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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5兩大戶曹掾(上)

  顧池知情識趣地沒有多問。

  視線重新落回情報,眸色遲疑不定。

  祈善困乏地打哈欠:“倘若欒公義真有二心,處置他還不是易如反掌?這世上又有幾人能躲過你的文士之道?管他是什么魑魅魍魎,任何心思在你面前無所遁形。”

  顧池將手中書簡重新合上,放歸原處:“難得從你嘴里聽到只言片語的夸贊。”

  對這番陰陽怪氣,祈善懶得理會。

  秋丞遺體在棠院停靈七日。

  第八日啟程踏上歸鄉路。

  沉棠履行諾言,派遣一支精銳護送秋丞一家老小,任命那名八等公乘為臨時統領,絲毫不介意他是秋丞舊臣,更不介意對方不曾歸順自己。這日,前來送靈的人不少,多是熟面孔。八等公乘一眼便認出人群中的欒信,心道:先生看人眼光就是好。

  沉君雖是少年入仕,但行事周全,一諾千金,想來此前查到的好名聲都是真的。

  哪怕是他也忍不住心生好感。

  欒信目送送靈隊伍離開,目光沉凝,直至看不到隊伍影子。他在原處站了會兒,正欲轉身回返官署,卻見沉棠就在幾步外看著他。欒信拱手行禮:“信見過主公。”

  沉棠將他扶起:“人在外頭呢,就不用這么多禮了。我也是來送送文彥公。”

  畢竟做戲也要做全么。

  “……只是看其他人都回去了,就你還在這里,就沒有出聲打攪你。”沉棠看他行走吃力,便問欒信,“怎么沒看到轎夫?”

  欒信回道:“并無轎夫,走來的。”

  沉棠看看他的腿,擰眉:“你走來的?”

  “腿只是跛了,又不是沒了。”

  沉棠聞言便知欒信是個倔強且自尊心強烈的人,默默打消召喚摩托送他去官署的念頭。搔了搔鼻子,提議:“公義現在要回官署?若是如此,你我同路,可同行。”

  欒信淺聲道:“信不良于行,步伐遲緩,恐耽誤主公正事,主公不用顧及……”

  沉棠笑得有些調皮:“整日對著那一堆的公務,坐久了怕生痔瘡。摸魚偷懶有利于身心健康。反正官署有元良他們在,我曠工個一天半天的,官署也能照常運轉。”

  欒信:“……”

  “多加班也不見錢多,不值當。”

  哪個社畜不會學著摸魚呢?

  沉棠照顧欒信的走路節奏,慢悠悠晃著。步伐緩慢下來,她才能仔細注意這座幾經戰火的城池。這會兒時辰還早,路上人少,偶爾見到幾個還都是倚靠殘破木門,向路人攬客的男女。沉棠目光落在一處,欒信也跟著看過去,是個年紀不大、衣衫單薄的倌兒沖路人招手,二人簡單交談了兩句,那倌兒親昵挽著路人手臂走入狹窄暗巷。

  沉棠嘆氣惋惜:“這種風氣不好。”

  又道:“晏城這老兔崽子罪孽深重。”

  風月聲色是孝城經濟一大支柱,特別是四年前那場戰爭打響之前。經過幾次戰火洗禮,那些以此為生的男男女女四散各方。

  沒有維持生計的手藝,名下也沒有能耕作的土地,但人還要吃飽肚子。很多人不得不重操舊業,并且越陷越深,直至死亡。

  欒信問她:“主公欲意何為?”

  沉棠不假思索:“自然是讓他們回歸正常生活,沒謀生技能的教他們手藝,能吃苦的讓他們耕田勞作。用雙手吃飯總好過用身體謀生。他們年輕時候還有顏色、有體力,會有人愿意出錢買一晌貪歡,但人至中年呢?年老色衰,身體病弱,如何謀生呢?”

