像就差表姐了”衛燃神色如常的答道。
“今天辛苦你了”
美香一邊往樓梯的方向走一邊扯掉手套遞給了身后跟著的秋實,同時不忘說道,“等下茉莉和曹叔要出去幫我辦點事情,你就在樓下守著,順便幫楊媽收拾收拾。”
“好”衛燃點了點頭,同時明智的停住了腳步。
“楊媽,弄些宵夜送上來吧。”美香說話間已經踩上了樓梯,“煮一些餛飩吧,想吃餛飩了。”
“哎!我這就弄。”正在收拾長桌的楊媽立刻應了一聲。
目送著美香帶著秋實上樓,衛燃摸出煙盒,點燃了今日份的最后一顆前門牌香煙叼在嘴里,轉而在廚房里的楊媽的指揮之下忙起了衛生工作。
出乎他的預料,樓上的牌局遠比舞會耗時更久。不過相比牌局,在舞會結束時就駕車離開的曹啞巴和茉莉,卻是直到早晨四點左右這才搭乘著同一輛車回來。
等到凌晨四點半,樓上的牌局終于結束,美香也將以谷小姐為首的眾人送了下來。
在熱情的寒暄中,染谷夫婦最先鉆進了過來接他們的車子,緊接著,德國洋行經理沃爾克也告別了眾人,獨自騎著一輛停在院子里的摩托車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不等那輛摩托車的引擎聲消失,半夜里曾經和關秉文一起搭乘曹啞巴的車子離開的那個年輕姑娘,也開來一輛轎車,接走了谷小姐,以及那位似乎和她關系不錯的年輕貴婦。
等到其余幾個年輕人也相繼通過各種方式離開,半夜被曹啞巴拉走的關秉文,也駕駛著一輛黑色的轎車,最后接走了馮懋耘和他的妻子。
眼瞅著這小院門口就只剩下了安迪這么一位“訪客”,美香卻是打著哈欠轉身就往回走,那位安迪也同樣打了個哈欠,轉身追上去挽住了美香的胳膊。
“表弟,你幫著把二樓收拾一下。”
美香頭也不回的招呼了一聲,隨后一邊和安迪交頭接耳的低聲說著只有她們倆能聽到的悄悄話,一邊走進了小樓。
熬了一晚上沒睡的衛燃和同樣頂著倆黑眼圈的秋實對視了一眼,這才別上了小院的鐵柵欄門,跟著后者來到了一片狼藉的二樓。
在陶燦華的主動幫助下,衛燃三人將二樓的垃圾粗略的收拾干凈,順帶手,還從麻將桌上收斂了能有好幾摞,差不多四五百塊兒銀元。
只看秋實姑娘那習以為常的模樣就知道,這種好事兒肯定不是第一次了。倒是當他借著滿桌子的銀元問及這件事的時候,這小姑娘卻只是搖了搖頭,也不知道她是不知道,還是不想說,又或者不能說。
“那位安迪是什么來路?”衛燃換了個問題拋給了困的快要睜不開眼睛的秋實。
“她呀?”
秋實下意識的打了個哆嗦,人也跟著精神了幾分,“她是個護士。”
“是個什么?護士?”
“嗯!”秋實點點頭,接著又壓低了聲音說道,“她大概算是小姐最好的朋友了。”
“她是做什么的?”衛燃同樣壓低了聲音,甚至就連陶燦華都好奇的抬起了頭。
“護士呀,我剛剛不是說了嗎?”
“現在也還是護士?”
衛燃詫異的看向秋實,后者也點了點頭,“就在德國人租界的那家德國人開的私人醫院里做護士,我說不出那家醫院的名字,那里的招牌只寫了德文,沒有國語名字。”
也是個有手段的.
衛燃暗暗嘀咕了一句,轉而問道,“她和小姐是怎么認識的?”
“不知道”
秋實搖搖頭,“我剛剛說的那些都還是茉莉姐告訴我的呢,不過你最好躲著她一點兒,她她就是個女.哎呀!總之你們最好躲著她點。”
秋實雖然話沒說全,但衛燃卻也能猜出來,那“女”后邊沒能說出來的,肯定是“流氓”這個詞兒。
和陶燦華對視了一眼,衛燃總算沒有繼續再問。這一晚上的酒會加牌局雖然看似沒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線索情報。但最起碼讓衛燃大概的摸清了自己那位漂亮表姐的人脈和能量。
當然,相比這些,他現在反而開始好奇,安迪這個在后世所有能找到的資料里提都沒提過的妖嬈女人,是否也藏著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