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允中瞅宋積云一眼,理直氣壯地道:“我們原本就躥的是樹林,又不是什么正經的驛路,遇到走不過去的大溝不是很正常嗎?”
言下之意是他沒有走錯方向,只是遇到的路不好。
宋積云無話可說,奪了他的領路權,道:“我來指路。”
這次元允中沒有反對。
宋積云看這溝橫在他們面前,想著他們來的時候是迎風過來的,那左手邊應該是東邊了,不如順著走,路上看看情況再說。
她就指了左邊,道:“我們往這邊走!”
元允中率先往那邊去,沒管腳疼腿酸的宋積云。
宋積云想著他是個路癡,也不怕,慢慢地沿著大溝往前走。
她這才發現往左的路是個向下的斜坡。
宋積云心中一喜。
走到坡底,應該就能繞過這條大溝了。
黯淡的月光照在大溝邊,路倒是不難走,就是這腳底火辣辣的,每走一步腳就割了一刀似的。
元允中竟然在前面等她。
看到她,他不虞地道:“還是我背你吧!你走得太慢了,耽擱事。”
宋積云才不會自討苦吃,立馬笑著答應了:“多謝!”
重新趴在元允中的背上,她不由搖了搖小腿,還戳著他的背道:“你平時拉幾石弓?”
誰讓他說她重的。
元允中哼哼地道:“我不拉弓,我拋石鎖!”
這是罵她是塊石頭嗎?
宋積云笑道:“公子神力!石鎖也分大小吧?”
“是分大小。”元允中感慨道,“那東西風吹雨打都不怕,隨便丟在哪里就行了,平時也沒注意是多少石的。”
宋積云還想戳他。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前面出現了個村落的輪廓。
宋積云大喜。
元允中卻潑冷水:“窮鄉僻壤的,還不知道住的是些什么人呢?”
宋積云當然也沒有那么天真,覺得找到了個村落就安全了。
但她還是瞪著元允中道:“眼頭亮一點,等會別人要是問起來,就說我們是……”
看著元允中那英俊卻帶著幾分矜貴的面孔,覺得她說其他關系,估計別人也不會相信,干脆道:“是兄妹。迷了路。”
元允中不置可否,背著她身輕如燕地走了過去。
等走近了,他們才發現這村子不小,圍著個水潭前前后后砌了一大片房屋,幾乎全是磚瓦小院,幾個黃泥茅草屋則七零八散地砌在最外面。
元允中抬腳就朝里走。
宋積云卻攔住了他,在他耳邊低聲道:“等等!”
她的聲音繃得有點緊。
元允中扭頭看了她一眼,眸子在黑暗中亮得像顆星子,道:“你要干什么?”
宋積云打量著村落,小聲道:“你先把我放下來。”
元允中沒答應她,道:“你有什么事就說。就你那腳力,最后還是得我來。”
宋積云思忖了一會,道:“我覺得這村子不對勁。哪有全村都砌磚瓦房的?”
元允中的眼睛亮晶晶的,卻道:“說不定我們遇到的是什么隱世大族,祖先遷徙到這里來的時候一起砌的房子呢?”
“不對!”宋積云皺著眉道,“若是隱世大族,應該講究依山傍水,可你看這村子,沒有什么樹,就是村口的這些樹,也都是小雜樹,不像是在此久居的人家。”
元允中道:“我們找個最外面的人家問問,要是情況不對,我們就跑。這總可以了吧?”
宋積云心里隱隱有些不安。
元允中不耐煩地道:“出了事全算我的,這總可以吧?”
宋積云忍不住道:“剛才是誰說不會出錯的?”
元允中不以為然地道:“你再這樣大聲嚷嚷,小心把狗給引來。”
宋積云沒想到他的臉皮這么厚,就在他耳邊小聲的嘀咕。
元允中像沒聽見似的,目光炯炯地選了戶頗為偏僻的人家,聲音不大不小地喊了聲門:“有人嗎?”
很快屋里就有女人應:“誰啊?”
宋積云有些驚訝。
一般人家都會是男子來應門。
“迷了路,”元允中說著,朝她揚了揚眉,道,“問個道。”
宋積云睨了他一眼。
屋里應了聲“等會”,窸窸窣窣地,點了燈,出來個四旬婦人。
婦人舉著燈上下打量了他們一番。
宋積云頓時有點后悔依舊趴在元允中的肩頭,她隨心所欲慣了,怕掌握不好和元允中的距離。
那婦人果然指了宋積云道:“這是?”
“我妹妹,扭了腳!”元允中簡短地道。
那婦人的目光在元允中和宋積云臉上停留了片刻,道:“你們這是要去哪里?”
元允中道:“去景德鎮。”
景德鎮離梁縣不到二里地。
那婦人略一沉思,居然給他們開了門,道:“你們是從哪里來的?景德鎮離這里十來里地,這都半夜了,你妹妹還扭了腳,又沒個官道,我就算是指了路,你也未必能走過去。不如在我們家留宿,明天一早你出幾個錢,雇個牛車過去。”
這剛照面就主動邀請他們留宿。
宋積云忙低了頭。
她怕掩飾不住驚愕的表情。
結果元允中竟然面露猶豫之色。
這家伙想干嘛?
那婦人見了倒誠心,道:“我當家的出去給人……做工了,兒子和兒媳婦在家。我們家也有空房間。我看你們兩個年紀輕輕,不知道世事艱辛,這才留你們的。”
說完,她還喊了自己的兒子,道:“你們領這兩位貴客去東廂房歇了,我去澆點水。你們吃過晚飯了沒有?我這還有白面饅頭,給你們雞皮絲瓜湯,先墊墊肚子。”
元允中眸中閃過一絲幽暗的光茫,沒問宋積云就進了院子,口稱:“打擾了!”
宋積云只好再戳他。
他不動如山,道:“晚飯就不用了,我們吃過了。”
宋積云垂了眼簾。
這次總算沒亂來。
陌生的飯菜是那么好吃的?
“那就好!”婦人笑呵呵地道,也不勉強,讓兒子去燒水,自己領著他們去了東廂房。
東廂房睡的是炕,婦人給他們鋪著炕,又問他們:“你們是從哪里來的?”
元允中把宋積云放臨窗春凳上坐下,道:“杭州!”
“難怪你們都長得這么俊。”那婦人笑著,從炕上下來,道,“你們只管安心住下。我們這里沒那么多的講究。”
什么意思?
兩人面面相覷。再看那炕上,只有一套被褥。
宋積云還好,元允中眼里已帶薄怒,聲音也沒有之前的清亮,道:“還有沒有能歇息的地方?”
那婦人直笑,道:“窮家小戶,你們多包涵。不過,你們既然已經私奔了,從前的日子該放下就放下,先把眼前過好了才是正經。”
“私奔?!”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的兩個人齊齊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