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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時間終將流逝,無論快不快樂

  “噗通!”

  湖面吹來一陣風,時而促狹,時而寬廣。樹蔭外傳來什么東西倒在地上發出的聲響,還沒來得及轉頭查看,沉悶的聲音很快便消融在湛藍天穹之下。

  多崎司也不敢回頭看,現在星野花見正雙手扶著他的肩膀,微微笑著看他,那笑容有些曖昧,曖昧之下還藏著冰山一角般的兇險。

  “起風了。”栗山櫻良淡淡說了聲,起身走出樹蔭。她把畫架扶好,一邊調色刀刮去上面粘著的草葉,一邊接這剛才的話說:“要努力活下去。”

  多崎司:“……”

  她這是在幸災樂禍吧...He腿,她就是在幸災樂禍!!!

  “說話呀,我的企鵝君。”星野花見抓著多崎司的肩膀晃了晃,露出意味深長的淺笑:“觀察報告上說的東西,是真的嗎?”

  “呃,請聽我解釋。”

  “我一直在聽呢,是你不肯給人家說明白哦!”

  星野花見刻意發出嗲嗲得少女音,是那種很軟萌軟萌的,沒有經過歲月摧殘,像小奶貓一樣讓人想抱在懷里愛撫的聲音。

  但多崎司卻聽得渾身直冒冷汗。

  島本佳柰確實是最戳他性癖的人,性格也是他最理想的那種類型,說對她沒感覺那肯定不可能的。可如果把心里的想法全部如實告知的話,肯定會被星野花見狠狠揍一頓,說不定還要遭受一段時間的冷戰。

  說謊嗎?

  這倒是一個不錯的解決辦法。

  反正和島本佳柰確實沒有超出友誼范圍內的交往,只要他肯撇清關系,好好解釋的話,星野花見不是個不講理的人,肯定不會揪著不放。

  可...

  多崎司不想在這個問題上隱瞞她,尤其是兩人才剛確立關系,現在正處于熱戀期中。

  在他思考的時候,星野花見沒有表現出焦慮或者憤怒的情緒,只是一直笑盈盈地盯著他。陽光費力地穿過茂密枝椏,在地上投下所剩無幾的斑駁光影。

  “呼!”

  深呼吸了下,多崎司緩緩說道:“我確實蠻喜歡島本老師的。”

  “嗯?”星野花見鼻子發出不滿的聲音,抓著他肩膀的手不由加大了力氣。

  “唉喲...疼。”

  星野花見松開手,改為雙手抱胸的姿勢。

  輪到多崎司伸出雙手,搭在她的肩上,深情地說道:“我一向都蠻喜歡性格溫柔的大姐姐,這你也是知道的。不過那只是單純欣賞的那種喜歡,就好比我看到一朵漂亮的花也會很喜歡,也會想把花折回家放進花瓶里。”

  星野花見伸出右手,纖長的食指指在他眉心:“你都想把花帶回家了,讓我怎么放心?”

  “喜歡花的喜歡,和對你的喜歡是完全不同的兩種喜歡。”多崎司絞盡腦汁地快速提煉腦海中的文字,想要得出浪漫之余又不失真誠的解釋。

  “有什么不同?”星野花見的食指從眉心沿著他的鼻梁往下滑,很快就壓在多崎司的嘴唇上,輕聲說:“解釋得好了,姐姐就不跟你計較。”

  “我對你的喜歡,是喜歡風,是喜歡海。”多崎司雙手抓著她的手掌,放在唇邊摩挲:“喜歡花,我可以帶回家,僅此而已。可花雖然漂亮,但折回家后用不了就會枯萎,最后只能丟掉。風和海雖然不能帶回家,但卻可以相伴度過生命中最后的歲月。”

  星野花見頗感興趣地問:“可喜歡風,喜歡海,哪怕再喜歡都好,也是無法帶回家的,你要怎么辦才能在一起?”

  “我也想聽聽你會怎么辦。”栗山櫻良回到樹蔭里,微微笑著看向他。

  頭發和衣服還粘著草屑的星野鹿見一瘸一拐地爬到姐姐身邊,比出拳頭的手勢,興奮地吼道:“姐姐,直接揍他!”

