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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9御駕親征(上)

  “看我這一招如何!”

  來人說著沖沈棠揮出一道斬擊。

  巨大而凝實的赤紅色光刃伴隨著萬千鷹隼啼鳴,沖著沈棠傾瀉而去。光刃包裹著一層朦朧火焰。這火焰溫度極高,所過之處,熱潮不僅扭曲了空氣,也扭曲了光刃之中密密麻麻的鬼臉,灼熱中夾雜著硝煙氣息。魏壽自然不會坐視這幕發生,他不假思索閃身至沈棠身前,手中巨斧在武氣瘋狂催動下如吹氣般迅速膨脹、放大,屹立天地之間。

  轟——

  高溫卷著狂風炸開。

  魏壽胡子不慎被飛濺火星點燃,隨手將火苗子拍掉,問沈棠:“主公,沒事吧?”

  沈棠要是這會兒出事,那絕對是他從業生涯最短命的老板。魏壽這聲關切并未換來沈棠的回應,他就驚恐發現身后并無主公的氣息,她的氣息不知何時已經挪到了別處。

  而且,還是在敵人的身后。

  長弓滿月,箭雨如潮。

  “哼——”敵人渾然不將這道攻擊放在眼中,冷嘲,“故技重施,華而不實。”

  他一記斬擊要斬斷箭雨。

  孰料,第三波箭雨又從另一方向傾瀉。

  第四波、第五波、第六波……

  沈棠射一波就換一個地方。

  瞬息之間將他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包圍。

  “聒噪!煩人!”

  這些箭雨自然無法破開他的武鎧,甚至連武鎧之外的罡氣屏障也勉強,但一波接著一波著實跟蒼蠅一般煩人。他蠻橫沖開一條大道,欲再度劈出光刃,目標仍是沈棠。

  只是被一團粉色人影阻攔去路。

  魏壽為了保護心愛的胡子,這回化出了面甲,還是很時髦的玫瑰金,只是說出來的話就不那么美麗了,還不忘挑釁道:“你的對手可是你老子我,好孫兒你想去哪?”

  聽到魏壽敢以“老子”自居,他勃然大怒,暴風驟雨般的攻擊朝著那張犯賤的嘴鋪天蓋地砸下。每道都伴隨著赤紅光刃,魏壽以巨斧抵擋,密集的叮叮當當聽得人牙酸。

  一招、五招、十招、三十招……

  眨眼便過了百招。

  速度之快,殘影之多,已分不清二人位置,底下的屠龍局武將不敢貿然出手,生怕幫倒了忙。只是瞬息,魏壽在生死游走了上百會合。終于,他抓住時機一個反身爆退。

  暫時將二人距離拉遠。

  他余光低垂,瞥見虎口有血痕,一縷縷鮮血似紅色小蛇順著指節蜿蜒,流向斧柄。

  敵人武器毫發無損,反觀他手中的粉色巨斧斧面卻布滿了無數缺口,上面的每一道缺口都泛著金屬加熱后至熔點時的光澤,同時還有密集裂紋。儼然接近報廢的臨界點。

  再有一擊,這武器必然開裂!

  這便是最佳的斬殺良機!

  他明白,他的敵人只會更懂!更不會錯失稍縱即逝的機會!乘勝追擊,斬下魏壽!

  咔嚓——

  伴隨著一聲金屬炸裂響聲,魏壽心中暗道一聲不妙,欲閃避卻發現自己氣息被徹底鎖定,赤紅色光刃化作百丈浪潮將他瞬息淹沒。觀戰的蕊姬看到這幕,已是俏臉煞白。

  “圓圓!”

  她不禁脫口而出。

  蕊姬這聲呼喚被更加刺耳的雷霆淹沒。

  箭影糾纏著雷霆,劈波斬浪,勢如破竹,又似一雙瑩白色玉手,將浪潮從中撕裂,一分為二。同時鯨吸牛飲,瘋狂吸納兩側殘留的赤紅色武氣,融入箭簇,待殺至敵人跟前,比一開始還強盛一倍不止。

  目標——

  敵將首級!

  這一擊,讓敵人露出今夜首次凝重。

  他在這一擊感覺到了威脅!

