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二十二分,衛燃終于講完了頓河邊的故事,被他抱在懷里的姑娘也直起腰,主動送上了一個帶著些許醉意的熱吻。
再次分開之后,雪絨花重新趴在他的肩頭耳語道,「下午的那名產婦,因為難產死了。」
「她的孩子」
「也死了」雪絨花緊緊的摟著衛燃說道,「我們誰都沒救活。」
稍微頓了頓,雪絨花疲憊的呢喃著,「幫我們瞞著拉瑪,她是個善良的姑娘,如果她知道,會很難過的。」
「我會幫你們瞞著的」衛燃貼著對方的耳朵做出了保證。
「今晚我們還是睡在車里嗎?」雪絨花的心情似乎在一瞬間好了不少,又一次直起腰,摟著衛燃的脖子問道。
「不用」衛燃笑著應道,「我們今晚不睡車里。」
「睡在宿舍里?」根本不打算動一下的雪絨花問道。
「不,我們去租的那棟房子里休息,那里的條件好一些。」衛燃說著,已經探開了車門。
見狀,雪絨花總算打了個哈欠,略顯笨拙的從衛燃的腿上下來,扒著門框跳出了駕駛室,「我去喊他們出來?」
「好」
衛燃應了一聲,直到目送著雪絨花翻過那道窗子,這才收起發動機罩上被喝了能有三分之一的水壺,伸著懶腰從駕駛室里鉆了出來。
片刻之后,雪絨花又翻了回來,站在窗邊把三個孩子以及搖籃攙扶到了窗外。
等縫紉機也翻過窗子,衛燃也已經用之前熱氣球送給自己的那條方巾包住了自己的頭。
「我們也要包起來嗎?」搖籃問道。
「女士們包一下吧」衛燃想了想答道,「算了,都包起來吧。」
「熱氣球呢?他去哪了?」縫紉機一邊解開脖子上的方巾往頭上纏一邊低聲問道。
「他他去見他的朋友了」衛燃低聲說道,「等下跟緊我保持安靜。」
聞言,其余人全都緊張起來,雪絨花更是下意識的一手牽住了拉瑪,另一只手拉住了衛燃的袖口 見狀,衛燃牽住對方的手,帶著他們摸黑走出了醫院的側門,又循著記憶找到了那條狹窄且已經漆黑的伸手不見五指的小巷子。
「手拉著手跟緊了,不要碰兩側的墻壁。」
衛燃低聲說道,「縫紉機,你在最后,如果任何人察覺到和自己牽著手的人松開了立刻出聲提醒大家。」
等大人孩子紛紛應了,衛燃拉著雪絨花的手,步履緩慢的走進了巷子里。
這條巷子雖然對于走在中間的女人孩子們來說略顯恐怖和漫長了些,但好在衛燃下午回來的時候就已經特意清理過地面上的垃圾和絆腳石。所以并沒有人摔倒,也就更沒有人發出太大的動靜。
一路摸黑沿著并不算寬敞的街道慢悠悠的走著,離著老遠,衛燃便注意到了那棟房子二樓其中一扇窗子里亮著的微弱燈光。
「看來熱氣球先生已經提前到了」衛燃輕聲說道,同時也稍稍加快了一些腳步。
等他們一行人走到那棟小樓門口,熱氣球已經在虛掩的鐵門里面等著他們了。
「快進來」熱氣球低聲招呼著將他們讓了進來。
「你一直在這里等著?」搖籃好奇的問道。
「我猜到你們這個時候會來」熱氣球得意的說道。
你猜到個屁!