  處于三個女人目光中心的多崎司,輕笑了下:“喜歡風,可以從萬米高空墜落,在粉身碎骨前的一刻都是被風所擁抱著。喜歡海,可以孤身沉落至幽暗海底,歷經潮起潮落,我在無人處愛你。”

  星野花見定定看著他,沒有說話,多崎司能看清楚她眼中倒映出來的自己。妹妹咬著手手,求助似地看向栗山櫻良。

  櫻良,快反駁他......

  抱歉,無能為力......

  簡短的眼神交流后,栗山櫻良搖了搖頭,轉身靠著樹干繼續看書。

  伴著微風,山茶花簌簌搖曳,散發出淡淡幽香,若隱若現的光點在四人的臉上像彈珠球般熠熠跳躍。

  星野花見非常開心。

  在今天之前,她也一直有在擔心,雖說對自己的魅力很自信,但自己那和溫柔完全不搭邊的性格,多少讓她覺得有些顧慮。

  自己的性格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一時半會也沒法改掉。

  這萬一有人插了一腳進來的話......

  有了多崎司這番話,星野花見有種所有顧慮都煙消云散的暢快感。

  逃過一劫,多崎司松了口氣,握著她的雙手:“老師還生氣嗎?”

  星野花見收斂笑意,兇巴巴地瞪著他:“暫且放過你,但我警告你,喜歡花我管不著,你要是敢把花折回家的話,我先把你的腿給打折!”

  “沒...沒問題。”多崎司背脊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大聲點。”

  “沒問題!”

  “嗯,還算滿意。”星野花見點了點頭,臉上重新露出笑意:“接下來,姐姐有件事要和你宣布。”

  多崎司立馬挺直腰:“姐姐大人請說。”

  “櫻良的委托是我交給她的,委托目標是尋找一個契約男友,好讓我在父親的生日宴上蒙混過去。”

  “什么?”多崎司瞪大眼睛,裝出驚訝的表情。

  “現在我宣布...”星野花見清了清嗓子,接著大聲說道:“本月十六號,我的正式男友將會化身為我的契約男友,陪我在奶奶面前演一出戲,你準備好了嗎?”

  “時刻準備著!”

  “你要是不能讓奶奶滿意的話,就等著我修理你。”

  “放心。”多崎司笑著伸出手,把她摟入懷中。星野花見調整姿勢,讓身體倚靠在他懷里,用臉頰摩擦他的脖頸:“一起睡午覺,然后回東京。”

  “唉等等...”反射弧有點長的星野鹿見忽然出聲,咬著大拇指朝著姐姐問道:“不是說他惹你生氣就揍他一頓的嗎?姐姐你不能忘記自己說過的話啊......”

  星野花見回頭看著妹妹:“我沒生氣,揍他干嘛?”

  “姐姐你偏心,明明他都惹你生氣那么多次了,你嘴上說著揍他揍他,可實際上你每次都護著他。要是換成鹿見的話,都不知道被你教訓多少回了。”

  越說越覺得委屈,星野鹿見嘴巴一扁,在地上邊打滾邊喊:“姐姐你就是偏心。”

  “偏心嗎?”

  星野花見抿著嘴,在腦海里思考妹妹控訴的可能性。多崎司低下頭,親吻她眉心與臉頰。

  “唔...癢。”星野花見舒服地哼了聲,慢慢閉上眼睛。享受小男友親吻的同時,她大大方方承認:“他是你姐夫,我當然要偏心一點。而且他比你懂事多了,用不著我教訓。”

  “……有的鹿見還活著,但她實際已經死了。”

  妹妹停止打滾,趴在餐布上一動不動,聲音透露出一股生無可戀的挫敗感。

  中午一點多左右,兩姐妹都睡著了,區別是一個舒舒服服地靠在情人的懷里,享受甜蜜。一個只能趴在地上,感受大地的堅硬。

  栗山櫻良依舊背靠著白樺樹樹干,屈膝看書。不時有微風拂過草叢,輕輕撩起她耳邊的發絲。

  “噗通。”

  多崎司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天空色調藍得觸目驚心,仿佛一吸氣肺腑都將染成藍色。