  “鬼蜮伎倆,給我碎——”

  他奮力揮出一擊。

  赤紅色光刃沖著迎面而來的銀白箭鏃疾奔而去,二者交鋒,紅白交織的巨大爆炸云團直沖天際。爆炸中心亮起一面面屏障。

  縱有阻擋,諸如帳篷之類的物件還是在氣浪摧殘下焚燒殆盡,化為齏粉。至于稍遠一些的,則是無火自燃,火勢頃刻成型。

  還未來得及擴散就被飛來一箭冰封。

  云策見狀,松了口氣。可念及半空之上的戰況,那雙英氣劍眉卻難舒展,眼底泛著不解和隱約的失望,低嘆:“主公,你為何還遲遲不動手?明明這個時候了——”

  他癡迷武學卻不代表他沒什么心眼,試問真正的蠢人哪里能修煉這么快?他只是更注重修煉而非勾心斗角,有些彎彎繞繞也只當自己沒看到,不愿意去深究背后用意。

  例如主公讓他成為主騎。

  主騎一職掌騎兵,擱在外人看來這是十足十的信任,但黃烈王牌卻是重盾力士。

  所謂騎兵名存實亡,可有可無。

  黃烈的信任,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云策故作不知,每日勤懇練兵。總有一日,主公會完全信任并重用他,他等得起。

  可他不理解,在盟友奮勇當先,敵將打到大本營的當下,作為盟主的他仍能站在一側冷眼旁觀?若說這是計策,這是謀略,云策理智上表示理解,可他情感上無法接受。

  此舉違背了他一貫的堅守。

  “元元,沒事吧?”

  魏壽配合仿若神來之筆的那一箭,順利突圍,只是那些火焰難纏,武鎧都著火了。

  抬手拍掉身上的火花,沒兩下就聽到一道熟悉聲音從頭頂傳來。他抬頭一瞧,沈棠不知何時跑到了更高的位置,原先的一人長弓化作一架巨弩,難怪那一箭有如此威力!

  “咳咳咳——”他本想開口回答無事,卻是一串咳嗽,“還好還好,小命還在。”

  生死關頭,他恍惚聽到夫人的聲音。

  說什么也不能死在她眼前。

  爆炸氣團散去,露出猙獰獸頭重盾。最前面的重盾中間豁了大口子,透過孔能看到后面小一些的洞。那支箭一穿三,又扎進第四面重盾一半,裂紋沿著四面八方延伸。

  這意味著剛才那一擊硬碰硬是那支箭贏了,迫不得已之下,又化出數面重盾抵擋。

  “堂堂一個十六等大上造,這么久了還拿不下兩個十五等少上造,姓戚的,你這手段軟得不行啊!難道說是你上了年紀,力不從心?”魏壽吐出帶血的唾沫,又用手背擦去嘴角污血,心情卻明媚得很,還沖對面咧嘴嘿嘿笑,不忘運轉武氣修復損毀的武鎧。

  “哈哈哈,要不要老子教教你?”

  “元元,你教他歸教他,別帶上我”沈棠剛才那一箭灌注了九成的文氣和武氣,此時也算強弩之末,但表面上看不出分毫虛弱,“你們武膽武者都玩得這么花嗎?”

  二人一唱一和,將對面氣得夠嗆。

  正在這時,一道金光攢射而來,正是在外練兵,看到動靜匆匆趕回來的褚杰。對面一看這架勢,冷笑:“又來一個送死的。”

  “看,那是什么?”

  此時,不知是誰指著遠處喊了一聲。

  地平線盡頭,烏光沖月。

  天幕之下有龍吟。

  定睛細看,那哪里是什么烏光,分明是一條沖天而起的龍。這道龍影持續時間極短,但自它出現,一股蒼茫厚重的威壓以不可匹敵的威勢壓在眾人身上。經脈文氣/武氣如陷泥淖,修為較弱的更是被壓得起不來身,某一瞬甚至萌生出臣服的沖動……

  沈棠起初還不知發生何事,直到她發現體內文氣異樣沸騰,丹府內部在翻江倒海地鬧騰,似乎有失控噴薄趨勢,指尖灼燙到她無法忽視。但沈棠仍不動聲色地攥緊右拳,用比較懶惰的武氣去壓制。現場混亂一片,自然無人發現她掌心一閃而逝的光芒。

  “哈哈哈哈,爾等死期近了。”他掌風一吸,屹立在中軍主帳外的帥旗攔腰折斷,徑直飛到他的手上,“魏元元,容你們再茍活幾日。你們的首級,過幾日再來取走!”

