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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3墨家的爆炸藝術(下)

  顧池聲音微顫。

  “你說主上如今……研究?吃苦?”

  他不知道實驗室里面有什么,但從字面理解,聯系前后也猜得出幾分。若對標熟悉的參照物,主上目前的身份類似醫署內部用以研究分析言靈的動物,乃至死囚?

  顧池這輩子都沒想過這些會與主上有關。

  少女道:“是啊。”

  顧池脫口而出:“為何?為什么?”

  他更想問為何這般對待主上。

  少女神色不悲不喜,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為什么?大概是為了延續人族?也或者是為了求生?就好比溺水者抓到的哪怕只是一根稻草,也不會輕易撒手。”

  顧池不明白:“這之間能有什么關……”

  說著,他自己先反應過來。

  此前少女透露那些神色癲狂到處狩獵活人的活死人叫做“喪尸”。“喪尸”可以通過血液和唾液感染其他人,將其變成自己同類。

  而主上是那個例外。

  少女平靜聲音清晰傳入他耳畔:“若能從‘我’身上研究出‘喪尸病毒’疫苗,便可從根本解決‘喪尸’危機,這是上策。若不能,也可利用‘我’,大量繁殖具備免疫‘喪尸病毒’的新人類,這是中策。只可惜,他們只能選擇下下策……”

  顧池問她:“何謂下下策?”

  少女道:“下下策就是復制克隆‘我’。”

  人族文明,有人就行。

  顧池再問:“上策和中策為何不行?”

  少女:“站在人族繁衍延續的立場上,這些手段其實也沒多少問題,但很可惜,‘我’不具備你們人類認知中的兩性繁衍能力,甚至不是你們認知中的人,上策和中策自然行不通。”

  說完這話,少女目光多了幾分悲憫。

  “滅世大劫之下,總有人試圖用自己認知的方式自救,力圖為種族延續爭取一線生機。可惜,這只是治標不治本。所謂‘喪尸病毒’為何而來?這持續數月的恐怖腐蝕毒雨從何而來?不曾停歇的戰火又從何而來?只盯著一個小小的‘喪尸病毒’便能活下來了?”

  “這就好比一具心肝脾肺腎都出了問題的身體,隨便哪個毛病單個拎出來都是不治重疾,光盯著一段發炎的闌尾有什么用?”

  顧池腦中一片混亂。

  俄而又恢復冷靜。

  眼前這些都是已發生的歷史,他雖有好奇,但并不關心:“池只想知道主上在哪里。”

  少女似笑非笑瞧著他,調侃道:“哎,主上最狼狽的模樣,怕是不想被外人看到呢。”

  顧池:“主上從不覺得池是外人。”

  相較于外表的狼狽,內心的秘密更為隱秘且不能見光。主上連后者都對他坦白,更何況前者?他能入主上夢境,焉知不是允許?

  少女正色打量顧池幾眼。

  好一會兒才頷首:“行,依你。”

  少女抬了個響指。

  須臾,天地變化。

  顧池四下張望找尋沈棠的蹤影。

  “你不是說帶我見主上?她人呢?”

  此間昏暗,顧池只能借著不知哪里打來的藍光,勉強看清周遭他看不懂的古怪物件。物件表面泛著森冷金屬光澤,空氣中沁著滲透脾肺的涼意,越看越讓人發自內心打怵。

  顧池試探問:“此間可是黃泉?”

  主上曾被人禁錮在此受苦?

  這一念頭讓他戾氣翻涌,似隨時能失控的火山,唯有將手按在劍柄、握緊才能壓制。

  少女不做回答,只是抬手往中間一指。

  顧池順著她所指方向看去。

  這才注意到那里有一個巨大的“浴池”。

  “浴池”盛滿不知名溶液。

  隱約可見一人正漂浮其中。

  只一眼便讓顧池險些心跳驟停。

  此人正是十一二歲的主上。

  她的胸腔被開了大口子,類似樹藤的東西從缺口血肉爬出,互相糾纏成了心臟的形狀。

  一條條怪異管子連接著她與“浴池”。

  似人體血管,有規律地跳動收縮。

  “主上!”