  她嘆氣著收回視線。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想來,以色侍人、以色謀生也不是他們的本心。”

  欒信看著沉棠似欲言又止。

  棠問他:“此前聽公義祖上出身顯赫,你也算是世家子,莫非是介意這些人?”

  欒信始終落后沉棠一步:“不敢高攀朱門大戶,也非是介意,只是意外而已。”

  意外什么?

  意外沉棠有功夫替這些人考量。

  這種暴利的灰色產業,雖有律法明文規范,但大多情況下是野蠻瘋漲的野草,愈是放任愈是來錢。最終受益的還是上游,也就是沉棠,要知道這些風月場所繳納的稅種一向是最多又最重的,連暗娼私窠也別想逃。

  他們多賺錢,官署才能多收錢不是?

  沉棠雖聽出話中深意卻沒有多解釋。

  她一向喜歡用行動證明自己,光畫大餅可不行。這時,欒信受傷那條腿踩進污水洼,濺起的水花沾到沉棠衣擺。沉棠順勢轉移了話題:“有個問題很冒昧,不知公義是否介意,你這腿是生來如此還是后天的?”

  “后天的。”

  沉棠道:“董老醫師醫術精湛,乃是真正的杏林圣手,實力水準絲毫不弱于醫署太醫令。回頭去了隴舞郡,讓他給你看看?”

  “多年舊疾,好不了了。”

  沉棠又問:“怎么傷的?”

  欒信道:“被人用馬車碾斷的。”

  沉棠一驚,但也不好再深問。她還以為是摔斷或者旁的,聽欒信這話,怕是有人故意傷害。她道歉道:“我無意冒犯。”

  欒信倒是不在意:“都過去了。”

  二人又是一陣沉默,而沉棠最受不得這種,想了想,又重新找了個話題:“說起來,公義上值也有一陣子,可還習慣?”

  欒信道:“尚在熟悉。”

  沉默了會兒,再道:“仍需時間。”

  實際上比沉棠以為的慘烈得多。

  沉棠將他調撥到了戶曹官署,雖說一上來就讓他擔任戶曹掾,但工作內容卻是農桑、祭祀,隔三差五還要去水曹官署干干兼職,水曹主管水利。這些全是他的弱項。

  工作重心還是農桑。

  與農桑沾邊的就跟他沾邊。

  而他這輩子沒下過地。

  “調撥你為戶曹掾,也是因著你的文士之道。若能善用,可解饑荒。過幾日,令德就來了。令德是無晦的弟子,別看她年紀小,但經驗卻頗為豐富,目前任隴舞郡戶曹掾。你們倆若能合作,官署撥給戶曹的預算絕對是最多的。此事事關三郡數十萬庶民吃飯問題,公義可知?若有難處,盡管提出來,官署這邊能辦到的一定辦到。”

  說著,她頓了頓。

  “若能人人吃飽飯,我當謝你。”

  欒信一向古井無波的眸漾開些許波瀾,似誠惶誠恐道:“信何德何能,不敢當。”

  “你當得,你的文士之道也當得。旁人覺得它是戰場利器,但我不覺得,它明明是救命稻草、是神技!讓吾等凡人再也不用畏懼干旱,不用看天吃飯,甚至能與天抗衡!”沉棠說著,倏忽想起什么,“說起來,四寶郡去歲旱情嚴重,連著今歲顆粒無收……文彥公他湖涂啊,放著如此大才不用。”

  沉棠想拍大腿!

  色批老菜鳥,有眼不識金鑲玉。

  轉念一想,當下世道勢力皆如此,文心文士或是武膽武者便是高人一等,田野泥漬沾不到他們的袍角,不止一個秋文彥。沉棠心下撇嘴。嘖,活該最后便宜了她。

  汝之大才,吾用之!

  面上露出明顯愉悅,眉眼悄然舒展。

  欒信溫和道:“恐辜負主公厚望。”

  “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

  一百多斤的身體能榨出上千斤的油水!

  又幾日,欒信理出頭緒,逐漸上手。

  戶曹史從外邊兒引來了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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