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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9可以三開打天下(下)

  “貴人行行好吧,賞口吃……”

  “啊——有偷兒!”

  隨著一聲高亢聲音響起,路上行人下意識檢查自己有無丟失東西。一個面貌兇悍的絡腮胡大漢往腰間一摸,摸到藏銀錢的暗兜被利器割開。衣裳破了,身上家當也丟了。

  他眼尖看到人群中有個人影鬼鬼祟祟。

  三步并作兩步逼近。

  鬼祟人影見勢不妙,作勢要推開人群。

  還未逃兩步就被對方抓住后領。

  身體被一股向后巨力拉得踉蹌倒退,重重甩在地上,幾塊碎銀從懷中散了出去。絡腮胡大漢見狀,眸光迸發兇光:“好一個下賤玩意兒,偷東西偷到你爺爺頭上?呸,今兒不將你打死,還當老子這么多年道上白混了!”

  說罷就是沙包大的拳頭雨點般落下。

  砰砰好幾拳,砸得偷兒眼冒金光。

  劇痛讓他幾顆斷牙混合著帶血的涎水被打飛出去老遠,目睹這一切的路人卻無一人覺得下手過重,反而齊齊拍手稱好,恨不得上去打兩拳泄憤——這些偷兒可恨,不僅會偷,還會光天化日上手去強搶,昨兒便有賣菜老婦被搶劫推倒,腦袋著地,血流如注,一命嗚呼!

  直到有人喊了一句“衙役來了”!

  一時間,人群作鳥獸散。

  偷兒躺在血泊之中,肢體呈現怪異的扭曲姿勢,露在外面的肌膚全是黑紫傷痕,幾乎看不出原來顏色。看偷兒胸口起伏微弱的模樣,儼然出氣多、進氣少,活不多久了。

  姍姍來遲的衙役對此見怪不怪,問清楚偷兒是因為偷了人家東西被抓個正著,這才招來苦主一頓毆打,便沒打算繼續管這事兒,只是神色漠然地命人將偷兒往路邊巷子一丟。

  另一名年紀小一些的衙役在臨走前扭頭往回看,不忍道:“頭兒,咱就不管了?”

  “怎么管?給他找個大夫?你出錢?他傷得這么重,神醫來了都救不活他!偷東西被抓住打死也是活該!”這些事情,老衙役見得多了。年紀小的衙役也不敢再說什么。

  待衙役離開,人群又恢復了正常。

  偶爾有人余光瞥見地上的偷兒,也是一臉晦氣地挪開視線,脾氣爆裂一些的還要啐一口唾沫再走。偷兒掙扎的力道越來越輕,眸中光芒逐漸開始渙散,周遭嘈雜悠遠得仿佛從天邊盡頭傳來,隨后他的意識陷入一片無盡黑暗。

  意識消失前,似乎看到有一雙腳朝他靠近。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又逐漸歸攏。

  他隱約聽到身邊有人在說話。

  “……你讓我……給這頭山豬洗澡?”

  “請稱呼它為‘山豬郎’!”

  “你讓我給、給這頭山豬郎洗澡?”

  “對啊,有問題嗎?你難道不覺得它身上味道有些大?你不給它洗香香,它身上氣味沖撞我了怎么辦?讓你去洗,你就去洗,廢話這么多?你以為你是元良,我還能慣著你?”

  跟著有什么東西掉在地上。

  又過了好一會兒,他聽到有什么東西涮洗的動靜,偶爾還夾雜著一兩聲家畜的哼唧聲音。伴隨著板刷時而快時而慢的節奏,他終于積攢足夠力氣睜開眼——因為有一只眼睛腫脹厲害,視物模糊,只能靠另外一只眼睛看東西——入眼便是一個破了洞的民宅屋頂。

  他忍著劇痛微微扭頭。

  這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層草垛之上。

  自己這是被人帶回來了?

  他剛想開口,屋外傳來剛才的稚嫩女聲:“醒來就不要亂動,要是剛接好的骨頭扎進內臟,你只能怪自己倒霉,死了也是白死。我可沒有這份耐心救你第二回,懂嗎?”

  這人聲音陌生,自己應該不認識。

  哐當——

  似乎是木制品掉地上的動靜。

  一道人影從屋外疾步入內,隨著這道人影靠近,他也逐漸看清對方的樣貌,睜開的那只眼睛流淌出錯愕之色,道:“怎會是你?”

