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第四章 鏡盒療法

  外面夜雨更大了,落在小巷濕冷的角落,殘破的霓虹燈閃爍著幽光。

  那些女傭兵或守在店門邊,或挨著巷墻抽煙。

  飛濺的雨水打不散她們手中香煙燃起的煙霧,煙頭伴著火花落在旁邊多日無人清理的成堆垃圾上,本來躲藏在垃圾堆里的流浪貓一躍而過。

  “我右手呢,拿來拿來!”

  洛娜團長朝著門口再次催促部下們,回頭見范德寶還不去拿酒,也催道:

  “愣著做什么,開酒哈!怕我欠賬?姐今天剛做完一筆買賣,錢多得很。”

  很快,顧禾只見有一隊女傭兵走進居酒屋,她們合力地抬著一只手。

  那是一只手,從手臂到手指結構完整,但是……

  它比洛娜團長的左手大了幾號,比壯哥那些肌肉男的手還巨大,表皮呈現暗紅色,像覆蓋著一層燒傷過的疤痕,怪異而可怖。

  而在手指、手背等位置,還有著未干滴答的血跡,不知道是誰的血。

  “呃……”顧禾聞著越來越近的血腥味,勉強地繃住一臉平和,專業的平和。

  這什么義肢?他一時分不清楚那是什么材料,像某種金屬又像是某種血肉。

  這只義肢顯然非常重,幾個女傭兵抬得臉都紅了,才來到了吧臺邊。

  洛娜團長脫掉了黑皮衣外套,里面是件無袖白T恤,她空蕩蕩的右肩朝向那只血手。

  驟然間,從她右肩峰有一束電線般的凌亂血線竄出,義肢的肱骨頭位置也是這樣,兩邊的血線猶如觸手地亂舞,竟然纏繞結合了起來。

  顧禾還沒看清楚,那只大號的血手就相連著她的右肩了,渾如一體。

  “唔呀。”洛娜團長轉動右肩掄了義肢兩圈,關節發出噼哩啪啦的摩擦聲響。

  她靈活地用右手抓過范德寶剛從酒柜取出的一瓶陳年豐谷酒,輕易地打開木塞瓶蓋,直接喝起來,幾乎一口喝了半瓶。

  “三十年的豐谷,就是夠勁。”

  她這才往一個空酒杯倒滿一杯,推給旁邊的顧禾,“來,小伙子,嘗嘗。”

  在倒酒的過程中,她那右手上未干的血液隱約有一滴半滴掉進了酒杯。

  顧禾的微笑快要繃不住了,一旦崩了,他也說不好會不會五官猙獰扭曲……

  “呵。”范德寶一直沒忘觀察他,二速檔的表現沒變化,現在懂得怕了?晚了。

  “洛娜團長,這瓶酒的錢,現在就付了吧。”

  老范感覺再過一會兒,可能場面就會變得很難看,這筆賬早收早著。

  “急什么?誰敢白嫖你老范?”洛娜團長不耐煩地擺手,“牛郎,你剛才問我什么來著?”

  顧禾正又有些頭暈目眩,這樣近距離看著她的義肢,越看越有些奇怪的心悸。

  腦海的光團漩渦都不起效果,他就像被一股力量在沖擊、撕扯……甚至眼前隱約閃過詭怪莫名的幻影。

  老范那杯測試天賦的酒,勁兒真大……

  “怎么不說話?”洛娜團長的眼神中有一絲癲狂若隱若現,只等他失聲尖叫。

  范德寶悄然收拾起吧臺上的貴重酒具,準備迎接顧禾失控的場面。

  “我是說……”顧禾努力定下神來,好吧,是他格局小了,不專業。

  從壯哥的古怪頭部就能知道,這個世界某些的醫學和生物學技術特別發達。

  地球也有研究仿生義肢這個領域,神經控制、智能傳感、植入式骨整合,這些技術都是日新月異,只不過還沒能像她的義肢這么高級炫酷而已。

  “你夢想中的生活是怎么樣的?”他溫柔問道,別慌,患者也是普通人。

  洛娜團長又喝了口酒,沒想到這新牛郎還繃得住,有火發不出來,“我這種爛泥沒什么狗屁夢想,都快被這只手煩死了,還夢想。”

  顧禾心中一笑,這不就來了!

