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得年輕的工程師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
后面的洪柯丞伸手扶了扶，他才穩住重新站直。
郭奇開為了表現自己有多么痛心疾首，大義滅親，當著眾人的面，絲毫沒給他面子。
“宋世恩啊宋世恩，自從你來廠里后，我們對你……你怎么能做下如此……”
話說得很難聽，偏偏宋世恩連眼睫毛都沒顫一下。
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樣子。
被逼著讓說句話，他也只神色平靜地認錯：“是我一時貪念。”
他堅持這個說法話，陸懷安他們也沒有辦法。
知道自己逃過了一截的郭奇開很是得意，眼角眉梢都飛揚著愉快。
狠狠罵了宋世恩一通后，他揮揮手：“你走吧，你心思這么大，我們廠里是容不下你了。”
“好的。”宋世恩說完就準備走。
但是陸懷安卻不著痕跡地往旁邊走了一步，攔住了他：“這，怕是不行的。”
“嗯？”郭奇開都奇了怪了，指著宋世恩道：“為什么？難道他犯下這種錯誤，我還開不得他？”
說著，他笑了一聲：“陸總，不要婦人之仁啊，這種害群之馬，你敢留，我卻是不敢留的，就好比當年的張工……您說是不是？”
他認識張猛？
陳翊之一怔，擔憂地看向陸懷安。
他是知道張猛的，當時那件事，對陸懷安沖擊不小……
記者們覷著他們神色，立刻敏銳地察覺到這其中有事情，連忙追問。
“張工？是郭總您的下屬嗎？”
“是陸總的下屬吧？”
“張工做了什么事情呢？為什么說……”
陸懷安微挑眉梢，卻并沒順著他的話往下說。
他笑了一下，神色從容地道：“我的意思是，這批設備加起來，數額巨大，不管是對郭總的廠子，還是對我們新安集團，影響都非常大，而且事情非常惡劣，只是開除，恐怕難以服眾。”
開除都還不夠？
洪柯丞有些不忍，看了宋世恩一眼，開口求情：“這……小宋只是一時貪念，而且也沒造成很大的破壞，現在這些產品也得到了確切的反饋，陸總……”
“陸總說的有道理。”卻是郭奇開打斷了他的話，看向陸懷安：“那陸總覺得，應該怎么處理呢？”
陸懷安笑了一下，有些玩味地道：“這個，宋工是郭總的人，怎么處置，當然得聽您的了。”
剛才他說開除，不是陸懷安不同意的嗎？
瞥一眼宋世恩，郭奇開想了想：“對，不能開除了事，我們得讓他賠償！造成了多少損失，全由他賠付！”
聽說是賠償，洪柯丞松了口氣。
這樣——總行了吧？
可是陸懷安卻皺了皺眉頭，若有所思地：“原來郭總的廠子里，犯下這么嚴重的錯誤，只需承擔這么小的代價……”
這話可說不得，郭奇開有些著惱。
現場這么多記者在，這話若是報道出去，他廠子以后還怎么管？
怕是一個個都得窩里反，到時處置起來人人都拿今天這事堵他嘴，他怕是得憋屈死。
想到這里，郭奇開心一橫：“當然，這只是第一步，先讓他賠償所有損失，然后直接開除，還得登報道歉，讓他向我們廠、新安集團道歉，彌補過錯，挽回造成的惡劣影響。”
在這個年代，上報紙的負面新聞，那可真的會遺臭萬年的。
畢竟大家也沒啥途徑可以看到新聞，就報紙和電視，有些人家里頭還買不起電視，天天就愛看點報紙。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今天宋世恩上報紙道歉，明天這整個貴南市就全知道了。
他日后找工作是想都別想了，更重要的是，他怕是媳婦都要找不到了。
洪柯丞眼里掠過一絲不忍，張了張嘴，卻還是沒說話。
他看了眼宋世恩，后者倒是一副沒事人一樣，全然不吱聲，任憑他們處置一樣。
唉，這人，太死心眼了。
想到這，洪柯丞又忍不住看向陸懷安。
如果他有點良心，總該出言勸一句，不必如此小題大作吧……
郭奇開也在看陸懷安，心里直打鼓，卻還是笑著問道：“陸總，您看這樣的處置方式，合適嗎？”
所有人都望向了陸懷安，很是好奇他會怎么回答。
可是陸懷安卻笑了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說起了別的：“我們集團里，工程師一個月工資還挺高的。”
工資？
郭奇開有些不屑，但還是應和著：“是啊，工程師都是技術崗位，人才嘛，工資高點應當的。”
“敢問郭總，給宋工開的工資是多少呢？”
這話倒問住了郭奇開，他想了想，有些遲疑地道：“你一個月是一百多吧？宋世恩……”
洪柯丞在心里嘆了口氣，回答道：“宋工是一百二十塊一個月的，郭總。”
“哦，對，一百二。”
如今一百二可不少了，普通人都拿不到這個工資的。
郭奇開因此還有些得意，看向陸懷安：“陸總，你們集團的工程師，一個月是多少呢？”
可是，陸懷安再次略過了這個問題，而是看向宋世恩：“我看宋工年紀也不大，想必就算十五六歲開始進廠，恐怕也沒幾年，哪怕你不吃不喝，應該也沒存到一萬塊吧？”
一萬塊！
開什么玩笑。
怎么可能。
宋世恩頓了一下，神情凜冽，抿著唇搖搖頭：“沒有。”
一瞬間，所有人都明白陸懷安為什么這么兜一圈問話了。
果然，下一秒，陸懷安就看向郭奇開：“郭總，你看，他要怎么賠償呢？”
一萬塊都沒有呢，這次的損失，就算只算這些零件都不止一萬的。
他沒錢，讓他怎么賠償？
總不能欠著吧，那還叫賠償嗎？
郭奇開原也沒想真讓宋世恩出這錢的，因此壓根沒想這么多，此時被陸懷安咄咄逼人地追問，一時也有些卡頓：“啊，對啊，要怎么賠償呢？”
“他賠不起的。”陸懷安平靜地道：“一旦超出自己承受的能力范圍，很多人會選擇逃避，天大地大，到時我們想找他，就如大海撈針，我覺得，為了避免這種情況，我們應該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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