  “子寬,你終于醒了!”

  沈棠靠著門檻瞧著二人。

  大部分普通人大字都不識一個,名字更是取得隨意,更別說取“子寬”這樣的字。

  這意味著這倆落難前都有不錯的出身。

  至少是讀得起書的水平。

  “有容?你還活著?”

  “此事說來話長,你好好修養,回頭細細跟你說。”青年心中只剩慶幸,他跟北地猴精蹲在路邊找小偷的時候,聽路人說前面有熱鬧,有人打小偷。不曾想會看到熟人。

  一開始,他并不想過去湊熱鬧。

  北地猴精不肯:偷兒也有活動范圍,這片地方蹲不到,定然是咱們找錯地方。

  青年的意見她完全無視。

  二人走了大半條街,熱鬧早就散去。

  北地猴精彎腰看了一眼偷兒,口中似有幾分憐憫:被打得好慘,完全沒個人樣。這副死相去見閻王爺,親爹娘都認不出來。

  青年這才投去一點兒余光。

  只一眼便覺得地上這具尸體眼熟!

  他急忙上前仔細辨認,瞬時心慌意亂。

  北地猴精問他:認識?

  視線在青年和偷兒身上轉了幾個來回,嘖道:可惜來得晚了一些,他要死了。

  青年握著偷兒的手,猩紅著眼,顫聲問道:你能救他嗎?你一定可以救他吧?

  不管這人是北地猴精,還是什么犄角旮旯出來的精怪,如今只有她可以救一救子寬!

  沈棠道:我可不做無本買賣。

  青年斷然道:我命給你!

  沈棠神色復雜地問青年:為什么?他是你的誰?值得你賭上性命求我去救他?

  青年道:至交好友!

  沈棠蹲在偷兒身邊思索了會兒。

  低聲喃喃:唉,每一個向導都有他的白月光、朱砂痣,罷了!這人我幫你救了。

  青年眸中迸發驚喜:多謝!

  沈棠哼道:別謝我,謝元良吧。

  青年自然不知道元良是誰。

  自己為何又要謝他?

  沈棠道:他有一個至交好友,死在他眼前了。我不止一次想,若那人能不死的話,元良的脾氣肯定不會像如今這么暴躁。你的出場方式跟他有點莞莞類卿的地方,恰好你也有一個重傷瀕死的至交好友,所以我肯救。

  她這段話信息量不少,有些地方青年無法理解,例如莞莞類卿是什么,但聯合上下文與當下局面,他也能理解個七七八八。簡單來說就是自己沾了那個叫“元良”的光。

  嗯,謝謝元良!

  偷兒這些傷勢對普通郎中而言只能等死,但對沈棠而言只是比較棘手。她用武氣護住對方心脈,再逐一篩查各處斷骨以及出血內臟。她不是杏林醫士,武氣的治愈能力有限,將人救活的概率也就三成。偷兒能順利醒來還要歸功于他的經脈異于常人得寬闊,內臟筋骨強度也遠超普通人!各處都有修煉過的痕跡,丹府位置卻空蕩一片,毫無文氣/武氣蹤跡。

  不僅如此,丹府附近經脈多有破損。

  這個情形讓她想起了無晦。

  沈棠將空間讓給二人,自己出去給山豬郎洗澡,剛涮洗沒兩下,青年從屋內走出。

  她頭也不抬道:“不多陪陪你朋友?”

  青年道:“不知該說什么。”

  他從沈棠手中接過木刷,山豬郎愜意躺在地上,時不時還要哼唧兩聲,享受得很。

  “你倆鬧別扭了?”

  “不是……”或許是沈棠救了友人,青年對她態度親近許多,“子寬以前是書院夫子夸獎最多的學生,一朝從云端跌落泥潭,他未必想見到我。我倆現在還能談什么呢?談以前?談現在?還是談未來?你也是武膽武者,剛才給子寬療傷的時候也注意到了吧……”

  沈棠點頭:“破府極刑。”

  青年口中溢出長嘆:“嗯。”

  他也不說友人因何遭受破府極刑。

  “……子寬本是天之驕子,遭受破府極刑,又有今日遭遇……他恐怕不想見我。”青年說到這里,情緒似乎更加低落,“……似你這般,怕是無法理解這種心情……”

  他跟北地猴精接觸不多,但從對方奇怪歌聲也能看得出來對方是個心境豁達的。

  無憂無慮的猴精如何懂人的痛苦?

