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積云不由的皺眉。
外面的爭吵聲更大了:“行,你的船我們也不坐了,你把剩下的船資還給我們。一共二百兩銀子,你走了一半的路,還我們一百兩銀子就行了。”
是洪熙的聲音。
宋積云不由走過去推開了窗。
洪熙扶著軟綿綿的洪照,聲音冷厲地朝著那船主道:“別以為你背靠漕幫就好乘涼。我這就去應天府問一問。”
說著,他坐懷里掏出了一張紅色的帖子,并對周遭地人高聲道:“我是順天府府尹家的親戚,哪位好心人幫我們去遞個信,我有重酬。”
看熱鬧的人俱是一愣。
船主卻有些慌了,忙道:“退錢就退錢,你這么橫做什么?”說著,他喊了徒弟過來,要退錢。
洪熙也不和他吵了。
倒是旁邊的有人問道:“這位公子,還要不要我們幫著去順天府遞信了。”
洪熙朝著那人道謝,道:“不好就這樣上親戚的門。我們先找個客棧梳洗一番了再去拜訪也不遲。”
眾人不敢小瞧他,他叫了轎子離開了碼頭。
宋積云笑了笑,覺得那洪熙手里的拜帖十之八、九是在唬弄人。
她重新在書案前坐下,聽到三更敲響才去睡了。
周正等人第二天早上才回來,一個個哈欠連天的,看見宋積云在甲板上散步還有些不好意思。
宋積云從前也徹夜通宵,對此倒覺得沒什么,笑著和他們打招呼:“回來了!用過早飯沒有?今天船上做了鴨血煲,吃著還成。你們要不要趕緊吃點東西好去睡覺。我們中午就啟程了。”
周正幾個訕訕然地點頭,一溜煙地跑了。
流露出些許的少年氣。
宋積云微微笑,一邊在甲板上散步,一面在腦子里繼續盤算著去京城的事。
“宋小姐!”有人驚訝地喊她。
她一回頭,是洪熙,身邊還跟了個十四、五歲,小廝打扮的男子,背著包袱扶著洪熙,正上了她隔壁的船。
“真的是你啊!”他露出他鄉遇故知般的驚喜,“你怎么會在這里?”
他打量著宋積云的船。
看來他還不知道她去京城的事。
宋積云在心里暗忖著,笑著走到船舷邊和他說著話:“我去京城,在這里補給。”
洪熙顯然非常高興,道:“我也去京城,沒想到我們同行。”
兩人說著話,他的船艙那邊傳來一陣爭吵。
宋積云和洪熙朝爭吵聲望過去,就看見一個船主模樣的人正攔在船舷邊不讓洪照和小廝進去:“我不管是誰賣給你們票,我們這船已經被人包了。你們趕緊另尋船支。”
洪熙變了臉色,快步走了過去,道:“怎么一回事?”
那船主生硬地道:“我們這船不搭你們這樣的客人。”
洪熙大怒,道:“我昨天問你們的時候你們可是答應得好好的。”
船主聲音也逐漸大了起來,道:“可你也沒說你的同伴有病。”
“他沒有病。”洪熙忍不住爭辯道,“他只是暈船!他如果有病,我肯定會帶他求醫,不會帶他出遠門。”
那船主無論如何也不愿意讓他們進船艙,最后甚至苦苦哀求洪熙:“你行行好吧,我退你雙倍,不,三倍的船資。不能因為你弟弟一個人,讓我的生意做不成吧?”
船艙里不時有人探出頭來張望,看那樣子,應該是有人說了什么,惹得一起搭船的人不愿意接受洪熙兩兄弟同行。
洪熙應該也看出來了,他憤怒極了,卻也沒有辦法。
洪照一副看戲不怕臺高的樣子,沖著洪熙慘笑,道:“你也不用和我演什么兄弟情深,你把我從這里丟下去就行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洪熙唇抿得緊緊的,還要和那船主說什么,宋積云看不下去了,嘆息道:“洪公子,要是你不嫌棄,和我做個伴吧!”
他愕然。
宋積云道:“就是要委屈你住在船尾了。我們同行的人也不少,沒辦法騰出兩間客艙來。”
“多謝,多謝!”洪熙喜出望外。
宋積云看著,總覺得他眼角亮晶晶的,像是有水光閃爍似的。
洪氏兄弟上了船,宋積云安排鄭全接待他們,自己回了船艙。
不一會兒,鄭全過來道:“那洪家二少爺還真沒生病,要是我沒有看錯,應該是不吃不喝不想活了。”
這就更麻煩了。
要是他在船上自殺了,這船恐怕都要丟了。
宋積云覺得自己想得還是太簡單了。只能拜托鄭全:“要麻煩你讓戴四時多看著點了。”
鄭全應諾,轉身吩咐下去。
中午,他們離開了南京。
洪熙求見。
宋積云在會客艙見了他。
“物是人非。”他感慨道,“我自從被洪家的認回來之后,就看了不少的眼色,卻還是沒能想到,洪家樹倒猢猻散后還會遇到比從前更不堪的人和事。”
可見洪家倒臺后,他吃了不少苦。
沒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宋積云也只能泛泛而談地安慰著他:“人生際遇總是這樣的,誰也不知道明天是怎么樣的。”
洪熙像是在回味著她的話般沉默了一會兒,自嘲地一笑,愜意了幾分,道:“你放心,我會看好洪照的。”并道,“我這次去,是要投靠通政司的右通政使曹大人。他是我在杭州讀書時恩師的同窗好友,我這次去京城,就是我恩師推薦的。”
他還告訴宋積云,他從獄中出來之后就直接去了杭州,原本想繼續學業的,可不知道為什么,總是不能靜下心來讀書。他的恩師就建議他先游學幾年,還建議他去京城看看。
“我覺得恩師說得有道理。”他苦笑道,“誰知在南京遇到洪照。他發著熱,病病怏怏的,神智都不清醒了,被客棧的老板丟在大街上。要不是我多看了一眼……”
他搖著頭:“我原本以為我會恨他。我人都走出兩條街了,還是沒忍住,回去把他送去了醫館。”
洪家的事梁縣幾乎人盡皆知,他和洪照的恩怨大家也都知道了。
宋積云覺得他不是想讓她安慰他,或者評論這些事,而是心里苦悶,需要找個人說說。
“我帶他去京城,他還不愿意。一直和我較著勁。到處說他快死了。我這一路上不知道跟旁人解釋了多少……可一想到父親,我又有點不忍心。他老人家活著的時候,沒想讓我們兄弟相認,就是因為手心手背都是肉。”
他絮絮叨叨的,惹得王華頻頻來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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