  褚杰出手欲阻攔:“誰允許你走?”

  “滾開!”

  口中一聲爆喝,氣浪沖斷褚杰路徑。褚杰頓步的片刻,人已經扛著帥旗翩然而去。

  看著飄揚的帥旗眨眼消失成小點,沈棠壓下內心的異樣,試探道:“他怎么突然跑了?不是揚言要摘下咱們幾個的腦袋嗎?”

  魏壽神色凝重道:“鄭喬來了。”

  沈棠問:“什么來了?”

  褚杰顯然是見過類似架勢的,還算比較淡定:“是鄭喬,御駕親征,他來了。”

  說著,余光去看沈棠。

  見她沒有特殊反應,略略安心。

  剛才這一出實在是太危險!須知在一定范圍內,國璽和國璽會互相感應,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一國不容二主,二者一旦相遇就會針鋒相對,勢必要分出個勝負。倘若這時候暴露沈君手中有國璽,都不用鄭喬出兵打過來,自己人就會想辦法將她撕成碎片。

  褚杰的回答證實了沈棠的猜測。

  “鄭喬還真是頭鐵,這是準備在此一決勝負了?”她知道自己跟鄭喬遲早要對上,但從未想過是這種情況,上來就御駕親征。

  這意味著鄭喬打算上來就盡全力。

  “如今看來是的,旁的先不論,他這份氣魄倒是值得高看一眼。”褚杰這話倒是真心誠意之言。想當年褚國被滅,辛國鐵騎兵踏都城,而褚國的國主仍舊龜縮在王宮。

  大小也是一國之主,最后被敵將當牲畜一般拖出王宮,顏面掃地,威嚴蕩然無存。

  戰局初,多少文武上諫讓他御駕親征?

  倘若褚國國主那時愿意御駕親征,率領褚國兒郎死戰一場,哪怕最后結局還是國破家亡,但至少還能留個好名聲。外人提及他,再不濟也能得一個“硬氣”的評價。

  誰知他畏畏縮縮不肯出頭,褚杰作為女婿也被申飭。一來二去,滿朝文武也徹底看清他懦弱、貪生怕死的本性,徹底寒心。

  相較之下,鄭喬至少不是個懦夫。

  沈棠掃視一眼黃烈等人的反應,頗為頭疼:“他是有氣魄,咱們怕是有麻煩……希望別再節外生枝,草臺班子經不起折騰。”

  屠龍局聯軍,說白了就是一伙各懷鬼胎的烏合之眾。專門打順風局,一旦逆風局就各種意外頻發。嘴上都說著跟鄭喬不共戴天,一旦戰事不順利,鄭喬那邊再表現一下寬容大度,他們未嘗不會倒戈。這個世道,有人愿意站著死,但也有人能接受跪著生。

  沈棠甫一落地,褚曜等人便圍了上來。

  關切道:“主公,可有受傷?”

  他們更想問的卻是國璽那事兒。

  沈棠心領神會,她擺手寬慰眾人:“我現在好得很呢,還能再戰他個三百場!”

  深知自家主公此時狀態的顧池給她面子,沒拆穿她,而是默默給她施加一道恢復文氣/武氣的言靈。瀕臨枯竭的丹府如沐春雨,臉上的蒼白幾個呼吸就被紅潤取代。

  這一晚注定與平靜二字無緣。

  鄭喬御駕親征的消息,如一聲響雷在屠龍局聯軍之中炸開,多少人徹夜難眠,各家營帳更是燈火通明。沈棠這邊也不例外,在開會,但不是商討鄭喬而是計劃怎么打。

  褚曜語出驚人。

  因為他提議己方該“韜光養晦”。

  沈棠一懵:“這種時候開始劃水?”

  這不跟最終BOSS出來然后掛機一樣?

  她沒有否決褚曜的建議,只是問他為什么,她需要一個能說服她的理由。褚曜回答也很理智:“屠龍局的根本目的從來都不是鄭喬這條命,是他手中的國璽。主公,這枚國璽只要不是落在我們手中,一旦屠龍結束,我們就是下一條等待被屠戮的龍!”