  沈棠幽幽地道:“所以,你就認定我是北地猴精了?你怎么不喊我齊天大圣呢?”

  青年心中大駭。

  難道他無意識說出了心聲?

  沈棠道:“讀心言靈是個好東西。”

  不用一下還真不知道自己多了個外號,一想到猴子渾身是毛,而自己卻成了禿子,內心更是幽怨。青年大駭:“你不是武者?”

  沈棠哂笑,陰陽怪氣道:“我既是北地猴精,那就不是人。你管我們猴子是武膽武者還是文心文士。你東海龍王呢,管這么寬!”

  青年:“……”

  沈棠話鋒一轉:“而且,你有句話說錯了——我能理解,不僅能理解還能憐惜。”

  青年:“……”

  沈棠道:“無晦當年也受過這種委屈。”

  盡管褚曜從來不提他當年日子過得有多苦,沈棠也能猜到:“……念在無晦的面子上,你這位朋友我可以暫時罩著。哦,對了,你剛才是不是說他是書院的天之驕子?”

  沈棠忍不住給自己撿人的本事點贊。

  幫她白手起家的打工人,這不就來了么?

  青年很想問一問這個無晦是不是猴子,但心里有預感,他要這么問,這只北地猴精能打死自己。別說問,他想一想都不行。青年點頭道:“在我眼里,子寬稱得上驕子二字!”

  若不是遭遇不幸,何至于此!

  沈棠欣慰道:“那就行。”

  青年蹙眉,不知沈棠有什么打算。

  面對青年眼中疑惑,沈棠道:“實不相瞞,我是家里跑出來創業的,打算拼一番事業再衣錦還鄉。白手起家光靠一人不行!你已經將命賣給了我,而你這位朋友這個情況也無路可去,待他養好傷,不如也留下來幫我。多的不敢說,有我一口肉吃,有他一口湯喝!”

  青年沒想到沈棠打這個主意。

  “我做不了他的主。”

  “你可以幫我問問他!”

  二人對話并未收斂聲量,屋內的人自然也能聽到,只是他傷勢過重,蘇醒沒多會兒又陷入混睡。第二次醒來的時候,他能透過屋頂漏洞看到繁星點點,不遠處生著一堆篝火。四肢傳來的痛楚也不似白日那么尖銳,更多是一種近乎麻木的鈍痛,渾身上下虛軟無力。

  “醒來了?喝點粥吧。”

  青年將一直溫著的米粥端了過來。

  偷兒饑腸轆轆卻不急著進食。

  “有容,白日那位女郎是誰?”

  青年言簡意賅交代前因后果,其中還包括他對沈棠的一些猜測:“子寬,依你之見——”

  “既來之,則安之。”

  不管是人也好,是猴精也好,不重要。

  青年識趣不再繼續問下去,提及白日之事。他可還記得子寬被人當做偷兒差點打死。其他人被逼上絕路或許有可能,但絕對不包括子寬。對于這事兒,偷兒也嘆氣。

  說來也不復雜。

  這陣子照拂他的老婦在昨日死了。

  他不顧還在養傷的身體跑出來,孰料打草驚蛇,被人賊喊捉賊,要去抓那個賊的時候,被絡腮胡漢子當成賊打了。其實就這么被打死了也好,卻不想老天爺跟他開了個玩笑。

  他居然沒死成。

  這次沒死成,那就是天意。

  他還想說什么,青年沖他使了個眼色。

  有腳步往這邊靠近!

  吱呀一聲,在二人緊張戒備之中,破敗木門被人推開,走進來一個面黃肌瘦的禿子。

  沈·禿子·棠:“……你罵誰禿子呢?”

  青年二人:“……”

  沈棠不跟這倆未來打工人計較,將藥甩到青年懷中:“這是他的藥,一天兩回。”

  青年打開一看,俱是上好的藥材。

  “你哪里來的銀錢?”

  沈棠道:“撿來的。”

  不是開玩笑,確實是撿來的。

  沈棠白天蹲不到小偷,也沒黑吃黑的機會,不得已只能另想出路,打算重操舊業找點畫畫的活兒,或者問問酒肆這邊收不收酒,她這邊存貨多!路過藥鋪的時候,耳尖聽到里面在高價收購安全之物,出手闊綽大方。

  她靈光一閃!

  這事兒,她會啊。

  當即就跟掌柜說自己有秘方。

  不過這是獨門秘法,概不外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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