  顧池箭步上前。

  那張總掛著漫不經心但鮮活笑容的臉,此刻灰白一片,只剩死寂。杏眸緊閉,唇色泛青。乍看,儼然是一具生機斷絕的尸體。

  少女手指又往墻面一指。

  “喏,這些也是。”

  “什么叫這些也——”

  顧池下意識開口駁斥。

  少女所指之處是一面透明“琉璃鏡”,“琉璃鏡”后面是一片廣闊空間,羅列成百上千個“棺材”。有些完好無損,有些已經殘破。

  “棺材”里面似乎蜷縮著什么東西。

  湊近細看,顧池猝然睜大眼。

  有些明顯能看出嬰孩模樣,有些就是一團腐爛的肉球。有些僅有拇指大,有些體型接近足月。少女走到他身側站定。

  雙手環胸,欣賞著眼前的一幕:“很壯觀對吧?這些人族胚胎全部切入了‘我’的基因片段,靠這種形式培育新人類,獲得對‘喪尸病毒’的免疫。只可惜,外界除了‘喪尸病毒’還有戰爭,還有足以致死的輻射,還有顛覆世界的天災……所以,此地就被拋棄了。”

  顧池:“這些……”

  少女事不關己:“這些,不出意外都死了。僅有寥寥幾個幸運兒活著被帶出去……至于幸運兒的下落,也沒什么好關心的……”

  顧池感覺入夢一趟,自己三觀都碎了。

  正當他心慌意亂,耳畔響起主上溫柔堅定的嗓音,一切仿徨煙消云散:“你別嚇唬他。”

  “浴池”中的人睜開眼。

  伴隨著嘩啦水聲,她走出“浴池”。

  她問顧池:“望潮怎么找到這里了?”

  顧池哪里知道自己為何會入夢?

  搖頭:“池也不知,只是醒來的時候就在主上夢中了。主上感覺如何?可還有恙?”

  “還好,想起來一些沒用的東西。”

  沈棠視線落向少女。

  少女:“你就是我,我也是你。”

  沈棠頷首,問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問題:“你是我的記憶?還是擁有完整記憶的我?”

  少女反問沈棠:“二者有區別?”

  沈棠想了想,確實沒什么區別。

  “走吧,望潮,此地不宜久留。”

  顧池卻是三步一回頭。

  少女不知何時消失無蹤。

  他們往前走,身后景象隨之消融崩塌,那些“棺材”化為飛灰,仿佛不曾存在過。

  顧池欲言又止:“主上……”

  話到了嘴邊卻不知從何開頭。

  他想問,主上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可有想起在實驗室的痛苦經歷?

  “不要多想,沒你腦補那些苦哈哈的可憐畫面。雖然我記得也不是很清楚,但作為世間絕無僅有的‘唯一’,旁人抽我一管血都要省著用,還得防著我一言不合氣死。”

  顧池緊跟著沈棠。

  不知何時又回到那片古怪密林。

  絞盡腦汁找話題,打破氣氛:“射星關淪陷那日,主上跟公西仇他們如何脫險的?”

  沈棠回憶:“是即墨大祭司出手相助。”

  千鈞一發之際逃出去了。

  顧池問她:“主上何時能醒?”

  沈棠好笑道:“這不該問我,應該問問你何時醒來才對。不是你將我拉入夢境深處?”

  顧池:“……”

  沈棠無奈道:“夢是我的夢,但拖我入夢的人卻是你。我也被困在夢中好些天了啊……”

  顧池:“……”

  沈棠瞧他無辜模樣,便知他也一頭霧水,愈發無奈:“你要不要再好好想想?你再不放我醒來,元良他們真的能急哭哦……”

  她想起自己帶著被人洞穿的胸口回去那會兒,祈善幾人比停尸七八天尸體還難看的臉色,便忍不住替幾人,也替自己捏一把冷汗。

  其他人被她用“心臟在右邊”的理由糊弄過去,祈善幾個卻沒這么單純。她現在又被困在夢境好幾天,外界還不鬧得天翻地覆?

  顧池憋紅了臉。

  跟沈棠大眼瞪小眼。

  沈棠扶額:“你要不回憶一下入夢前發生了什么?咱們分析分析,也許能找到癥結?”

  顧池只得如實交代。

  沈棠又一次陷入沉默。

  好家伙,合著這是扎在自己身上的回旋鏢?她刻意縱容自己駕崩的流言,為的就是哄騙北漠上鉤,掉以輕心,結果釣魚把顧池釣上來了,還間接導致自己被困夢境深處。

  她雙手一攤:“玩球!”

  沒救了,等死吧。

  叮鈴!

  叮鈴!

