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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7教主竟是我自己(中)

  圣子聞言,極淡白瞳似有無語浮現。

  她嘆氣:這世上哪有什么神?

  正因為自己也喜歡裝神弄鬼,所以她很清楚這世上沒有所謂的神。若真有神,那些尸位素餐的、貪贓枉法的、草菅人命的……甚至包括自己這個不敬鬼神的,都該神罰。

  越是壞人,越是沒良心,活得越滋潤。

  這不恰好證明世間無神嗎?

  崔御史作為康國根正苗紅的臣子,居然也信了永生教那些狗屁不通的教義?圣子心中暗暗揪心,生怕崔孝也被永生教洗腦。她幼年在盧國求生的日子,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見過太多原先對永生教嗤之以鼻,被逼上絕路的時候又以其為精神支柱的人。

  永生教太有蠱惑性和麻痹性。

  它雖不能改變現狀,卻能讓精神得到暫時的放松,或者說自欺欺人。謊言重復一百遍還是謊言,但人人都重復成千上萬遍,它就是絕對的真理!圣子的擔心顯然多余的。

  崔孝道:主上就是神。

  圣子:……

  崔孝道:主上早就做好開倉賑災準備,待西南改國號,自然會有從天而降的糧食,這如何不算一種神跡?如何不是一位神?

  圣子:……

  從結果來看,確實如此。

  以凡人之軀達到神靈的成果。

  她只是比較好奇:康國有這么多糧?

  圣子在康國住了幾年,確實覺得這是亂世少有的桃源圣地,但圣地也不是源源不斷憑空產出糧食的,照樣要庶民春耕秋收。康國建國不足十年就能攢下足以支撐數場大戰的糧草庫存,這已經相當恐怖。更恐怖的是康國不僅有余力開戰,還有余力收拾殘局。

  圣子想不通,其他敵人更想不通。

  這完全超出了他們的常識認知。

  崔孝道:有土地,就有糧。

  所以,他們需要西南這片土地!

  圣子聽他答案如此模糊,也識趣沒有繼續追問。日后,自己或許有機會曉得真相,但眼下的身份還不合適。她現在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去見一見她的虔誠信徒!

  將神諭傳達給苦海掙扎的他們!

  之前說過,永生教不少高層都是本土豪族出身,達官顯貴非常多。他們名義上虔誠信奉永生教,將教義奉為圭臬,實際上都在借著教義謀私,掌控本地信徒。信徒活動范圍有限,人人目不識丁,教義內容被曲解也不知,甚至還會因為共同信仰而擁護對方。

  圣子靠著前任教主魏城的信物,明面上被永生教高層奉為獨一無二的圣子殿下,實際上她就是一個無權無勢的傀儡。她手中無兵無權,每日接觸的人也都是普通的信眾。

  時間一長,高層也對她沒了最初的戒備。

  看著圣子每日虔誠祝禱,耐心安撫前來訴苦的信徒,溫柔安撫被痛苦折磨的庶民,用那些虛無縹緲的假話哄騙一個又一個愚民……

  一眾高層也是無語。

  不是——

  他們都是假相,這位圣子真信啊?

  這樣也好,沒什么威脅。

  而他們眼中毫無威脅的圣子,在西南各國視線都聚焦戰場前線的時候,在大后方給了他們一個大大驚喜!又一次集體神諭祝禱,假模假樣結束流程的圣子面露狂熱之色。

  她用最虔誠的姿態開始了表演。

  諸位姊妹兄弟,且聽吾一言!

  圣子傳教場地簡陋,但勝在寬闊。

  慕名而來的信眾早已經匯聚到三四千人。

  圣子作為神靈在人間的化身,替信眾一一解惑,說出他們過去遭遇的具體困苦,又指點他們未來一段時間的運勢。信徒不用開口介紹自己或者訴苦,圣子只需要將指尖點在他們眉心,便能看清他們靈臺畫面。不僅如此,圣子還能求神靈通融看到他們來世。

  一傳十,十傳百。

  更有信徒不惜徒步大半月也要過來。

  圣子一開口,原先還有些喧嘩的場地瞬間鴉雀無聲,三四千雙狂熱眼睛齊齊看她。

  剛剛,母神降下了神諭!

  短暫嘈雜后,三四千人又齊齊俯身拜下。

  圣子表面上無懈可擊,內心卻緊張到替自己捏了一把汗。她靠著能力裝神弄鬼卻不代表她習慣這種場合,被這么多雙狂熱到似乎要吃人的眼睛盯著,圣子心理壓力很大!