  問題。

  問題是心理治療的關鍵,患者說出問題,治療師才能下手,沒問題則無須治療。

  “怎么啦?”他似乎隨口地問道。

  “就是搞不清楚。”洛娜團長低頭喝著悶酒,說道:“這玩意一直兼容消化不好,感覺像有病毒入侵我的程序,所以我的人格才特不穩定啊。”

  還在收拾酒具的范德寶插了一句話:“洛娜團長,你應該去找醫生,不是找牛郎。”

  顧禾心里一頓分析,雖然她表達得比較文縐縐,但他聽明白了。

  “是會時不時痛嗎?而且感覺是自己原本的右手在痛?有時候還出現些相關幻覺?”

  洛娜團長霍地看向他,滿頭的電線、硅條凌亂地舞動,“你怎么知道的?”

  范德寶的胖臉上,也多了另一些疑惑。

  “因為你沒有一直戴著義肢。”顧禾當然知道了,她的問題擺明就是“幻肢痛”。

  有50%以上的截肢病人都會出現這種癥狀,病理尚不明確,這仍是一個醫學難題。沒想到在這個世界也是這樣。

  試問哪個人不愛健康,哪個女孩不愛美?

  失去一只手,殘疾,被迫弄了只這種驚人的麒麟臂,經常被世人投來異樣目光。

  這會造成多大的精神壓力?患者有心理創傷就很正常了,這反過來又會加重幻肢痛。

  這個時候,就需要心理醫生介入了。

  所以,他以前有接觸過這類患者,知道一個緩解幻肢痛的前沿療法,有效率很高。

  “我有個治療的土方法。”顧禾說著看看周圍,“這里有鏡子嗎?”

  土方法?雖然眾人都不覺得會有什么用,但洛娜團長想要玩玩,催著范德寶、幾個女部下按顧禾的意思,找來一面鏡子和一個裝酒的無蓋木箱。

  先往木箱的一處側面開了兩個洞,再把鏡子插在木箱中間分隔成兩半,一邊一個洞。

  在顧禾指示下,洛娜團長的雙手手掌從兩邊洞口分別伸入木箱里。

  再用一塊布把右手完全遮蓋住,只露出木箱的左邊。

  這樣子,她的左手在那里,因為有鏡像,似乎右手也完好無缺的就在那里。

  “左手慢慢地動起來吧,聽我的,握拳,再放松……”

  顧禾繼續指導,這叫鏡盒療法。

  它通過使患者產生斷肢還在的視覺錯覺,誘導幻肢、義肢和真肢之間的體感和運動通路耦合,從而調節腦部感知神經。

  “就這?”洛娜團長停著沒有配合,一臉懷疑、覺得可笑的嫌棄樣子,“還真是土哈。”

  吧臺周圍的幾個女傭兵也紛紛搖頭失笑。

  早就知道了,那么多街頭義體醫生都搞不定的難題,不可能一只野狗有辦法。

  范德寶的疑惑卻越來越重,這二速檔小子能折騰到現在,真是出人意料了。

  “試試唄。”顧禾勸說道,抬手反復作著握拳松拳的動作。

  很多人一開始都會瞧不起簡單廉價的鏡盒療法,最后紛紛真香。

  “反正不要錢。”他又添了一句。

  就他所知,“反正不要錢”這句話對于廣大患者來說,都有著一種奇特的說服力。

  “我就試試看。”洛娜團長哼笑了聲,目光看著鏡盒內,左手慢慢地握拳、松拳……

  在眾人旁觀中,她的神情漸漸有點變化,有點驚奇。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