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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8曾祖,是姣姣啊

  “晁將軍這話從何說起?”

  林風開口喊破年輕武者的真實身份。

  她抬手按著佩劍劍柄,視線從石板血跡轉到晁廉臉上,與這家護衛對峙的士兵聽到聲音,猶如潮水般從中分開。林風四人緩步上前,年輕武者望向林風的視線帶著迷茫。

  跟著收起了武器:“林女君?”

  林風上前拱手一禮,晁廉忙回禮,她唇角噙著淺笑道:“多謝晁將軍方才手下留情,否則今日局面就不太好收拾了。”

  晁廉面露拘謹:“不敢不敢。”

  他跟六哥和十三分別之后就踏上回來的路,這期間西北大陸局勢變化極大,沒想到沈君和吳昭德笑到了最后。黃烈兵敗身死,即便晁廉想報仇也沒了對象。晁廉心中掛念著大哥親眷安危,途徑林四叔家鄉。他想著只是送個信也耽誤不了,于是先來送信。

  他來的時候還是半夜,林宅主人卻意外還未入睡,眉宇間充斥著愁色。晁廉登門解釋身份、表明來意,說了些林四叔的近況。林宅主人情緒激動,懇求晁廉再等等,自己寫一封家書給漂泊在外的林四叔。這個請求合情合理,晁廉自然沒拒絕,淺笑答應。

  結果——

  家書前腳到手,后腳有人來犯。

  晁廉本想下重手,意外得知這伙人打著沈君帳下旗號,裝得有模有樣,他出于謹慎便手下留情。只是將人打傷,并未將人打死。林宅護衛不行,被來犯敵人包圍了。

  他正思索著如何應對局面,有人喊破他的身份,晁廉循聲看去,總算認出林風。

  晁廉跟林風有幾面之緣,二人不熟。

  與其說他是認出林風,倒不如說認出她腰間獨特的文心花押。林風出面,側面作證這伙兵馬就是沈棠帳下。這就讓晁廉為難了:“可否冒昧一問,林女君此番來意?”

  林風用最溫和的口吻說出最讓人心驚膽戰的話:“吾主收到準確消息,林氏與一眾世家私下商議,欲對主公不利。不過,主公性情寬和仁慈,她也不愿意大開殺戒、血流成河,便命令吾等上門勸說。若是林氏誠心改過,這事兒略施小懲,便算揭過去了。”

  晁廉感慨道:“沈君還是這般仁慈,只是人善被人欺,有時候也需要雷霆手腕。”

  他不禁想到了自家大哥。

  若大哥能狠心些,或許另有生機。跟屠龍局那些黑心肝的相比,他太單純仁善。

  如今大哥已逝,沈君是僅剩的溫柔了。

  晁廉的話激怒一側的持杖老者。

  后者投來宛若見鬼的眼神。

  他嚴肅道:“沈幼梨倒行逆施、貪婪無度,幾次三番向世家大族勒索,眾人無不憤慨憎惡。怎么到了你這小兒口中反倒成吾等不是?率兵登門,不就是打著滅門心思?”

  林風眼神復雜地落向持杖老者。

  口氣溫和了些:“林老先生這話不對,若是不率兵登門而是單槍匹馬過來,誰知道林宅暗處沒有刀斧手等候?林氏幾代人積累下來的清名不容易,林老先生還是不要隨意蹚這一趟渾水。聽聞,府上青壯在幾年前凌州大難都搬走了?您一把年紀,安安心心頤養天年不好?您那些學生,他們口中的話能有幾句真?莫要被有心人騙了當椽子!”

  眼前這位持杖老者雖無法修煉,但才學極高,也曾是辛國學宮講學的名士。之后因為王庭內亂,看不慣鄭喬亂政,告老回鄉。附近世家慕其名聲,紛紛攜重禮登門拜師。他也閑不下來,便收了看得順眼的學生。之后林氏南下避禍,林氏族人分批轉移。

  卻不想,他居然還沒走。

  持杖老者憤怒地敲地,怒氣都要灌滿胡須:“小子,挑撥離間的話老夫不想聽。你的威脅也嚇不到老夫!即便林氏上下只有我這一個老頭子,也絕對不會屈服折腰!”

  跟著又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空氣中火藥味陡然濃重起來。

  晁廉面色為難地求情:“林女君,林氏護院連一個武膽武者都沒。府上要人沒人,要錢沒錢。僅有的幾個族人也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走路都困難了,更別說參與謀反。這中間定然有誤會,或許真是受奸人蒙蔽。懇請暫緩動手,待此事查清楚了再說?”