  于是圣子抹淚啜泣,信眾不解。

  直到她說這不是自己在哭,而是母神通過她的眼睛看到了生靈涂炭而落淚,人群中有幾個信徒也跟著低聲啜泣。這種悲傷氛圍像是病毒一般瘋狂蔓延,迅速遍及全場,他們都控不住想起往日時光,那種仿佛要將心臟捏爆的巨大壓力讓他們痛苦到喘不過氣。

  無形之中,肩頭壓著數座大山。

  圣子對這個效果非常滿意。

  內心暗道文士言靈果真是好用啊。

  稍稍上點兒手段就能勾起所有人內心最痛苦的畫面,加上適當的語言誘導,信眾就能深信不疑。這些手段在永生教高層不算秘密。

  他們也不擔心圣子鬧出幺蛾子。

  信眾都是普通愚民,圣子只會裝神弄鬼,手中沒有兵權,二者又能掀起什么風浪?

  殊不知,這份輕視讓圣子有了操作余地。

  教主不在,圣子便是信徒眼中神靈化身。

  她可以作為媒介傳達神的意志。

  從她口中說出的每個字都是神諭!

  信眾越相信她的圣子身份,就會越相信她傳達的神諭:今天下洶洶,兵連禍結,群盜并興,百殃俱起,民不聊生!此乃鬼祟轉世,欲干擾大興盛世,陷吾等于地獄!

  此言一出,物議沸騰,一片嘩然。

  圣子純白的瞳孔布上憔悴細密的血絲,豆大淚珠滴滴滑落,左右眼掉淚頻率相當和諧且美麗,不僅沒有狼狽,反而有種說不出的我見猶憐風情。她又丟下一個爆炸消息!

  母、母神……

  神靈并非沒有庇護信眾,而是母神自己也遭到了小人戕害。若無意外,所有信徒早就該被接回天上,享受極樂世界,是有鬼祟從中作梗,曲解神諭阻礙所有人回到天上。

  這些鬼祟是誰呢?

  自然就是帶給他們痛苦的罪魁禍首!

  圣子手握一根華麗神杖:諸位姊妹兄弟不急,母神憐愛爾等,早就看穿奸邪鬼祟的陰謀,降下一道化身投入人間。吾等只需追隨母神,便能澄清玉宇,解民倒懸,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再造神域便能超脫輪回六道!

  也有人不相信。

  母神怎么現在才發現呢?

  圣子沉重道:地上一年天上方一日。

  永生教的教義要多扯淡就有多扯淡,高層大供奉宣教都說黔首庶民都是神打噴嚏濺出來的鼻涕沫子變成的,世家勛貴、王侯將相這些人則是神的血構成的。黔首庶民前世貪婪無度,盜竊神物導致神域天災動蕩不停,母神一怒之下就將所有人族趕出了神域。

  黔首庶民受苦其實是在贖罪。

  達官貴人是無辜受牽連所以能享受富貴。

  想要母神原諒重新回到神域就要贖罪。

  庶民知道自身帶著罪惡,一忍再忍只為盡早贖罪結束,來生來世就不用再吃苦了。

  現在,圣子要傳達母神的最新神諭內容。

  其實人類犯錯被趕出神域沒多久,他們就獲得原諒了。母神如此慈愛寬容,豈會計較這么點兒小錯?如此心胸狹隘的母神怎會是他們信奉的神?是有人貪圖人間榮華,寧為雞首不為鳳尾,根本不愿意回到神諭,還擔心陰謀敗露所以就誆騙世人,折磨世人。

  讓人類造更多罪孽,徹底留在渾濁人間。

  這種情況下,黔首庶民再怎么贖罪也沒用,他們一生勤勤懇懇,最終卻是承擔了旁人的罪孽因果。母神見他們受了這么多苦,早就心軟了,這才準備親自來接他們回去。

  神不能直接干涉人間因果。

  她只能用另一種形式幫助信徒。

  此言一出,在場信眾騷動。

  相較于庶民世世代代贖罪還還不清罪孽的說法,他們顯然更相信神已經原諒,只是小人作祟。誰愿意承認自己罪孽深重,不僅今生吃苦,來世也活該吃苦呢?若是告訴他們是鬼祟攪局陷害他們,而他們早就洗清罪孽,下輩子應該生活在神域,他們當然信!

