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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9套娃就是一套接一套(上)

  “后生可畏,何必尋死?”

  公羊永業平靜看著身披重甲的冰龍,心中罕見浮現幾分無力之感。上回跟公西仇兄弟交手,后者在他手中逃脫還給他帶去不小麻煩,公羊永業也未曾生出這般情緒。唯獨面對槍勢一往無前的云策,他才深刻體會到——

  他真的老了。

  意氣風發的歲月已經一去不返。

  他的熱血沖動和榮光都埋葬在過去,如今這副身軀雖強壯如昔,甚至比盛年更強,但始終少了一份銳氣。面對云策,仿佛面對當年青春正盛的自己,不免生出惜才之心:“假以時日必定能登頂徹侯,何苦在此折戟沉沙?”

  回應他的,唯有呼嘯風雪。

  以及青年手中瞬息放大的刺眼紅纓。

  千鈞一發之際,公羊永業沖著冰龍揮出看似平平無奇的一刀。霎時間,刀氣以強勢姿態逆流沖天,無盡風刃以勢不可擋之姿絞碎十數條冰龍。冰龍一聲哀嚎也無,散做漫天冰霜,簌簌落地,鋪開一地清冷霜白。殘余刀氣霸道橫掃半空,正面撞擊剩余冰龍。

  云策對這一幕連一絲波瀾也無。

  一道槍影貫穿天地。

  狂風吹亂白袍,幾縷凌亂墨發遮掩眼底堅毅。與公羊永業交手瞬間,擊出百道密集零碎槍影,猶如鳳凰浴火、孔雀開屏,揮灑漫天炫目霞光。饒是公羊永業這樣的老古董看了都想撫掌贊嘆一句“后生好俊俏的身手”!

  公羊永業的招式都講究大道至簡,簡單來說就是別搞那些花里胡哨的,花里胡哨一刀下去能砍死人,簡簡單單一刀下去也能砍死人,何必費心搞那些虛頭巴腦跟孔雀開屏一樣的花招?不過這不代表他不喜歡云策這種風格。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誰年輕的時候不想耍帥出風頭?

  只可惜——

  “卿本佳人,奈何為賊!”

  眼前這名眉目清正,一身浩然正氣的青年武將聽到“賊”這個評價,不耐翻了個跟氣質相當不襯的白眼。他道:“不過是各為其主,何來正邪兵賊之分?你這老翁道我是賊,我還道你老眼昏花、有眼無珠、助紂為虐!”

  公羊永業一番好心被糟踐,怒極反笑。

  “好一個牙尖嘴利又不識好歹的后生!”

  回應他的是漫天槍影。

  公羊永業大喝:“來得正好!”

  狂風大作,周遭濃霧連同風雨被硬生生震開,形成一片特殊空間。迅疾槍勢在進入這片領域瞬間猶如牛入泥海,行動緩慢如蝸牛蠕動。天地風云盡數慢了下來,被迫定格在眨眼之間,但唯獨公羊永業手中的刀鋒速度不減。

  刀氣直劈云策面門。

  轟隆——

  九條冰龍從地底破土而出。

  冰霜源源不斷向它們匯聚而來,瞬息擴成龐然巨物,硬生生攪亂公羊永業這一片刀氣領域。云策人槍合一,白色流光與敵人交纏。槍尖與刀身碰撞炸開無數橙色的火花。

  火花還未來熄滅歸于寂靜,晶瑩飄雪將其徹底包裹、冰封,似乎將那一瞬時光也永恒凝固下來。公羊永業平生跟不少擅長用槍的人打過,但身形這般漂亮的,記憶之中云策是首屈一指。他心情怪異放晴:“如今的后生真叫老夫開眼,口才好身法也俊俏。”

  招式是飽含殺意的。

  言辭是不加掩飾的欣賞。

  云策:“……”

  他剛才就不該開口。

  干架只需要動手不用動嘴。

  不過,公羊永業也是少數夸他會說的人,看樣子,他這兩年的學習還是有效果的。

  學習什么?

  自然是學習如何說話。

  跟康國文武相比,云策實在寡言少語。

  少時惜字如金,唯獨在親近之人面前才愿意多說幾個字,恩師云達那件事情之后,他更不喜開口,著實自閉一陣,常常一天下來不發一語。時間一長,惹得周口不痛快。

  你還不如木頭會知冷知熱。給木頭一把火,它能燒得轟轟烈烈,給你一把火,你只曉得當啞巴用蠻力。明明長著一張俊俏風流的臉,偏偏又有一條比石頭還僵硬的舌。一張嘴巴是當擺設不成?讓你開尊口比登天難。

  云策低垂著頭,內心反省。

  連著半月見不到人,還被將作監拒之門外,云策心情苦悶,應下同僚喝酒的邀請。

  忍不住將心事向有經驗的人討教。

  他跟魏壽在這方面很有共鳴。

  這還不簡單?北大匠就是想聽你多說情話,要不說風流浪子惹人憐愛,英雄難過美人關呢?你見過哪個美人空有臉蛋不長嘴?不會溫柔小意將人說高興,再漂亮也只是木頭。你真該學一學的,不然跟角先生有何區別?