  他這會兒立場很尷尬。

  林四叔是救命恩人,自己幫著他送家書,然后扭頭告訴他,他爺爺沒了?這事兒晁廉不能坐視不管。只是他管了,又可能將大哥親眷牽扯進來,平白無故地連累他們。

  一時間,晁廉兩面為難。

  他想要拖延時間,但持杖老者不領情。

  張口就挑釁林風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陰陽怪氣道:“……老夫見你小子佩劍不錯,若能死于這把劍下,也不算枉活。”

  林風:“……”

  虞紫以為林風是尊老愛幼才給對方面子,只是沒想到這老頭子脾氣又臭又硬,辜負了一番好意。她哼道:“你想請死?這有什么難的!令德的劍最近不方便出鞘,但我的劍百無禁忌。你想借的話,我不會吝嗇。怕只怕老先生沒這份膽量,只是倚老賣老!”

  持杖老者被激怒,當即將拐杖一丟,攤開手:“老夫不受你這豎子羞辱!劍來!”

  虞紫還真將劍拔出來要扔過去。

  奈何林風動作比她快。

  閃電般探出手將出鞘一半的劍推回去。

  虞紫不解詫異:“令德?”

  “林氏當代家主不在,便沒有真正的話事人,那我便腆顏替他們做決定。”林風的發言將兩方都震撼了,持杖老者沒想到沈棠的人臉皮厚到這種境界,手指哆嗦不停。

  持杖老者年紀不小,林風真怕將他氣出個好歹,在無數雙眼睛注視下,張口喊道:“曾祖年事已高,還是少動怒為妙。”

  持杖老者:“……”

  虞紫:“……”

  嚴陣以待的楊英和魯繼:“……”

  他們突然想起來林風她姓林啊。

  莫非跟林氏的林是一家子???

  突如其來的騷,險些將老者腰都閃了,他憤怒不減:“你是何人?老夫見過亂認爹的,倒是沒見過給自己爹亂認爹和祖父的。林氏小門小戶,塞不下你這尊大佛,哼!”

  林風無奈:“曾祖,我是姣姣。”

  持杖老者原地呆愣住了,因為“姣姣”這個小名兒他已經有數年不曾聽人提及。驟然再聽到,他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姣姣”的臉。印象中,那孩子生得很精致有福氣。

  性格有些頑皮,還喜歡聽話本。

  隨著孫輩開枝散葉,林氏一門人丁興盛。他是家中輩分最大的老人,晚輩都怕小孩兒沖撞他,一到他跟前都很拘謹。唯獨有一個孩子是例外,那個孩子就是他的“姣姣”。她也是所有孩子中,最像他那個早夭長女的,甚至連臉上的肉肉都那么相似。

  他覺得這個孩子跟自己很投緣。

  只是,他的“姣姣”跟他薄命的長女一般,全都夭折了。南下避禍的林氏族人沒接到“姣姣”一行人,一番打聽才知中途家丁背叛,一眾女眷包括他行四的孫子都死了。

  他們甚至不知道尸體被丟棄在哪里。

  消息傳回來,持杖老者沉寂許久。

  直到數個時辰前,年輕人晁廉帶回來消息,他的孫子還活著,意外被一對師徒從河中救起。這個消息多少讓他有些安慰,他還問了遇難地點,準備派人去那邊查一查。

  他也知道沈棠不好惹,便提前做了準備,給老四寫家書,安排人手南下傳信……只是還未處理完,沈棠帳下爪牙率兵打進來。他知道,今日是他的死期,結果——

  眼前個子高挑的人,自稱是“姣姣”。

  持杖老者默默看著林風的臉,試圖從這張已經張開的臉上找出“姣姣”曾經的圓潤弧度。林風知道他眼神不好,緩步上前湊近:“曾祖,我真是姣姣,您當年取名的時候說我是林氏最皎潔的月牙,您還記得嗎?”

  持杖老者抬起蒼老但并不粗糙的手,輕輕觸碰林風的臉頰,好半晌才將如今這張臉跟當年的女童對上號。他不敢置信地上下打量:“姣姣……你真是姣姣?孩子,孩子你都長這么大了?你、你是怎么活下來的?”

  “曾祖,此事說來話長,待事情解決了,姣姣就一五一十跟您說清楚,好不好?”