  國璽的特殊性,注定沈棠會暴露。

  若事事爭先,致使損兵折將,元氣大傷,屆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實在被動。

  “但是——”

  褚曜知道沈棠想“但是”什么。

  “我們要先看到盟友的真正實力。”

  在沈棠參加之前,屠龍局照樣打了兩年還沒被鄭喬干掉,當真是鄭喬干不掉嗎?

  他們之中固然有實力不濟,渾水摸魚的,但也有假裝在渾水摸魚的。后者想要保留實力到最后摘果子,也得看看他們答不答應。顧池也跟著勸說沈棠:“主公且安心看著,真正的好戲才剛剛開始。他們穩坐釣魚臺多時,如今也該輪到我們了……”

  再者說,他們又不是徹底擺爛,只是將舞臺和更多的表現機會讓給盟友罷了。

  水中之月隨風泛起圈圈漣漪。

  待風平靜,明月重圓。

  一華裳青年泛舟江上,頭戴斗笠。

  在青年身后,一眾內監宮娥垂首等候。

  良久,魚竿一沉。

  青年眉梢一揚,立時收桿,釣上來一尾大魚,距離最近的內監忙將魚簍送上,青年將魚鉤從魚嘴取了下來,那魚鉤竟是筆直筆直的直鉤!魚竿一甩,魚鉤打碎水中月。

  漣漪一圈圈擴散,直至平靜。

  “回來了?”

  不知何時,青年身后出現一身形魁梧的絡腮胡武將,他肩頭還扛著一面帥旗。

  武將把帥旗丟給內監,抱拳行禮。

  “見過國主。”

  青年回首,露出一張蒙著月色,寫盡風流旖旎與秾麗驚艷的臉:“此行可順利?”

  武將臉色不善:“不大順利,今日見到魏元元那叛將,只可惜沒能摘下他首級……”這對他而言已經算是徹頭徹尾的失敗。

  青年倒是不意外。

  他甚至以為武將會帶著一身傷回來。

  結果完好無損,比預期還好點兒。

  “那伙人實力如何?”

  武將不屑撇嘴:“一群懦夫罷了,只有兩三個勉強算條漢子,其他的人都龜縮不出。若非國主召見,末將必然折了三人,之后再給末將一支兵馬,便能蕩平他們!”

  青年唇角輕勾,不置可否,反倒關心起黃烈來:“你去的時候,那黃烈怎么說?”

  武將道:“只是嘴皮子利索。”

  又補充一句:“像是有恃無恐。”

  “他當然有恃無恐——”青年垂眸看著平靜的江面,眼底劃過幾縷譏嘲,卻不說黃烈有恃無恐的資本在哪兒,話鋒一轉,“你可有在他們中看到一個名叫沈棠的青年?”

  武將對這個名字不算陌生。

  只是他沒見過,對不上號。

  “國主很在乎此人?”

  “沈棠今夜若在,那么,那人應該就是他了。”青年起身將魚竿交給內監,起身進入船艙,說是船艙其實跟小型宮殿也差不多了,內部極其寬敞,裝飾奢華,剛打開門便有一股暖意帶著香風撲面而來,“此前只是有些懷疑,如今越想越覺得此人可疑。”

  武將跟隨青年進入船艙。

  “國主之言,末將不解。”

  青年嗤笑:“國璽。”

  武將驚愕地睜圓眼睛:“國璽?”

  青年自言自語:“我還道師兄當年為何一力促成此人平調去隴舞郡,他一早就知道,隱瞞這么久。”他當時懷疑過沈棠,但沈棠老老實實蹲在河尹,不似有國璽。

  之后也就顧不上沈棠了。

  如今證實,此人嫌疑最大。

  武將心生一計:“若將消息傳出去……勾他們內斗,吾等便能坐收漁翁之利!”

  青年擺手淺笑:“這沒用。”

  沈棠在朝黎關一戰表現實在是太有存在感,儼然是屠龍局聯軍明面上的核心戰力,此時傳出這種消息,是個人都會猜測是他拙劣的借刀殺人陰謀,根本損傷不到沈棠。

  武將眸光兇狠:“那就這么放過他?”

  青年上揚的語調帶著幾分特有的譏嘲:“放過?這世道不會放過任何人。我倒是有些期待,這伙人狗咬狗會是怎樣一幅畫面。”

  他就坐在王座之上。

  且看有幾人能上來挑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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