  云策眸光有幾分幽怨。

  云策開始反省自己。

  云策懷疑地看著魏壽,心下卻半信半疑。其他先不提,魏元元跟他夫人金蕊確實是模范夫妻,生活恩愛,兒女也沒惹糟心事,對方建議可以采納。魏壽也沒有藏私,將自己那點兒經驗盡數傳授給云策。先不說效果如何,云策這兩年心境確實通達,恩師云達留下的陰霾也散得差不多,武道之心堅定更勝以往。

  角先生……也不至于如此差……

  俊俏白面郎君緊抿著紅潤薄唇,語氣不太自信,跟他手中長槍槍勢一比,差老遠。

  魏壽立馬喊了錢邕過來傳授他前人經驗。

  云策:……

  刻意糾正學習之下,云策這兩年話多了不少,但仍舊不喜歡跟敵人廢話,他現在也無暇分神。根據公西仇和即墨秋傳回來的寶貴情報,公羊永業的實力應該沒這么弱的。

  公羊永業覺察出他的情緒變化。

  二十多丈范圍的刀陣封鎖云策所有弱點以及退路,二者轟擊碰撞產生的爆炸幾乎將腳下土地都削低了半丈!溝壑縱橫,飛沙走石。

  洶涌飛沙幾乎蓋過濃霧。

  附近被波及的兵卒更是人仰馬翻。

  面對公羊永業的步步緊逼,云策面不改色,身法卓然,白光穿梭刀影之間,頗有閑庭信步的意趣,游刃有余。每次有刀影破開防御直逼他要害,還未更進一步就被凍結。

  論境界實力,云策遜于公羊永業。

  奈何云策跟當年云達一脈相承,適當的作戰環境對他們有加成。公羊永業實力再強也很難抗衡整個自然,自然賦予的加成能極大拉近雙方差距,再加上云策精通身法,拖住公羊永業,與其纏斗個幾百招而不死,也不難。

  這場大雨幾乎囊括整個盟軍營寨。

  范圍之內,皆是云策的主場。

  任憑公羊永業刀域如何,也斬不盡源源不斷卷土重來的冰龍。糾纏他的冰龍還只是一部分,隔著濃霧的其他地區,冰龍落地便能冰封數十丈。普通士兵觸碰一下,輕則肢體僵硬難行,重則化身一尊冰雕。有些冰雕更是由內而外冰封,一刀子下去碎成渣渣。

  慌亂場面并未持續多久。

  隨著盟軍一眾文士齊聲施展言靈,慌亂士兵感覺漲熱腦子被人潑了一盆冷水,取而代之的是求生意志和戰勝敵人的渴望。平日練兵積累的經驗在此時發揮作用,各自結成小單位軍陣,匯聚士氣,凝化盾牌結成高墻,抵御無孔不入的寒氣。最先反應過來的兵馬很快擴展成上千人規模,士氣化箭,一箭洞穿冰龍眉心,穿過龍軀,最后轟得炸開!

  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

  冰龍肆虐局面很快得到了穩定。

  公羊永業嘆息道:“襲營便只有你?”

  用一個前途光明的云策,換盟軍大營數百人傷亡?他道:“只有你?將命留下!”

  言盡——

  驟然炸響的爆鳴暴力推開槍影。

  一路破開盡百丈溝壑才堪堪停下。

  公羊永業看著盡頭漫天煙塵,心口冷哼一聲,手中陌刀順從心意破空而出,他腳踩刀氣追上。路徑之上那些不長眼的活物,劈了就劈了。一條血路也配得上云策上黃泉。

  煙霧彌漫之中,反震力道讓他沉下臉。

  他道:“倒是個命大的!”

  不過這也好,或許云策能讓自己重溫不久前的狀態,那種意氣風發盡數歸攏肉軀,讓他重返巔峰的滋味甚是美妙!只可惜,這種借助外力達成的心境通明有時效限制,唯有他自己突破才能真正永恒!云策正好當他磨刀石。

  “用你的血,給老夫的刀重新開刃!”

  煙塵中傳來的回應卻不是云策的聲音。

  這道聲音,公羊永業還不陌生。

  “老登年紀大屁話多,有這功夫逼逼賴賴,怎么不多劈兩刀,給老子多撓兩下?”