  不僅信了,還對鬼祟小人恨之入骨!

  圣子對這一幕頗為滿意。

  不知誰開的頭,人群中傳來還我神域的吶喊,這個口號從一開始的稀稀落落三兩聲,再到后來的異口同聲震天響,聲音之中添了無盡悲憤怒火!圣子立馬火上澆油!

  誅邪祟,迎真神!

  請邪祟赴死,還乾坤朗朗!這種口號一個人喊確實很尷尬,但要是幾千人一起吶喊,不僅沒有尷尬還會熱情高漲,頭腦發熱,仿佛聲嘶力竭吶喊就能傾訴一切怨憤!

  立馬有人推開擁擠人群跳上來。

  對方額頭青筋暴起,裸露在外的皮膚因為情緒而泛紅,聲音嘶啞訴說人生遭遇……饑餓貧窮、父喪母死、田產被奪、姊妹被害,甚至還有他這條腿!他一把撕開了褲腿。

  露出一條爬滿坑坑洼洼猙獰傷疤的腿。

  這條腿沒有小腿,只有一截大腿。

  他又激動撕開自己的上身衣服,底下也是可怖痕跡,這些都是他火場逃生的證據!

  觸目驚心,多看一眼都不忍。

  這時候,又有白發蒼蒼的老婦人也上來。

  她的遭遇相較于剛才的青年男人有過之無不及,丈夫被征兵喪命,辛苦拉扯大的兒子被惡紳家奴打死,女兒被強占,甚是連她自己也被一伙人強行擄進了軍營當了營妓。

  那段時日比噩夢還恐怖。

  她僥幸留下了一口氣,活了下來。

  這些痛苦本不該由她承受!

  在場數千人,類似的例子一抓一把,他們很輕易就能跟其他人完全共情。越是共情越是痛恨造成他們困苦的罪魁禍首!圣子又說母神來給他們撐腰,那他們還怕什么呢?

  人群之中除了信徒也有奸細。

  奸細看到這架勢感覺不妙,想抽身報信。

  下場就是被人一擁而上打成了肉泥!

  圣子知道事情會順利,但沒想到會這么順利。為了造勢,她溝通母神降下神跡,在神跡庇護下,這群普通庶民沖進了最近的縣城,殺了狗官,奪了城墻,一切都很順利!

  這些狗賊果然看不到咱!

  這不是神跡庇護能是什么?

  從這一天開始,各地信眾紛紛響應。

  特別是已經快活不下去的人最為積極。

  他們現在多多表現,來日母神能不褒獎?

  贖罪已經贖夠了,他們要奪回本該屬于他們的溫飽人生!這群信徒就像是干燥的火引子,一點兒火星就讓他們燃燒全部,火勢足以燎原!作為主導這一切的圣子也心急。

  表面上還要淡定自若握著國璽。

  是的,國璽。

  這一塊國璽是……

  圣子想到這里卡殼了一瞬,一時間想不起是誰給了自己國璽,直到有人幽幽提醒。

  崔善孝。

  對,崔御史,崔御史人呢?圣子驚出一身冷汗,特別是想起前幾日似乎有人將崔御史從自己腦海抹去,她更是驚恐萬分。除了神,誰還能悄無聲息在她記憶做手腳?

  有無一種可能,老夫就是?

  圣子:……

  她眨眨眼,循著聲音沒看到人。

  崔孝:……

  圣子去問在場另一位:你有看到人?

  對方眸光幽怨:看得到是看得到,就是只能看到一張飄在空中的無臉腦袋……

  沒有脖子沒有身子沒有手腳。

  崔孝出聲提醒他也只看到一顆無臉頭。

  他將視線挪開再看回去,啥都沒有:善孝,你開口說一聲,我看不到你頭了。

  崔孝:……

  受到驚嚇的圣子:……

  崔孝:還好,幾天下來能看到頭了。

  他的文士之道可以讓那群信眾進入小城如入無人之地,效果不錯,就是后遺癥大。

  崔孝連著好幾天似幽魂到處飄蕩。

  慶幸他這回沒受傷,生活也能自理,沒有性命之憂:照這個速度再過幾日就能恢復正常了,爾等也做好隨時撤離的準備……

  他們的任務是攪混水。

  信眾多是普通人無法形成戰斗力,但西南諸國主力也都不在本國,境內其他勢力也在蠢蠢欲動,多方攪合下,混亂能持續好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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