  這里也不是敘舊的地方。

  她也沒有心大到無視在場眾人。

  林風不說還好,一說,持杖老者突然想起來林風是沈棠的人,一張老臉微微抽搐。他想起來自家姣姣是個女孩兒,眼前林風腰間卻佩戴著一枚文心花押,腦子又卡了。

  正要說什么,曾經只會蹦蹦跳跳跑到他跟前討賞的女童,此刻卻神情堅毅地壓下他準備抬起的手,用從容不迫的堅定口吻道:“曾祖年邁,林氏上下暫時沒有家主做主,按照林氏一族規定,我就可以做這個主!”

  持杖老者驀地睜大眼睛:“姣姣!”

  林風含笑道:“曾祖,主公賜孫兒大名林風,恩師取字令德。父親他們不在,孫兒便要扛起林氏門楣,您說——是不是?曾祖憐愛晚輩,定不想讓姣姣背上弒親之名?”

  持杖老者面皮抽搐弧度變大。

  他反握著林風的手腕,很是用力。

  但,這點力道對于文心文士而言不算什么,林風面上笑容未改,只是微垂著眉眼,直視來自族中長輩的怒視。持杖老者年邁,脊背也不似當年筆挺,林風身形高挑,比他還要高了大半個頭。氣勢更是壓過對方。

  良久,持杖老者松開了力道。

  嘆氣道:“隨你吧。”

  林風笑著轉身:“事情解決了。”

  林宅積蓄實在沒多少,絕大部分都轉移了。無法轉移的田產,一部分變賣給其他家族,只剩一小部分留下。待局勢穩定,林氏還能有個退路。持杖老者黑著臉坐在主位。

  另一名年紀差不多的老人笑呵呵看著:“大哥生什么氣?姣姣還活著不是好事?”

  持杖老者瞥了一眼低頭看著賬目,準備從庫房掏錢給沈棠破財消災的曾孫女,心口憋著什么,嘀咕道:“女大不中留,不中留!她連老夫都威脅上,老夫要是不答應,她是不是也準備弒親?氣死了,氣死了!”

  老人不理鬧脾氣的大哥,慢騰騰挪到林風身邊,伸脖子看了一眼賬目:“姣姣啊,府上沒什么積蓄,至多勻出五千。離你家主公劃的線,還遠著呢,只能得個末席。”

  林風道:“那就拿出五千。”

  反正打榜最后三名就夷三族是假的。

  征辟也沒征辟到林氏頭上,按說此事跟林氏無關,此次牽扯進來純粹是被人坑的。

  老人咋舌:“還真是一點兒不心疼。”

  五千兩白銀對當年的林氏而言,自然不是大錢,但對現在只有幾個老家伙的林宅,這就是棺材本了。林風張口全部捐出去,也不擔心他們幾個老家伙死了沒地方埋葬。

  “五千兩買您老幾個性命,不需要心疼。逆謀罪名,擱在其他時候都是個死罪。”

  主公是真的會玩三族消消樂的。

  “姣姣,你真認為她值得追隨?她對世家并不友好,日后不知是何光景。”見過敲竹杠的,但沒見過將“要錢”倆字寫臉上的。

  “主公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言外之意,世家自己先犯賤的。

  林風平靜問出一個重要問題:“林氏人手太少,你們所知消息也不知經了幾手,怎么就保證沒被人蒙蔽當出頭鳥?孫兒謹記族中訓誡不喜張揚,但從未隱瞞出身來歷,如何保證他們沒有拿這個做文章借刀殺人?”

  當然,這個只是她毫無根據的猜測。

  林風再沒隱瞞,也沒人將她跟林氏不起眼的孩子聯系起來,但她就是要勾起眼前兩個老狐貍的猜忌。跟著又下重藥:“孫兒有幸凝聚二品上中文心。有我在,林氏能安穩幾十年。當年族人逃難匆忙,當地這些人,他們真的愿意看林氏又殺回來?未必吧?”

  老哥倆瞬間安靜了。

  表情,很難看。

  “倘若今日來的不是我,而是其他同僚,以曾祖的脾氣,林氏上下必然要被血洗。孫兒是恨呢,還是不恨呢?主公還能毫無芥蒂重用孫兒嗎?還請曾祖思量,此等毒計,真要被得逞了,究竟是何人更得意?”林風將賬目遞給老管家,讓他去私庫取錢。

  林風,林氏未來家主,嘻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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