  漫天煙塵被勁風吹開一線。

  一道身著墨綠武鎧的高大身影被巨型龍蟒托起,云策提著半截槍頭,碎裂面甲被他收起,露出一張有些泛白的臉。公西仇出現,他懸著的心也隨之落地。槍頭一甩,武氣從斷口噴涌而出,眨眼這把長槍便恢復了原狀。

  云策道:“此人不好對付。”

  他用擅長的槍法對付高一個境界還擅長陌刀的對手,實在吃虧:“來得怎是你?”

  公西仇嫌棄自己,他是知道的。

  平日關系還算不錯,切磋交流不少。

  但,不包括共同御敵。

  云策槍法再精妙,離開主場環境也要大打折扣,想發揮全盛實力少不了冰封千里。

  偏偏公西仇極度不喜寒冷。

  大敵當前,隱約有些蔫頭耷腦。

  公西仇跟他配合,雙方只會互相拖后腿。

  云策還以為出手的人會是褚杰或者魏壽。大概率是魏壽,褚杰坐鎮中軍極少出手。

  公西仇道:“你以為我愿意來?”

  還不是為了找回此前的場子?

  “在哪里跌倒,就將哪塊地皮鏟了!”

  今日說什么也要撕下公羊永業一層皮!

  公西仇的狂妄之語被公羊永業無情點評:“狂妄豎子,白日做夢!老夫上回讓你僥幸逃脫撿回一條命,如今正好彌補這個錯誤!”

  面對云策時候風度消失無蹤,他盯著公西仇的眼神幾乎能將人凌遲處死。公西仇發出一聲嗤笑,一條形似過山峰的墨綠毒蛇從他武鎧游出,張開毒牙在他耳垂輕咬一口。

  隨后冰雪消融一般化開,融入肩吞。

  只剩一道盤踞的蛇形團紋。

  公西仇漆黑眸子涌上猩紅之色,武氣瘋狂涌動,攪動天地風云。他的眼睛不見了理智,只剩純粹的獵殺,看著公羊永業仿佛鷹隼盯上叢間野兔、毒蛇盯上田鼠。口干舌燥讓他下意識舔了舔唇,嗜血癲狂笑意自齒間溢出。聲若驚雷,凝聚而成的氣彈炸開路徑上的阻礙,形成一瞬真空。一掌劈出,武氣在掌心翻滾,隱約可見無數毒蛇猙獰獠牙。

  這是準備徒手接他的百鬼陌刀?

  黑霧伴隨尖叫,鬼影自腳下鉆出。

  若隱若現的猙獰鬼面爭先恐后想撕碎眼前美味的活人血肉,再擱進嘴里細細品味。

  公西仇主攻,云策槍鋒緊隨其后。

  論默契,二人是沒這玩意兒的。

  但他們的任務只是拖延公羊永業而已,默契差點兒就差點兒,也不影響最終大局。

  公羊永業:“……”

  一把年紀也嘗到了有苦難言滋味。

  隔壁戰場,沈棠優雅撐傘,抬手遠眺爆炸動靜最大地區,用事不關己的口吻調侃:“哎,倆年富力強的青年,合力圍毆百歲老者,這是人性的泯滅,還是道德的淪喪?”

  她又盯著身側黑臉的戚蒼。

  “作為戚國大將,戚將軍現在還在這里,似乎不妥吧?”對方盯自己也盯太緊了。

  戚蒼反唇相譏:“鐘離郡守不也是戚國之臣?本將軍此舉不妥,你難道就妥當?”

  “我沒有出手,一來實力不如戚將軍高超,二來——冷眼看著,康國主力還未真正現身,若現在下場被拖住了,豈不壞了大局?”

  戚蒼厚臉皮:“你與老夫所見略同。”

  真實原因是不想跟屎尿打交道。

  鬼曉得康國這伙人攢了多久的金汁?

  這場夜襲,盟軍大營是遍地開花,每一處都是聲勢浩大的偷襲,交手之后卻發現都是虛虛實實的騙人手段。看似唬人,實則都是銀樣镴槍頭,盟軍至多死傷個上百人,不痛不癢但惡心人!更搞人心態!偷襲主力更是神出鬼沒,每次都能精準避開盟軍圍堵。

  戚蒼幾次將懷疑目光投向沈棠。

  盟軍智囊早就發現問題,猜測是雨霧暴露了盟軍方面的行動,但當他們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散了霧、隔了雨,敵方伏兵依舊神出鬼沒,每次都能精準掐著他們的包圍缺口。

  內鬼,絕對是出了內鬼!

  高國被分成四州,就是沈,吳,棠,棣,棠妹的提議。吳賢很有怨言,只是他的意見沒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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