  一串清晰鈴聲飄入耳中。

  沈棠環顧四周,尋找聲音源頭,又跟顧池求證:“望潮,可有聽到?”

  顧池頷首:“聽到了。”

  說話間,聲音由遠及近。

  一道人影也從模糊轉為清晰。

  看清來人身份,顧池錯愕一瞬。

  “即墨大祭司?”

  沈棠挑眉:“我的夢是什么菜市場嗎?”

  一個個都往里面湊?

  即墨秋顯然沒想到會在此地看到顧池,也有小小驚訝:“沈國主突發心悸昏迷,杏林醫士束手無策,我毛遂自薦來尋人。”

  射星關失守對士氣打擊很大。國主重傷又久不露面,容易軍心渙散,被北漠鉆空子。

  沈棠問外界情況,從即墨秋口中得知眾人一邊瞞著消息,一邊讓祈善偽裝成沈棠穩定軍心,倒是沒出大亂子,但她一直不醒也不是辦法——祈善無法替她跟人斗將廝殺。

  聽到祈善名字,她心虛一瞬。

  得知對手是云達本尊,她就讓三歲切斷跟祈善的聯系。也幸好這么干了,不然云達那記掏心可能帶不走她,但絕對能把祈善帶走。

  一想到祈善心中憋著氣,還得一臉冷漠假扮自己的模樣,唇角弧度就有些壓不住。

  “有勞大祭司跑這趟,若順手,可否將望潮也送回去?他對他的新能力用得不熟練。”

  即墨秋頷首應下:“舉手之勞。”

  其實顧池回不去也正常。

  因為他跟沈國主正位于夢境十八層。

  夢境層數越大,空間更廣闊復雜,限制也越多,屬于天然的意識囚籠。即使意識還能通過身體隱約感知外界情況,但自然蘇醒的概率接近于零,嚴重的甚至會睡死過去。

  身體愈來愈沉重,周遭也變得嘈雜。

  仔細一聽都是熟悉人聲。

  “醒了醒了!”

  “呼,主上可算醒過來了。”

  “扶我一把。”沈棠剛從夢境蘇醒,還有些不習慣身體,隨著感官一一回歸才好轉。

  杏林醫士就在帳外隨時待命,切脈一查:“主上脈象康健,氣血充足,為求穩妥,還是再服用幾貼藥物,調養調養底子。”

  沈棠點頭應允。

  其他人問她為何突然昏迷,她就睜著眼睛說瞎話,推說自己不知道,還不忘給即墨秋這個老實孩子使眼色,提醒他千萬別說漏了嘴。

  眾人見問不出個所以然,倒也沒強求。

  只要不是歹人加害,其他都不是事兒。

  沈棠聞言,暗中訕訕撇開了視線。

  加害倒是沒有,誤傷有的。

  也不知顧池是什么情況,若他入夢屬于可控且無害,情報傳遞速度可比“釘釘”還快!

  如今這個“釘釘”耗費國運不說,還有很大距離限制,又高度依賴秦禮的文士之道輔助。

  若非如此,秦禮這么好使的文士之道不在戰場發光發熱,那都是她腦子被驢踢了……

  沈棠收回思緒,轉移話題。

  “射星關那邊安排得如何了?”

  丟了的地盤總要搶回來。

  她也怕北漠又有什么底牌大舉進攻坤州,沒了城防阻礙,北漠南下難度小了不止一點半點。一旦北漠解決后勤糧草運輸供給的問題,怕是再無顧忌,屆時她麻煩就大了。

  沈棠自然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眾人提議,趁北漠主力在射星關防守的機會,出兵將北漠剩下兩個半糧倉大營也端了。

  你搶我要隘,我燒你命根。

  一換一,大家互相傷害!

  然而這個計劃有個致命缺陷。

  除了那半個沒燒完的糧倉大營,其他兩處位置不明,手中只有幾份未被證實的情報,不知真假,貿然出手容易中敵人請君入甕之計。

  一籌莫展,沈棠看著杏林醫士,驀得生出一個笨辦法:一地爆發瘟疫,必要控制傳染源,切斷傳播途徑。北漠糧草就是傳染源,咱們找不到,那不妨從他們運糧途徑下手!

  她提出一個極其大膽的想法。

  咱們將射星關附近全部炸了!也不跟他們打架,就看他們糧草怎么把糧草運進去!

  嗚嗚嗚,再也不去漂發了。

  錯別字我回去電腦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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