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1-3時)末,平旦(3-5時)初,春雨伴著寒風從天際飄落而下。
長江之側,略寒。
緊了緊脖領的林辰,瞥了眼身旁的魯肅,問道:“子敬,你是如何確定陳應不敢阻攔我等的?”
魯肅極為倔強地昂揚站在春雨中,高高仰著頭,顯得很是騷包。
“阿嚏!”
可惜,沒等帥多久,他就縮了縮脖子,打了個噴嚏,目光充滿不爽地蔑了眼說話的林辰:“有腦子的人都能想到。”
“我懷疑你在說我沒腦子。”林辰如沉睡的母雞縮著脖子:“按理說吧,陳應想要下注的話,就該冒點險阻攔我們,可他偏偏沒這么做,反而是禮送我們出門,還送了私藏的戰船,這卻是為何?”
魯肅張了張嘴,完全打不出噴嚏的他,很是不舒服道:“冒險,確實該有,但我沒聽說過哪個世家為了兩頭下注去拼命的……”
“明白了。”
林辰略一琢磨,也就明白了過來。
或許對于普通人而言,尤其是家世不是那么好的人來說,為了一個機會可以去拼命。
但是,這種方式不適合世家。
他們就算要下注,也完全不必拼上一切,有些時候甚至只是稍稍表達一下態度,也就能蒙混過去了。
畢竟,不論是誰掌權,都是要依靠他們來治理地方的。
“主公不是說你出自濟南林氏嗎?怎么這么淺顯的道理都忘了?”
魯肅奇怪地看了一眼林辰,陰陽怪氣道:“家里沒教過?”
濟南林氏雖然不大,可在濟南國還是相當厲害的。
尤其是當初曹操成為濟南國相之后,林氏的機會也就出現了。
他罷免了十之七八的官吏后,林氏的出頭之日就來了。
以此情況而言,林辰的出身比只任過東城令的他可要好太多了。
“主公只告訴了你我出身濟南林氏,但卻完全沒告訴你,我這一脈自祖父開始,便算是出了家門,到我父親那一輩時,家里只剩下了田畝數十,到我這一輩……”
林辰說到這里,呵呵一笑,道:“我為主公獻上西入南陽計劃時,餓的頭暈目眩,我那時候甚至在想,實在不行就去找呂布,餓的太難受了……”
“……”
魯肅驚疑不定地看著林辰,半晌沒有開口說話,好一會兒他才道:“渡江之后,主公是要幫著劉繇阻擋孫策兵鋒嗎?可這么一來,不就跟你當初做的計劃相沖了嗎?”
他不知道林辰是不是在開玩笑。
但身為一個聰明人,他當然知道哪些事可以細問,哪些事該直接轉移話題。
“幫劉繇阻擋孫策兵鋒?你開什么玩笑?我就那么傻嗎?”
林辰沒好氣地道:“在我的計劃里,可沒有要為劉繇阻攔孫策這一節,我的計劃很簡單,到了丹徒以后……”
大軍從平旦初開始渡江,直到近食時(7-9時)方才全軍通過。
兩個時辰后的現在,太陽已經羞羞答答地露出了腦袋,雨過天晴。
“吳景果然來了。”
天色大亮時,劉備就已經看到了遠處偷偷摸摸靠近廣陵城的軍隊,他還偷偷笑了好幾聲,如今看到吳景率大軍終于到來,他半是輕松半是慶幸的道:“人心之險,確實難以琢磨,不過子源能輕易判斷吳景會來,憑此一點,便算得上是將將之才了。”
將兵者,為將。
將將者,為帥。
能帶兵打仗,其實不算什么,因為只要經過一些教導的人,大多都能走到這一步。
雖說優秀將領不是那么容易達到的,但勉強領兵之人,在這世上絕對不在少數。
可就算是優秀的將領,比起將將的帥才而言,也還是差了許多。
這算是一句很實誠地夸贊了。
“他不來才怪了。”
之前小睡了一會兒的林辰打了個哈欠,睡眼朦朧道:“旁的地方他或許不會輕易冒進,但這里是廣陵,他又是孫策的舅舅,怎能不冒些險讓外甥有機會發展?所以他不來才是真的奇怪,來了才是應該。”
劉備:“……”
他有些聽不懂,于是將迷迷糊糊的目光,轉到了魯肅的身上,期待著后者能解釋一二。
“此事我倒是知道一二。”
魯肅在劉備鼓勵的目光下,很有精神的解釋道:“我與孫策那升堂拜母之交的周瑜有些接觸……
周瑜其人,智謀無雙,軍略更是不凡,自小便對旁人不加以辭色,唯有對孫伯符另眼相待。”
“曾經袁術征辟他,他不從,卻轉過頭來一心一意幫助孫伯符。”
“當初孫伯符東渡而來時,若非有其從父原丹陽太守周尚于當中斡旋,恐怕孫伯符便是到了如今也絕難成就氣候。”
話到后來,魯肅斷言:“以我對周瑜的了解,他既是全心全意的幫助孫伯符,想來此人也非凡俗之輩。”
“周家啊,二代三人四千石…這孫伯符當真是好大的運道。”
劉備默默聽完,突然便覺得有些心酸。
好歹他也是和孫堅同一時期的,好歹他也混了那么多年……
但是那么多年下來,卻只有關張陪在他身邊。
再看看孫策,隨隨便便就結識了二代四人二千石的周家,真是讓人恰檸檬。
“大嘟……咳,什么二代四人二千石?這周瑜竟有這么大的來頭?”
一直以來都覺得周瑜出身不咋地的林辰,忽然就被這個新的消息給震了一下。
“嗯。”
魯肅這次沒有陰陽怪氣,而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其從祖景官至司空、太尉,追封安陽鄉侯;其父異官至洛陽令;其從父忠官至太尉、錄尚書事;其從父尚官至丹陽太守,二代之間,連出四個二千石,確實是煊赫一方了。”
好家伙!
林辰聽完便有呆愣,他完全沒有想到,周瑜居然還有這么大的來頭。
似乎相比起四世三公來,也就差了那么一點?
哦,不,應該說差距還是不小的,但也算是一門多英的豪華家世了。
再結合周瑜美周郎、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等描述……
林辰也感覺有些酸了。
“父親,您為何要攔我?明明是那陳應的錯,只要他稍稍拖延一二,我們便可按時抵達了……”
隔江對岸,吳奮不理解地低著頭,一臉的不服氣。
“不要覺得不服氣,如果你能幫為父擺平廣陵,為父也能忍你一口氣,關鍵是你能嗎?”
知道不能輕易說服兒子的吳景,換了一個說法。
瞬間吳奮心里就好受了很多。
世家嘛,很正常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