衛燃偷偷嘀咕著,他就算用鞋底兒去猜也知道,剛剛這貨肯定一直在用那支svd瞄著他們呢,說不定剛剛他和雪絨花在車子里喝酒聊天講故事的時候他就已經在用那支槍的瞄準鏡偷看了。
而他如此篤定的證據,便是此時熱氣球手里拿著 的那個碩大的可以當冷兵器用的蘇式1pn51夜視瞄準鏡。
「從哪弄到的?」衛燃接過對方遞來的夜視儀低聲問道。
「從我的朋友那里買來的」熱氣球倒是毫無保留,「用你給的那些財物買來的」。
「也是黑市嗎?」
拉瑪仰頭看著熱氣球好奇的低聲問道,「之前獸醫先生也從黑市買來很多東西。」
「對」
熱氣球笑了笑,同樣低聲答道,「也是黑市,好了,我們聲音小一點先上樓吧。」
聞言,眾人不在多說什么,跟在熱氣球的身后,沿著外跨樓梯來到了二樓。
趁著女士和孩子們分配房間的功夫,熱氣球也招呼著衛燃和縫紉機下樓,帶著他們離開小院,走進了旁邊那條巷子里。
「我把那個井蓋打開了」熱氣球低聲說道。
「里面有什么?」
「什么井蓋?」
衛燃和縫紉機幾乎同時開口問出了截然不同的問題。
「等下你們自己看吧」
熱氣球含糊不清的敷衍了一句,帶著他們摸黑走到了巷子盡頭,穿過了一道臨時用木棍撐起來的破地毯。
直到這個時候,熱氣球才摸出個煤油打火機點燃放在一邊,隨后用一把鐵鉤子掀開了那個被清理出來的井蓋,接著又拿起一掉破毯子抖了抖,披在身上兜頭蓋住了井口。
沒等他重新拿起放在井口邊的打火機,已經提前蹲下來的衛燃便已經點亮手電筒探進了井口。
借助著手電筒的光束,他可以清楚的看到這井口之下的一切。
這里面的空間遠比他以為的要小。不足一米五的深度,最萬幸,或許是為了方便檢修,這 近乎下意識的,他便開始計算,這個口小肚子大的井洞里到底能藏多少人。
可任憑他怎么做「填空題」,卻發現這里面最多也就只能藏在拉瑪他們三個孩子以及最多兩個大人。
就這,恐怕還是要像堆俄羅斯方塊那樣「疊放」恐怕才有可能。
「我下去看看」
衛燃說著,已經將手電筒交給縫紉機,雙手撐著井口跳了下去。
「小心點,
「你該早點說的」
衛燃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雙腳已經踩在了兩根手腕粗的鐵管上。
「是你跳下去的太快了」
熱氣球幸災樂禍的提醒道,「小心點兒,這里的蝎子蜇人非常疼。」
聞言,衛燃并沒有說些什么,只是接過縫紉機遞來的手電筒,先把腳下周圍檢查了一番,隨后才緩緩蹲下來,檢查著周圍紅磚壘砌的井壁。
都沒等看完半圈,他還真就在一處沒有被水泥抹嚴實的墻縫里發現了一只蝎子。
也沒避著頭頂那倆同伴,衛燃從衣袖里抽出撿來的毛瑟刺刀,捅進墻縫按死了那只肥碩的蝎子,隨后神色如常的繼續檢查著。
接連弄死四五只蝎子,他這才用刺刀小心的扒拉著腳下略顯潮濕的黃沙。
萬幸,至少在他扒拉開的黃沙里并沒有藏著毒蛇。但不幸的是,他的刺刀根本沒有完全戳進黃沙里便已經被堅硬的地面擋住。
等他把黃沙挖開,挖根本就不現實。而且那些錯雜的管道也是直接砌在墻里的,根本沒可能從這口井爬到另一口井里。
沒有繼續耽擱時間,衛燃站直了身體,將手電筒再次交給縫紉機之后,雙手一撐井口爬了上來。
「你們兩個到底要做什么?」直到這個時候,縫紉機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
「安全屋」
熱氣球答道,
「外面剛剛死了個總桶,我們總要做些準備才行。」
「他們難道打算占領難民營嗎?」縫紉機哭笑不得的反問道。
「他們愛做什么是他們的事情」
熱氣球在衛燃熄滅手電筒之前重新點燃了打火機,「但我可不想拿你們的安全去賭他們不會對難民做些什么。」
說道這里,熱氣球已經將井蓋抬了起來,「雖然這里是難民營,大概率不會出什么問題,但我寧愿提前做好準備。對吧?東風先生?我猜你也是這么想的。」
「沒錯」
衛燃說話間卻已經同樣點燃了打火機,借著微弱的火光一番觀察之后,從巷子盡頭的雜物堆里抽出了一條開裂的汽車外胎和幾塊不足一米長的木頭板子。
「先別急著蓋上,你們先回去吧。」