  星野花見趴在他胸口睡得正香。幾縷發絲被汗水沾濕,像海草一樣緊緊貼在光潔的額頭上。

  多崎司緩緩活脖子,視線掃過四周。水壩上的芒草和山茶花在太陽的暴曬之下,已失去梅雨時節常見的那種水靈靈的氣勢,呈現出蔫頭耷腦的遲鈍樣子。

  湖邊的馬術訓練場里,棲川唯依舊在不知疲倦地訓練。那頭金發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刺得多崎司只堅持了三秒,便揉著眼移開視線。

  抬手看了看表,時間是中午兩點。

  栗山櫻良合上書,朝他晃了晃手機。緊接著她立馬轉過頭,多崎司的眼睛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眼睛,清醒時清澈通透,迷糊時朦朧多情,無論何時看都會讓她有種想一輩子盯著他眼睛看的錯覺。

  多崎司打開手機,二宮&栗山&多崎的三人群組里有許多未讀消息。

  往上翻了翻,基本是兩位少女圍著《騎士出征圖》的討論內容,小可愛是堅定的kiki黨,發言全是在夸贊他。而小平板則是態度不明,偶爾夸上一句,但很快就會補上三句嘲諷。

  比如他拿起手機的時候,小可愛剛發出一句“櫻良你不覺得這幅畫上面的很有亞瑟王的風范嗎?”,栗山櫻良立馬就補上一句“騎士不僅只有騎士王,還有唐·吉訶德。”

  多崎司笑了下,加入討論。

  多崎:亞瑟王不可能是男孩子!

  栗山:所以啊,你更像是唐·吉訶德。

  二宮:等等,我沒看過這本書,唐·吉訶德是一個怎樣的人?

  多崎:一個有高度責任感和榮譽感的騎士。

  栗山:謬論。

  多崎:好吧,一個感動了自己的瘋子,所到之處都雞犬不寧,幾乎誰碰上他都會遭到一場災難。

  栗山:不過他高度的道德原則、無畏的精神、英雄的行為這些品性確實值得稱贊。

  二宮:我插一句話...櫻良你到底是想夸kiki還是想損kiki?

  栗山:絕對中立。

  二宮:搞不懂你們兩個。

  多崎:我也搞不懂她。

  二宮:kiki,帶點千葉縣的特產回來給我好不。

  多崎:抱歉,沒法帶。

  二宮:為什么?

  多崎:千葉縣的特產是雪之下母女三人,我實在沒法把她們帶回東京。而且就算能帶,我也會藏在自己家里,怎么可能給你。

  二宮:kiki這么高冷的人設,居然也會和我說這種話嗎?(驚訝.jpg)

  栗山:他還說過明日香是他老婆。

  二宮:上次他也說過這個世界有假面騎士呢,原來kiki還有這么少年感的一面啊。

  多崎:……這種事你們心里知道就好,不用刻意提出來。

  二宮:我懂!(偷笑.jpg)

  多崎:你懂什么了?

  二宮:我們是很親密的朋友呀,所以才會分享這種小秘密對吧。

  栗山:打斷一下,我和他一點都不親密。

  多崎:我和這個差點害死我的人也不算朋友!

  栗山:我只是客觀陳述,有問題的是你自己。

  多崎:茶沒了!

  栗山:我會考慮將你們抱過的事說出去。

  多崎:我的意思是活動室里的茶葉沒了,讓部長大人補一點,好讓我每天給您泡一杯。

  二宮:我沒看明白,櫻良你說的抱過是什么意思?

  多崎:手機沒油,下次聊。

  切出群聊,多崎司點開島本佳柰的頭像上顯示的未讀消息。

  島本:好漂亮的畫,是誰畫的?

  多崎:栗山同學。

  島本:和我想象的畫面幾乎一模一樣欸,那個男孩是你,女孩是她,你們兩個真的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多崎:我已經有女朋友了,還請島本老師慎言。

  島本:是星野老師?

  多崎:對的。

  島本:你果然還是找了大姐姐啊(頭疼.jpg)

  島本:有了女朋友,是不是意味著福利不用給了?