衛燃說著,已經將手里的東西放在了井口,他自己也熄滅了手電筒。
聞言,熱氣球也早有準備的從兜里掏出可樂瓶子遞給了衛燃,「我從車里抽出來的汽油。」
「你們兩個還真默契」跟著站起身的縫紉機古怪的說道。
聞言,無論衛燃還是熱氣球,都如他說的那般默契的沒有接這個話茬。
目送著縫紉機跟著熱氣球離開,衛燃將剛剛撿來的輪胎以及那些破木板丟進井口,又澆上少量的汽油將其點燃,并在火勢變大之前掛上了井蓋。
靜等片刻確定里面的火沒有熄滅,衛燃干脆的轉身離開了這條不起眼的巷子,任由那些暗火和濃煙炙烤著井里蟲蛇鼠蟻。
重新回到院子里,熱氣球依舊在鐵門里面等著他。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內部消息?」熱氣球一邊栓上鐵門一邊低聲問道。
強忍著左手虎口處鉆心的灼熱,衛燃神色如常的答道,「我沒什么內部消息,我只是單純的不相信椅澀裂人和那些長槍黨。」
「在這一點上,我們高度一致。」
熱氣球分給衛燃一支香煙,自顧自的點上自己那支之后,一邊往外跨樓梯走一邊說道,「明天有什么計劃嗎?」
在試著張嘴做些布置無果之后,衛燃壓下心頭的無奈,重新打起精神說道,「沒什么計劃,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既然這樣,我明天想去拍些照片。」熱氣球說道,「下午天色太暗了。」
「隨你吧」衛燃說著,邁步走上了外跨樓梯。
「我很慶幸有你這樣的隊友」熱氣球最后說道。
「可是在那個沒有我的時空里呢」
衛燃在心底重重的嘆了口氣,一邊往上走的同時,也在琢磨著另一個問題,他非常確定已經湊夠了20個人頭,但卻不確定,更不明白完成了語言任務沒有,以及如果完成了,學會的到底是什么語言。
「還特么不如暈一下呢,這是給老子上難度了。」
內心罵罵咧咧的衛燃推開了二樓的木門,然后便看到雪絨花正盤腿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守著蠟燭燈寫著她的醫療筆記。
「靠門的房間是你的」
雪絨花說完打了個哈欠,「你的行李已經幫你送進去了。」
「你呢?睡沙發?」衛燃隨口問道,然后才反應過來這個隨口問出的問題似乎有些「邀請成份」在內的歧義。
萬幸,或許是因為醉意,又或許是因為忙著寫筆記,雪絨花似乎并沒有聽出話里的歧義,只是順著話題答道,「我在你的隔壁,和拉瑪還有達拉爾一間。
房門另一邊是熱氣球和漢瓦德的房間,他的隔壁是縫紉機夫婦的房間。」
喘了口氣,雪絨花指了指樓下,「如果你想洗澡可以去樓下的水井那里,剛剛漢瓦德和達拉爾已經 把那些水桶裝滿水了。」
「今天就算了,需要再來一杯嗎?」衛燃在對方說完之后立刻轉移了話題問道。
「請幫我倒一杯,順便把我的生日禮物灌滿可以嗎?」心情似乎好了很多的雪絨花故意拿腔拿調的問道。
「當然,我的榮幸。」
衛燃同樣拿腔拿調的做出了回應,然后在對方的掩嘴輕笑中,借著上衣的遮掩取出水壺,先幫對方倒了一咖啡杯紅酒,又用煙紙做了個簡易漏斗倒滿了本屬于自己的那個隨身酒壺。
沒有繼續打擾對方,衛燃鉆進了屬于自己的房間,推開窗子讓夜風吹進來,順便也看著窗外路對面的醫院側門,暗暗擔憂著明天會發生什么,尤其是會死多少人。
這注定是個暫時沒有答案,但卻很難讓人不去想的問題。
靜等片刻,衛燃反鎖了房門又關掉了窗子,隨后摸黑取出了金屬本子里的杠拆開,一個零件一個零件的仔細擦拭過后,又摸黑將其重新組裝好。
同一時間,房門另一邊的另一個房間里,只比衛燃晚了半支煙時間回來的熱氣球,也在摸黑擦拭著衛燃送給他的,以及他自己弄到的那些武器。
顯然,他即便不像衛燃那樣清楚的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但出于一個法外老兵的敏銳直覺和經驗,也讓他近乎下意識的提高了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