  多崎:你做夢!別忘了我手上有你的把柄。

  島本:威脅老師,讓老師屈辱地獻上自己的身體,多崎同學真的太壞了。

  多崎:我只是想看福利,誰說要你的身體了!!!

  島本:真的不要嗎?

  多崎:請你不要用這種曖昧的字眼來考驗我。

  島本:不然你會承受不住對吧?

  多崎:手機沒油,下次聊。

  放下手機,多崎司把手放在星野花見的后背,迷迷糊糊閉起眼睛。時間恍若緩緩流動的河水穿過身體,代表著感情起伏的浪花不時掀起。

  島本佳柰這朵花,不好折,老板娘這邊倒是很好折,但折了也無法帶回家......

  想來想去也沒什么頭緒,干脆緊緊關閉心扉,靜等浪頭退去。

  河水重新恢復平靜,靜謐與溫馨再度降臨,他抱著星野花見,又睡了過去。

  下午四點多,姐妹倆先后先過來。眾人回到別墅中閑聊了半小時,下午五點剛到,便坐上大G返回東京。

  暮色逐漸降臨,馬場打開了照明燈。

  棲川唯像是虛脫一般直直躺下,木制躺椅發出“咯吱”的一陣干澀聲響。

  四周充斥著黃昏的氣息,夕陽余暉像油畫一般懸掛在天際。風比白天大了許多,白樺林像被壓癟一般低低地橫亙著,低矮的山巒在樹林后面列成一排,指向天空。

  她想起少年曾付出的朦朧情思,感到有股無可名狀的煩躁籠罩在心頭。

  “人家已經走了,你自己在這發什么呆。”棲川栗瞥了女兒一眼,咬著吸管,咕嚕咕嚕地往杯子里吹氣泡。

  杯子里的是桔汁,液體和夕陽是同樣的顏色。

  棲川唯搖了搖頭,沉默不語。

  母女二人并排躺著,耳聽芒草隨風搖曳的沙沙聲。

  棲川栗倒掉杯里桔汁,隨后從冰柜里取出啤酒重新裝滿杯子。棲川唯歪了下頭,靜靜注視泡沫在杯口消斂。

  母親問:“一塊喝點?”

  “不喝。”

  “人走了,你要不要追上去?”

  “不追。”

  “你這性格,怎么就不能多學學我。你要是有你媽這么主動,說不定現在孩子都懷上了。”

  棲川唯仍眼盯杯子里的啤酒,再次搖頭:“我又不喜歡他。”

  “誰要你喜歡他?”棲川唯搖了幾下頭,自斟自飲,“你要記得一點,他是你的。作為棲川家未來的家主,你要明白一點,他是家主內定的你未來的丈夫。就算你不喜歡都好,你也要把他搶回來。”

  “無聊。”

  “拜托,你的驕傲呢?”母親支起半邊身子,邊往胃里灌啤酒邊喊道:“從小到大,無論做什么事都要做到完美的驕傲呢?”

  “和這有什么關系?”

  “你不妨把這當成一場對你的考驗,從你手上溜走的,你親手把他搶回來。這很有難度對不?對啊,非常有難度。但即便知道有難度,也會咬著牙親手完成它,這才是我的女兒,這才是棲川唯啊!”

  棲川唯沒有說話,只是望著逐漸變暗的天空,怔怔沉思。

  “而且小司最近也變得很優秀不對嗎?”棲川栗喝完啤酒,把杯子擱到一邊,盯著女兒:“你們倆小時候感情本來就好,只不過是在上了國中后你對他的表現有些怒其不爭而已嘛。現在他變得和你一樣了,不是正好可是實現他當初對你的承諾嗎?”

  “再說吧。”

  棲川唯雙手叉在腦后,慢慢閉起眼睛。

  我想成為一個優秀的大人,和你一起分擔壓力......小男孩稚嫩的嗓音在耳邊回放,想要再確認他當時的神情,但身體早已筋疲力盡,無法言喻的情感沒有得到歸宿便杳然消失。

  她舒了一口氣,放下空空如也的腦袋,迷迷糊糊地聽著風吹過白樺林的聲音,睡意悄然而至。

  在這里睡一覺也無妨......

  念頭剛涌現,意識便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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